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垚先生

26、第二十五章 白骨微茫

　　两人一夜未睡，小九因为担心池凡的安危而心火燥旺，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边生出一个个水泡，她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沈泉道：“我想好了，那伙儿贼寇的老巢就在附近，我们现在就可以潜进去把小凡救出来。”

　　“这个办法太冒险，一旦我们不能在惊动他们之前救出小凡，小凡就有危险了。”沈泉低声道。

　　小九咬牙道：“我可以从明处稳住他们，而你可以在暗处偷偷寻找小凡的下落，这样一来，救出小凡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沈泉皱眉，“你准备这么做？”

　　“骷髅神已经被我毁了，他们此刻最急切要做的不是要报复我们，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再制作出一具骷髅神，以保证他们整个巢穴的安全。骷髅神极难制成，而知道制作方法的骷髅神祇又少之又少，我可以假扮成一个骷髅神祇，混入他们之中，然后......”

　　“如果我们不能救出小凡，而你又被他们识破身份，你让我怎么办？”沈泉打断小九。

　　小九含泪摇头，“你放心，这不可能是最坏的结局，我的玄术都是师傅亲授的，不会让他们发现破绽的。”

　　沈泉沉默，小九嘱咐他：“小白你记住了，等我混进了他们之中，我会拖延他们加害小凡的时间，而你一定要找机会把小凡救出来，越快越好。”

　　小九用黑布制成一件简易的衣袍，将瘦小的身子全都裹在了里面，她在脸上画上奇怪的图案，耳坠鱼形的耳饰，乔装一番后，果然像一个异于常人的邪门巫师。两人商定好计划后，向村民询问了那伙儿贼寇的老巢所在，启程前往。

　　临到贼匪的巢穴前，沈泉早已躲藏了起来，小九独自一人站在山岗前，朝放哨的贼匪大声道：“让你们的当家人出来，我有事和他谈。”

　　岗上的人威吓小九，“想活命的就滚远点，来这里找死来了啊！”

　　小九挺直了背，不惧分毫，“我是特地来投靠你们当家人的，请两位大哥为我通报！”

　　两个守岗人商量了一下，粗鲁地道：“你等一等！”

　　大门被打开，小九被四五个粗壮大汉团团围住，他们用一种凶狠的目光打量着小九，一双粗鲁的手在她身上搜来搜去，他们见没有搜出什么武器，才将小九领到了强盗头子的面前。小九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让小村村民闻风丧胆的强盗头子，短小精悍，目如鹰隼，一看便是那种杀人不见血的惯匪，他此刻如注视自己的猎物一般盯着小九。小九将目光悄悄移到强盗头子身旁的玄衣人身上，他便是昨日在村中出现过的骷髅神祇，见他也正向她望来，小九急忙埋下头。

　　“听说你是来投靠我的？”强盗头子的声音懒懒的，漫不经心地问。

　　小九压低了嗓音，“是。”

　　骷髅神祇阴着嗓子，问：“你为什么来投靠。”

　　“说来惭愧，我也是一位骷髅神祇，可是自我从师父那里习来骷髅神的制成方法之后，苦心研究多年都一直未有成果，我百般打听，才得知你们这里有一位骷髅神祇，所制的骷髅神可以预言万事，左思右想之后决定诚心前来投靠，既可以为山寨出一份绵薄之力，也可以得到关于骷髅神技艺的一点提点，恳请寨主收留。”小九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

　　“先生，你看？”强盗头子微微来了精神，转头看向骷髅神祇。

　　骷髅神祇又问：“既然你是有师傅的，技艺修炼多年未成，何不回去找你的师傅，让他亲自指导于你？”

　　小九一怔，神思飞转，答：“骷髅神向来为玄道禁术，我也只是从师父那里偶然知道了制作之法，却不想从此沉迷于研究此法，荒废了其它玄术的修习，最终更被师傅发现逐出了师门，如今哪里还敢踏进师门半步？”

