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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赶我走? ...

  •   算起来,邹景跟了温寒也有两年了。

      温寒父亲刚走那个月,料理完丧事,年轻的温老板就在门口贴了张招工告示。写得一点也不真诚,薪水、福利一概没提,全用一句“详情面议”打发了。

      零零落落来了几个人,问了又走了。花圈店这地方阴气重,旁人也不愿意来,小温老板给不起高工资,只能苦巴巴自己撑着店面。

      人死一事,多发猝然。小老板经常半夜被一个电话叫醒,那头就是一通鬼哭狼嚎,说多凄惨有多凄惨,他虽然自己就是干这营生的,也经不住吓,久而久之才练就了一身淡定。

      过了两个月,入了夏,三场暴雨一过,门口贴的纸早被雨浸泡得烂歪歪的,除了抬头四个字“招工启事”还能勉强看清,其他一概化成一团暗沉的墨,粘在水泥墙上,看起来像腐烂的霉菌。

      邹景路过告示时,温老板正巧在门口搬货。

      青年捋起一截袖子,白冷冷的手臂蹭了点黑灰,邹景看着,居然觉得可惜。

      他走过去,也没吱声,利落搬下一大箱子蜡烛,沉得很,他却觉着心里轻飘飘的。等温寒一说话,他那片心更是飞上了云端,软乎乎地,再也下不来了。

      “你干嘛啊!偷我东西啊?”

      “谁偷死人东西?”

      “什么?你!骂谁死人呢?”

      “你招工吗?”

      “不招!”

      嘴上说着不招,等这免费劳动力整天黏在身边,温寒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在哪工作?怎么天天有这么多闲工夫?”

      “我?无业游民。”

      “一直无业游民?那你靠什么吃饭?”

      “我退伍了,想找个工作。你招工吗?”

      “你看我这店里生意,就知道招不起。”

      温寒说这话,是故意想压压价。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俊小伙儿的心思,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他现在不想找人陪,只想找个廉价劳动力,最好一口稀饭一块馒头就能骗来。

      那年的八月雨水倾倒,整整两个星期没见艳阳天。温寒也渐渐对父辈的暗活上手了,从别的门道弄了些钱。而那个傻个儿,有一阵子没来了,温寒也不在意。

      半夜回了店里,温寒刚把后门关上,前面卷闸门就被敲得哗哗响。他原想臭骂一句是哪个来讨债的,好在还没困糊涂,话到嘴边吞了下去。门口不知道是人是鬼,得罪了哪个都不好。

      他拿了条棍子,卷闸门掀起来一半,拿电筒往门外照了下,看到一张惨白的脸。

      “温老板,还招工吗?不要工资,我倒贴你钱。”

      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别说是这个傻大个儿,就算真是只厉鬼,温寒也照样敢让他签字画押,牵了绳子踢他干活。

      邹景把房子卖了,住进花圈店里,心甘情愿做了温老板的大伙计。

      入了冬,下了几场大雪,睡在店铺里四处漏风冷得发抖。邹景找了个机会,成功钻进了温老板暖呼呼的被窝,把他伺候得一身是汗,哼哼唧唧骂着什么睡昏过去了。

      “我喜欢你,我俩能在一起过吗?”邹景说出憋了半年的话。

      “过?你给我打工的,我给你钱,就这么过呗。”温老板颇有黑心包工头的风范。

      他们就这么搭伙过日子,一转眼两年过去了。白天看店搬货,晚上吃了饭要是还有精神,就滚在一处,两个小年轻都血气方刚,搞坏了两张床板,还是邹景最后拿了钱买了张结实的硬板床。

      “你早先别踹床,就没这回事了。”温寒盘腿坐在新床上,托着下巴抱怨。

      “还不是怪你!你一从后面压我,还不给我叫,我除了踹床板有什么办法?”邹景把他拖下来,板着脸换起了被单子。

      “我要是不捂你嘴,你那把发春嗓子就要引来老鼠了,回头趁你睡觉咬你脚趾头。”

