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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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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伴随着越来越响的爆竹声,新年终于开始了。
我们三个人守在观音庙,其实真没什么热闹可凑,更何况云见的伤也不宜在外行走,我们三个又怕冷,只好躲在家里自娱自乐。
我们常玩的游戏叫簸钱,顾名思义,就是先持钱在手中颠簸,然后掷在台阶或地上,依次摊平,以钱正反面的多寡决定胜负。这游戏我玩了几天后,便深觉不好玩,一直甩啊甩,哄小孩呢?
——更何况如意甩的铜板还是我的,这小丫头早就把自己的钱花完了。
自己赚自己的钱,挺没意义的。
而云见胳膊上还有伤,自然不能和如意玩这个游戏。因此她自娱自乐了半天,也坚持不住了。
如意一刻也闲不下来,见此不行,又想了个些其他的游戏,像是翻花绳、解绷绷、羊拐,折纸……没一个是我们都能参与并感兴趣的。
——唯独一样。
吃。
于是新年第三天,我们三个人便再也不折腾了,老老实实地躺在破庙里,吃了睡,睡了吃,闲得昏天黑地,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云见身上的伤好了些,我们也胖了些。
我们成功地在冬日完成了给自己贴膘的任务。
看着自己越来越圆润的脸,又捏捏自己胳膊上的肉,我决定不能这样了。我打算四处转转,顺便消消食。
结果我刚出去没多久,竟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瘦瘦高高,极爱笑,笑时眼眯着,弯成细细的月牙,牙齿却白,看起来极为阳光,尤其是在冬日暖阳中相见,的确是让人极其容易心生好感的。
许久不见,我不得不承认,他的面相还是如此有迷惑性。
“堂前燕?”我抱着胳膊,试探性地喊着。
他上前一步,眼睛又眯成了一线天,手里拿着块石头,轻轻掂量,又随手朝后一甩,胡乱地拍拍手:“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啊?”
我点点头:“自然记得。”
堂前燕便是那日我和如意,云见在路旁歇息时遇到的,那个大块头旁边的人,我和他多年前也有几面之缘。
当年我和他一起发现了大官家的地道,后来他贪得无厌,每次多拿,结果露了脸,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后来给了他一大笔钱,他便从此销声匿迹。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我看着他,打趣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打算在去哪儿发几笔财?”
我说的“哪儿”自然就是那大官家,毕竟当年那条暗道是我们两个一起发现的。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笑了笑,突然从怀里拿出了两个蜜饯果子扔进嘴里:“不了。”
他说完也扔给了我一些。
我接住,那里面有几颗酥心糖,还有一颗糖心,放在一个袋子里。我好笑地看着这,问道:“小孩子的玩意儿,你也喜欢?”
他看起来有点忧愁,嘴角向下垂了垂,但令人奇怪的是,即便是忧愁时,他眉眼也是弯的,他好像天生喜欢爱笑。
“我现在从良了,不干那个了。不过有时候会手痒,这不,看到你了,就想起以前的日子,心痒痒了,便吃颗糖止止。”
我想起那日他和大块头在一起的身影,点点头:“也对,看你现在倒是春风得意。”
他噗嗤一声笑了,看着我拿着糖不动,带着点催促的语气:“吃啊,没毒,放心。\"
我摇摇头,不以为意,若是他想要害我,之前我们狼狈为奸时,他有的是机会。我将糖放进口袋里,道:“我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东西,家里有两个孩子,他们好这一口。”
他着实惊讶了一下:“你成亲了?”
我和他认识时,他还不知道如意,问这个问题原本很正常,但此刻,我绝不相信他完全不知情。我抱着胳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似笑非笑道:“我以为,你知道呢?”
他眉毛扬起,并不奇怪我会这样问,而他也没有继续和我打哑谜,而是继续笑的灿烂,极为天真无邪:“对,上次街头看到你,我便打探了下。那个小乞丐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你……”
“云见。”
“……啊?”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解释道:“那孩子叫云见。”
他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伸手挠挠头:“云见,你取的啊?好名字!”