　　骷髅神祇仍旧没有动容，继续询问小九：“你师出何门，师傅是谁？”

　　“我师父是鬼道的子规道人，相信神祇大人一定有所耳闻。”小九道。

　　骷髅神祇冷哼一声，“想不到连子规道人那样的老匹夫也会不允许自己的徒弟修习骷髅神术，还将它视为禁术，当真可笑！”

　　小九赤红着脸，怒骂：“神祇大人说得真对，子规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处处使阴招陷害他人，像他这种人就该凌迟车裂不得好死，就算死了，也要给阎王倒三千八百年的夜香！”小九一想到子规道人的所作所为，气就不打一处来，骂完后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甚为解气。

　　骷髅神祇眉角一弯，“他好歹做过是你的师傅，你这样骂他，就不怕他知道了来撕烂你的嘴？”

　　小九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不是我师傅，为了他，我哪用积什么口德。”

　　“你这样抱着私心前来投靠，等到从我这里习得了骷髅神的制作秘法，难免不会倒戈逃跑，自立山寨，要知道我们这里从不缺人，我与大哥也从不轻易相信外人。”骷髅神祇道。

　　小九嘴角上扬，“我既然有心来投靠两位大哥，又怎么不会将山寨里的情况打听清楚了才来，山寨自从有了神祇大人的骷髅神之后，但凡干过的买卖都从未被官兵围追堵截，这不都是倚靠大人的预卜先知，小人明白，只有跟着神祇大人才有源源不断的财路。”小九顿了顿，抬头注视着骷髅神祇眼中的光转琉璃，已不似刚才的全然不信，小九继续说了下去：“至于大人所说的见风使舵，另立山头，我相信大人与寨主定然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我怎敢怀揣着那些不好的心思，否则未等我师成逃跑之日，恐怕早已露出了马脚，以我的小身板，两位大哥就是要把我剁成肉泥我也毫无反抗的能力，我又怎么敢这么大胆！”

　　“先生，我看这件事情成，你不是说骷髅神坏了，正是急需再制作一具，如今有了他帮忙，我相信只要你们两个合力，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再制出一具骷髅神出来，到时候，让老子带兄弟们再大干几场，老子十天不杀人都嫌皮痒，这一憋还不知道要憋到何年何月！”强盗头子拍案道。

　　“大哥莫急，此事再让我想想。”骷髅神祇踱步而下，走到小九面前，不带任何表情地道：“跟我来。”

　　小九跟随其后，来到山寨中的一个洞穴前，小九面洞口而立，不断有湿热的雾气从洞中喷涌而出，夹杂着腐肉般的恶臭酸腐扑到她的脸上，她抬头望向洞口四周，岩壁上用朱砂书写着几道大符，小九一看其内容，皆是防魔辟神的大禁咒，小九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住，良久才勉强维持住笑容，“神祇大人居然在此处书了上邪大禁咒，看来这洞里的东西一定十分珍贵，别说是人，连鬼神都进不得半步。”

　　骷髅神祇道：“请你自己进去。”

　　小九低头寻找了一番，随手拣起一根树枝，沾了点朱砂，慢慢走到洞口前，用手轻抚洞口，隐隐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将她的手往外推，小九用树枝书写出一个“元”字，并念道：“元，无所不在也，元以指万物，万物之纲，始祖始创大元咒，以破世间禁咒。”小九穿气墙而过，走入了洞中。

　　洞中很暗，又飘来源源不断的恶臭，小九不得不屏息攀壁而行，前面终于出现微弱的火光，昏暗中小九看到洞的深处摆放着七八个大木盆，虽然看不清其中存放着什么，但却可以隐约听到水的沸腾之声。

　　“咔吱”一声，小九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小九蹲下身子摸索着，摸到一根坚硬的骨骼，小九立刻甩开手，虽然她向来不怕死人，但此处诡异的气氛却莫名地让她恐惧害怕，小九深吸一口气，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行走。

