《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55、第55章

　　薛拂烟清楚地记得，昭佑三年十二月初五，若琬被萧璟派人从凤和宫中带走，起初她以为只是问话，谁知一直到晚上也没回来，直到次日才得知已经行了绞刑。

　　如果说这么多年她对萧璟在哪一刻有过恨意，那应该就是听到若琬死讯的时候，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全是因为自己才落得了那个下场。

　　死前甚至都没来得及留下什么话。

　　这件事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后便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薛拂烟眼睁睁看着那个记忆中无比熟悉的人慢慢走过来，一如往日形容，虽然不认得她，但见她这么直勾勾盯着自己还是礼貌性微笑了一下，接着在宫人的带领下往前走了。

　　她一瞬间泪如泉涌，想开口喊住，却如鲠在喉。

　　“夫人。”就在这时一个内侍走了过来，“梅公吩咐小的带您去青栀苑。”

　　青栀苑里只有梅成西一个人，一看到薛拂烟他就跪了下来:“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薛拂烟尽管有所准备，但听到“皇后娘娘”这个称呼时心里还是颤了一下，她缓了缓，然后平静地看着梅成西:“梅公，不用这么叫我，你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人，想来已经知道了所有事，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陛下并不希望您知道事情真相，但老奴擅作主张……”梅成西神情悲戚地看着她，“娘娘，您是不是一直觉得陛下恨您，想要您死？”

　　薛拂烟很想反驳，这不是她觉得，而是事实，而且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不过她只是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口，到了这一步，她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老奴不敢说陛下恨不恨您，可能多少有点，毕竟您姓薛，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让您死，都是意外，意外啊娘娘……”

　　薛拂烟心中一阵发紧，忽然想起李棠那时也说过同样的话，皇后的死是个意外，可究竟是什么意外？

　　“陛下当初赐予您的根本不是鸠酒，而是掺了假死药的毒酒，喝了会暂时失去所有知觉，陛下的计划是在这之后把您送出宫，谁知您却先一步自戕而亡，您知道陛下当时有多痛心吗？老奴赶到凤和宫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他依然跪在地上抱着您，怎么都不肯松手，老奴跟随陛下多年，从未见他那么绝望过……”

　　薛拂烟此时此刻的感受就像被一双手硬生生撕裂了心脏，痛的鲜血淋漓，她不能说话，感觉一张口可能就会喷血，她头晕，手抖，只有表情是木然的，看起来就像……一点也不在意。

　　梅成西急了:“娘娘，难道您是不相信吗？都这个时候了，老奴怎么敢说这种谎话骗您？刚才在安福门您看见若琬了吧？她也没死，当初的绞刑只是个假消息，事实上陛下偷偷把她送出了宫，原本是想让她在宫外继续照顾您的，谁知……”

　　薛拂烟真的感觉一股腥甜冲到了喉咙口，她用力压住，接着用指腹轻轻抹了抹唇角:“你说的这些，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关于这个老奴也曾劝过陛下，可是没用，陛下应该没想到您会这么刚烈，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实在是……”

　　“你错了梅公，我没有那么刚烈，尤其对于萧璟，我总是心软，你说他不想让我死，但我知道的却截然相反，他说非杀我不可，他亲口承认一切都是骗局，他让我不该再有所期待，他断绝了我所有的希望，我走到那一步完完全全是被他所迫……”薛拂烟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微笑，“而现在你来告诉我真相，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可陛下的初衷是为了娘娘，他是在乎您的，自从您不在了以后，陛下像是换了一个人，身体也每况愈下，有时候老奴都担心他撑不下去，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老奴知道他心里悔……”

　　精心策划的一切到头来却与初衷背道而驰，任谁都会后悔，只可惜……

　　薛拂烟缓缓摇头:“没用了。”

　　梅成西忍不住老泪纵横:“娘娘……”

　　薛拂烟机械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一直到快要离开皇宫，她在某个瞬间停了一下，下一刻眼泪汹涌而出……

　　*

　　薛拂烟回到岑府时刚好看见岑冽从书房那边过来，脚步匆匆，似乎要去办什么事，脸色也有些不太好，不过看到薛拂烟后立刻顾不上了，走到她面前问:“你是不是去了宫里？”

　　薛拂烟犹豫了片刻，把和萧璟见面的情况告诉了他，不过没有提及梅成西说的事，她估计岑冽并不清楚这其中内幕。

　　“有个问题，”岑冽看着她，“如果陛下不打算放你走，你会妥协吗？”

　　上辈子她怎么对待萧璟的有目共睹，岑冽这么问想来也是因为这个，薛拂烟之前就拿不定萧璟会不会放过自己，听完梅成西那些话后更迷茫了，这世上没人能猜透萧璟的心思，最后究竟怎么样只在他一念之间。

　　但是自己……

　　岑冽见她没说话，便以为是默认，他闭眼叹息一声:“既然……”

　　“不会。”薛拂烟抬头看着他，“我不会妥协。”

　　她不是不相信梅成西说的那些话，但她和萧璟之间始终隔着莫宸妃，隔着薛牧，这个芥蒂从始至终都存在，更何况他还是帝王，前世她无知者无畏，以为当了皇后就万事大吉，结果到最后弄的浑身伤痕累累才明白是她太天真，就算他们之间没有那些恩怨，这一世她也不愿意再被这深宫所束缚。

　　岑冽一瞬不瞬看着她，片刻后慢慢勾了勾唇角:“好。”

　　“你要出去吗？”薛拂烟问。

　　“嗯，有件事要解决，可能明天才回来。”岑冽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等我。”

　　薛拂烟却没能等到岑冽，第二天下午，她正站在池塘边喂鱼，一个家丁急匆匆跑了过来:“夫人，您知不知道崔总管去哪儿了？”

　　“好像和香迟去了街上，怎么了？”

　　那家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宫里林侍卫偷偷让人传出消息，说有人呈了幅画像给圣上，圣上看了后大发雷霆，直接命人把大人捉起来审问。”

　　薛拂烟听了脸色剧变。

　　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