      “胡说八道!”邹景拽了枕头,笑骂着丢过去。

      开花圈店的,见惯了生生死死,世间多少丑恶都在人死之后围绕着尸体撕破面具。

      是男是女,温寒倒不在乎。只不过他始终没那份心,也不觉得和一个男人滚过床单,吃过饭,就称得上喜欢。他虽然小气抠门,本质还算个好人,思来想去,不想再这么吊着人家,就准备寻个机会告诉邹景,打发他走算了。

      而这一切,邹景毫不知情。他依旧干着两人份的活,把这个小店当成自己家,偷偷贴钱进货买菜,只为了小温老板能朝他笑一笑。

      温寒在干什么旁门邪道的营生,邹景大概也清楚。收钱替人收魂,对外称是入殓师,行内都相当不齿。温寒独门独户,也不愿意和别人来往,久而久之就和外面结了怨,可看他那副样子,怕是也懒得管。

      “温寒,你老子欠我一条命,你不还谁还?”总有人上门要命。

      “你爱找谁要找谁要去。”温寒当面把门关人家鼻子上了。

      “温老板,怎么回事?咱们要不要搬家?要不我们买个房子搬走吧。”邹景等他进了卧室,抓住他手说。

      “嗨,没事,都是说着玩的。胆子真肥的早砍我了。”温寒打着哈哈。

      邹景想告诉温寒,他存了不少钱了,加上温寒那边的,可以给温寒重新买个铺子,早早离开这条污脏的老街。

      但那一晚,温寒格外热情,头一次喊了声“小景哥哥”,邹景一身骨头都酥成了碎块,任凭小温老板要了他一次又一次,再不堪的玩法都闷声答应。

      他快要熬出头啦。邹景幸福地想。

      第二天下午,他送货回来,走路还有点疼。但他是当过兵的,皮糙肉厚,觉得不算什么,虽然裤子有点湿,但洗澡换了就好。

      邹景进了门,温寒正要送走来拿元宝的老太太。

      “你回来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邹景觉得温老板有点欲言又止。

      等老太太晃晃悠悠迈着小脚跨出店门,温寒上前一步,握了邹景满是灰的手,塞进去一张卡。

      邹景不敢相信,看了看手上的银行卡,又望了望温老板的脸,傻了一会,突然笑了,嘴角上扬止都止不住,就要把银行卡往兜里揣。

      他还絮絮叨叨着:“我都看好啦,就城南那个楼盘,我们俩的钱加一块刚好够,我们也像现在这样,住店后面,装潢我来干,多省点钱买家具,现在家里的床可不许丢了,我要搬过去的——”

      温寒噎了下,嘴巴动了动:“这钱不够你买房子的……”

      邹景捏着银行卡,如获至宝,快乐地说:“没事,不够我来凑。不行我回头去找个保安的活干一干,还能补贴补贴。”

      他都计划好了,他和小温的未来,他早就把每笔账算得清清楚楚了。

      “……你不用补贴,也不用……干了。”

      邹景疑惑了,觉得自己听错了,又笑着说:“没事,你别跟我客气啊。你剥削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邹景啊。”

      “嗯?”

      “你听懂了吧,别跟我装傻了。”

      邹景脸上笑容弧度不变:“我听懂了啊,你要跟我在一块儿过了。”

      温寒觉着嗓子有些痛,要脱出口的话像是石子一样,堵在里面,出来会刮烂舌头,留着也会划破食道。

      他叹了口气,收敛神色,拿出一副和人说“节哀顺变”时经常会露出的严肃表情,又显得莫名有点僵硬。

      “这钱,是我给你的。但不是给我……买房子的。你这两年用自己钱贴店里,我也看着呢。我觉得过意不去,就多给了一万,加起来有四万,你拿着吧。”

      “……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睡一晚,明天你就能出去住了。我给你租好了一个月房子,明早开车帮你搬过去。以后好好找个工作吧,别跟我在这胡闹了。”

      “你赶我走吗……”

      “嗯。”

      “……这是……分手费?”

      听到那声音,温寒都有点不忍了,但还是硬下心肠,说:“不是分手费,是遣散费,我俩也没谈过,说不上分手,对吧?”

      觉着气氛有点凝重,温寒试着开了个玩笑,干巴巴地哈哈笑:“邹景,往后出去了可别去劳动局告我虐待劳工啊,我对你好着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你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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