他继续道:“对,云见的事情,我也知道。他偷偷进了我们武馆,想要偷学武功,那大块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将他打得亲娘都不认识了。”
我心想,要是亲娘不认识还好了,那起码亲娘还在,云见现在估计连他娘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想到云见被打的那个惨样子,我的语气不由得冷了点:“他的确是想偷溜进去,学学你们武馆的武功,这在江湖上也算是大忌,被打也算是应该。不过将一个半大的孩子打成那样,不是君子所为吧?”
近年来武学异常蓬勃发展,对于武学的保护也逐渐收到重视,云见偷学别人的功法的确不应该,理亏在前。
但一来他只是个孩子,二来那群人当时是在院中比划,来往的厨娘,小厮之类的数不胜数,想必也不是多么私密的武功。
这两相一综合,却是让人为难。
这也是我直到现在还没有动手的原因之一。
他连忙举起手,像是投降状,自我澄清道:“当日那个大块头打那乞丐……小云见的时候,我可不在啊。若是我在,总不至于让他对个半大的孩子杀鸡儆猴。”
我的语气中不由得带了点嘲讽:“你们武馆的其他人就没有像你这么有正义感的人嘛?没人稍微拦一下?”
但凡拦一下,不将小乞丐打的半死,只是单纯的教训,我觉得我都能接受,毕竟偷看了人家的武功嘛。可直接这么下死手,我觉得这几乎就是在恶意伤人了。
他这才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然而却很故意。说实话,他叹的这口气,竟让我有了点错觉,好像他是专门等我说这句话似的。
果然,他开口道:“其他人估计还真不敢。你知道那大块头是谁嘛?剑神叶侑的手下,刀法拳法之类的都很擅长,更听说是叶侑远方的一门亲戚。哎,说是远方,但谁又能保证一点关系都没有呢?谁敢去冒这个险啊,那毕竟是剑神叶侑。”
我抱着胳膊,看着他,笑笑,不说话。
他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痛下杀手嘛?说起来,那孩子也算是无辜,若是平常,那大块头估计也会下手,但不会这么恨。只可惜啊,他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他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他找我来的意图是什么了,但我没继续主动问,而是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走走吧,今天天色不错。”
他楞了一下,欣然同意了。
我们朝着一条安静的小路走去,最开始没说话,我们两个并排而行,脚踩在深冬过后开始逐渐消融的地面上,有一种粘腻感。
我不清楚这股粘腻感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衣服穿的过于厚实,让我有些喘不上气来。然而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股被盯上的不自在感。
只可惜,我当时还未知。
等四周已经足够安静时,我们已经在一条幽深冷清的小路上了,然小路四周光秃秃的,其实没什么遮拦。
这样也好,万一有动静,我们也能及时发现。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手负身后,咧嘴一笑。
我点头,示意他继续。
“其实呢,我刚才已经说到了一点,那就是大块头打云见,的确是杀鸡儆猴,为的便是让那些暗地里窥探他宝物的人都注意点。”
他看了我一眼,才继续说道:“而这个宝物,也许你听说过,乃是当年天下第一铸剑师阳都大师所铸兵器,天下只此一剑,据说它能够削铁如泥,吹毛立断,乃是难得一见的宝剑。”
我一听,就笑:“假的。”
他倒是诧异了下:“为何?”
我抱着胳膊,摇摇头:“你说的那什么天下第一铸剑师,我倒是没听说过,但既然你说天下只此一剑,又怎么会落到那蠢笨无道的大块头手中呢?我看他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恐怕没有驾驭这把剑的功力吧?”
“况且……”我继续悠悠说道:“你也说,大块头乃是叶侑手下,叶侑乃是天下第一剑神,天下第一剑神配天下第一剑这样才对吧?若真在大块头那种无脑之人的手中,那我真要为这把剑叫屈!”
我带着点讽刺的意味说道,说实话,我对那大块头客观不起来。
他却不以为意道:“他如何得到这把剑,我是不知道。但那把剑却的确是真的,因为武馆里有几个人亲眼看过,的确是削铁如泥,其中一人就是我。”
说道这里,他别有意味地冲我笑道:“其实是不是真的天下第一剑,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那个大块头是真的对那把剑视若珍宝。你既有心要教训他,何不如去偷了他那把剑?”
我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我才轻轻开口问道:“那你呢?你能得到什么?”