　　耳边的水声越发得清晰，脚下的骸骨也开始多了起来，仿佛是被堆放在那里太过久远，那些骨骼早已开始风化，随着小九脚步的碎碾，清脆有声地折断。小九的额头沁出冷汗，来到堆放木桶的洞的深处，她不禁一个冷颤，放眼四周，墙上挂个成千上百个孩子的头骨，他们空荡的眼眶仿佛在怒视擅自闯入这里的小九，他们朝她咆哮着，嘶叫着，似要挣脱深扎进脑颅的铁钩朝小九飞来。

　　小九垫脚朝第一个木桶里看了一眼，是一具白骨漂浮在血浆里，泛着血泡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着，到了第二个木桶，那累累白骨上还残留着些许皮肉，如猪皮般被撕裂了下来，小九再也没有勇气去看剩余的几个桶，她急忙退了出来，撞上正要进来的骷髅神祇，他见小九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笑得格外阴森，“怎么，怕了？”

　　小九抿唇，“没有，只是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骷髅神有些不习惯......”

　　骷髅神祇大笑，将小九强拉了进去，“你不是说要我传你制作骷髅神的秘术吗？现在就是学习的最好时机，我要让你看一看，一具骷髅神到底是怎样炼成的！”骷髅神祇将小九拉到一个个木桶前，让她亲眼见证制作骷髅神的过程。

　　孩子原本柔软的小手已经变成干枯雪白的爪子，牢牢抓住木盆的边缘，小九能够想象得出孩子死前的痛苦样子，他们扭曲着身体，想要挣脱出这样残酷的折磨，过分的挣扎却扎入他们双肩的铁钩自肩膀的骨骼穿透......

　　小九有些恶心，不忍再看木盆里孩子的惨象，骷髅神祇强行将她拉到最后一个木盆前，扭过她的头，小九惊叫一声。池凡全身浮肿，周身缠着粗铁链，被浸泡在法醋之中，交织的血痕裸露在空气中，池凡的呼吸微弱到几乎不能确定他还活着。小九浑身颤抖起来，她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悲戚，泪水渐渐漫过眼眶滴落了下来，嘶哑着却又不能说话。

　　“怎么样，很精彩吧！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这样折磨！”骷髅神祇在她耳边轻语。

　　小九迅速转身，惊恐地瞪着骷髅神祇，难以置信。骷髅神祇的眼角起了折子，缓缓道来：“你本来不可能被我拆穿身份，只可惜你没有想明白一个道理。我们之所以能够屡次逃脱官兵的追捕，正是因为每一次在干买卖之前，我都会请示骷髅神，他会告诉我们这次买卖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们有了这样的消息，就可以提前最准备，确保不被抓住。昨天那一次抢掠自然也不例外，骷髅神早就料到这次的买卖会遇到对手，我甚至知道你会当场毁了骷髅神，但是我还是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小九咬牙问。

　　“因为骷髅神告诉我，那个毁掉骷髅神的人非比寻常，甚至要比一具可以预言未来的骷髅神还要难能可贵，只可惜你究竟有何不同，骷髅神没有对我说，但我还是带人抢了那个村子，与其说我是为了抢夺那个早就被我们掏空的穷村落，倒不如说我的目标是你，我派人一直监视着你们，直到你上山来。”骷髅神祇道。

　　小九冷笑，“看来你的骷髅神也不怎么样，只会胡言乱语，我倒是看不出，我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骷髅神祇将小九的手反绑在背后，小九反抗，怒道：“既然你的目标是我，就放了小凡！”

　　“等他变成骷髅神再说。”骷髅神祇冷冷道，他又笑着对小九说：“至于你，只要你自己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我可以替你瞒着山寨里面的人，不会让你死的。”小九的脖子猛然遭到重击，晕了过去。