我深知,天下是没有半吃的午餐的,这人又岂会那么好,他必有所图。
更何况传闻中说堂前燕和大块头关系不错,我难免会生疑,这是他们设的一个局。
“你还是疑心这么重啊?”他笑笑,似乎并没有因为我说的话而生气,不过也没有立即说,而是沉默了片刻,甚至突然低了头咬了咬指甲,思索了下抬头,随即突然笑眯眯地抬头:“算了,既然合作,就要拿出诚意来。我便实话告诉你吧。”
“这事儿啊,其实也是一笔糊涂账。之前我在贺家露了脸,那贺家又人脉广权势重,我有点担心被发现,所以就偷偷北上,想要躲一下。谁知路上却遇到这伙人驾着马车回京城,据说叶侑当时也在那里。我原本就是想要顺个路,但听到叶侑也就凑个热闹加入了他们,结果没想到却在里面一干干了这么多年,如今倒是也小有成就。”
贺家就是那大官家,我收官之战的所在地。
他咧嘴笑了笑,似乎带着点小小的尴尬:“现在我也算是从那里走出来了,就不想在和过去牵扯太多,所以刚才没说,你多见谅。”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见我点点头,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你可能也知道,接下来我们会在这边开个武馆,说是武馆,实际上算是个纽带,管理这边武学道上的大小事务。我和那大块头现在算是对手。他毕竟算是叶侑身边的人,一般的小错治不了他。但若是那把剑被他弄丢了,他便犯了大错,即便是叶侑想要包庇他,恐怕也不好办。”
他若是这样说,我便明白了——他想要拿我当刀,去对付大块头,但也会在我去偷的过程中给予我或多或少的帮助;但相反的,若是我出了事,我相信他也有能力撇清自己。
总的来说,这其实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愿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而再次重出江湖?
我没忘记如意和小乞丐当日放下的狂言,若是我这一次真去偷了,若是他们知道后,我该如何再教导他们?难道真的要严于待人,宽于待己?
况且……这还是为了小乞丐。他毕竟不是如意,还不能让我毫不犹豫地去冒险。
他有师父,他和我萍水相逢,我之前还很讨厌他,大块头身在武馆,这次行动危险性也很大。
我几乎想不到我必须得去行动的理由。
他似乎是见我思索太久,笑了笑,让我不必着急回答他,眼下还属于新年,找回旧路也不必那么着急。
我点点头,道:“我回去想想,七天后告诉你吧。到时候到那里去找你?”
他狡黠地笑笑:“你找不到我的,我会来找你。”
我在他的话中听到了浓浓的自得,但我没有否认。
他的确有这个本领。我点点头,和他告别。
送别了他,我觉得再这样闲逛下去似乎没什么意思,于是在原地发楞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我刚进庙门,便发现如意和云见正蹲在门口,两个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走进一点,才发现如意正在“作法”。
她真的很有神棍的气质,尤其是此刻穿着一身红袄长裙,中间间或镶嵌着点白,厚厚长发披在肩两侧,手掌上下左右地晃悠,一张俏丽的小脸振振有词地晃悠着,天灵灵地灵灵地说个不停。
“好了!”如意得意洋洋地捧着某样东西说道:“我已经作法成功,这可是吸取天地灵气,号召太上老君他老人家亲手调制的秘药,就涂在这个上面。你知道太白金星是谁嘛……算了,你也不用知道,反正就是很厉害的一个神仙。”
我这才看清楚如意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大包酸梅果子,如意挑拣出一个,放在云见的手上,他现在已经恢复一些了。
云见将那颗扔进嘴里,砸吧了下,那东西酸酸甜甜,味道估计不错,云见吃完立即眉开眼笑:“好吃。”
“那当然,我买的。”如意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夸奖,然后将一颗酸梅扔进自己的口中。
一颗,一颗,又一颗。
云见的嘴巴咂摸了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如意,却没说话,试图用眼睛感化她。
如意连吃了三颗,才终于接收到这眼神,勉强才开始感化。不过她无辜地眨了下眼,似乎完全不想被感化地胡说八道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这是太上老君制的药,你有伤,药是不能乱吃的。至于我,我又没伤啊!“
她说完,极其厚颜无耻地又扔进去一颗。
我简直服气,我平时教这丫头她就只学会这点了嘛?
这么一想,我感觉怀里的糖登时有了作用。
我拿着糖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