　　再醒来，小九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双手双脚都绑了起来，四周无人，小九奋力从床上跳了起来，跳到门前，拼命用头撞着门，嘴中大喊：“来人，放我出去，我要见你们那个神祇！”

　　一个大汉开门，粗暴地吼道：“安静点，先生让我好好看着你，不准你踏出这里半步。”

　　小九隐约觉得那个骷髅神祇是真信了骷髅神的话，把她当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无奈之余却有了主意，她冷脸威胁那个奉命看守她的大汉：“你如果不带我去见他，我就咬舌自尽，神祇是让你看好我，我若死了，你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小九说着装出一副大义赴死的样子，看守的大汉急了，只能解了小九脚上的绳索，带她去见骷髅神祇。

　　骷髅神祇正在与强盗头子商量事情，两人见小九来到堂上，皆是一愣，强盗头子不解地问：“他怎么被绑了，谁下的命令？”

　　骷髅神祇神色有异，不知如何回答，小九却是抢在他之前说话：“没事，神祇大人只是在考验我的诚心，这样我就跑不了，等我挨过了这几日，大人就会相信我了。”

　　骷髅神祇奇怪地望了一眼小九，只能附和她的话点下头，强盗头子不再搭理小九，对骷髅神祇继续说道：“你看我是不是该亲自带领一帮兄弟杀回去，损失了那么多兄弟，就该让他们整个村子全都陪葬。”

　　骷髅神祇瞟了一眼小九，“大哥不要着急，等这具骷髅神成了，再杀他个片甲不留不迟。”

　　“他娘的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定要把那个杀害我兄弟的人揪出来，将他碎尸万段！”强盗头子狂怒道。

　　小九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踱步到大堂的角落里，看她的样子似在透过窗口欣赏山上的景致。骷髅神祇虽有狐疑，但却急于安抚下强盗头子，努力劝说他说不要轻举妄动。

　　“救命啊！”堂外忽然有人大叫，一人连跌带撞地跑了进来，嘴唇铁青，哆嗦地道：“当家的，有鬼！有鬼！”他的脚下浑然湿了一片，瘫软在地上。

　　强盗头子拎起那人的衣襟，闪了一个巴掌，怒问：“没用的东西，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吓得连尿都撒出来了，给老子说清楚！”

　　“鬼......”大汉说完吓破胆子，气绝身亡。

　　一具骷髅直立在大堂的门前，上颚与下巴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们像被某人用线驱使着一般，跨过门槛朝强盗头子走来，强盗头子也是吓得脸色大变，连忙跑到骷髅神祇身边，颤抖着问：“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具骷髅忽然开口说话了，是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大人，我警告过你，那天不要去抢掠小村，一定会死很多兄弟，你却为了一己私欲，不惜牺牲那么多兄弟，最后竟连我也被毁坏！”
　　“你是那个制成骷髅神的孩子！”骷髅神祇大惊。

　　“没错！”小九忽然转身，“我驱使了魂瓶中不少的冤魂进到那些盆子里的尸骨之中，也包括那个被你制成骷髅神的孩子的魂魄，当家的好好听听，这为被你尊称为先生的骷髅神祇究竟瞒着你在私底下干些了什么。”

　　骷髅神将骷髅神祇害死寨中兄弟，私藏财务，并在寨中暗中培养自己势力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强盗头子气得浑身打颤，举起身边的大刀就朝骷髅神祇砍去，两人彻底反目。小九乘机逃了出去，整个山寨已经被她驱使的七具尸骨搅得乱成一片，倒在地上的贼寇尸体有一些是受了剑伤，小九知道沈泉就在附近，大声呼喊：“小白？”

　　沈泉现身，“你这一整天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按原计划和我联系？”沈泉将小九的绳索割开，小九急道：“小凡在山寨西边的那个山洞里，你赶快去救他，我们在山寨门口会合。”小九说完，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