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下雪的冬天》狐言先生

69、小王子

　　听完程小山讲述的大学生活，梁幼喃十分欠揍地说：“要是当年我和你说了分手，那是不是你就可以在大学谈个恋爱？”

　　这话让程小山眉毛倒竖：“你再说这样的话我跟你急。”

　　梁幼喃咯咯直笑，不再开玩笑：“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继续说你的大学生活。”

　　程小山摊手：“就这样了呀，没什么特别的。我大学基本就是上课，兼职，窝宿舍。”

　　梁幼喃：“你都做过什么兼职呀？”

　　“那可太多了，除了食堂打饭，还做过日结的发传单，扮玩偶跳舞，还去过酒吧驻唱，寒暑假去过健身房打工。”

　　梁幼喃顿时心疼他：“你不辛苦吗？”

　　程小山笑笑：“赚钱有什么辛苦的。”

　　梁幼喃抿着唇，低垂着眉眼：“别人的大学生活都是没课在宿舍打游戏追剧，假期到处旅游，你就一直在打工赚钱……”

　　“我情况和别人不一样嘛，我觉得我那样也挺好。当时我在宿舍弄了一个小超市，有零食饮料和烟，我还拉了一个群，想来买东西的可以过来，不想动的，就在群里说一声，我直接送货上门，就多收两块钱。我大三的时候，我跟我室友说了点摄影和ps，他正好又有相机，我们帮大三大四那些要实习工作的学长拍证件照，包修图，价格比外头便宜一点，那时候生意还真挺火。我们除了帮拍证件照，还租了台小型打印机，帮大四学长他们打印论文和简历。每年毕业的时候都赚不少。”

　　梁幼喃眨眨眼，喟叹：“你也太会做生意了吧。”

　　程小山一笑：“我这不算什么，我听说女生那边除了帮拍证件照，包修图，还包化妆，价格会贵一点，但比外头照相馆实惠，生意更好。”

　　梁幼喃发现程小山讲自己在学校赚钱的事情时，眼睛很亮，仿佛发着光，透着自信和骄傲。

　　她忽地想到网上一句很俗套的话，也是很现实的话，下雨的时候，没伞的孩子只能奔跑。

　　程小山就是那个没有伞的孩子，只要刮风下雨，他如果不跑，只会淋得全身湿透，所以他必须奔跑前进。

　　梁幼喃拉着程小山的手，拇指按压着他温热的掌心，问：“那你毕业后有遇到什么难忘的事吗？”

　　程小山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到时候找了个公司实习，当时是当房产中介，天天骑着电瓶带刚毕业的大学生看房，我那个公司前一个月还有底薪，一个月后全靠业绩和佣金，要是没开单那就只能吃土了。我记得我那时候和两个人合租一个老小区三室一厅，我住最小间的房间，一个月就八百多，后来我做到业绩第一，存了点钱就换了一个好一点的小区，那时候也毕业了，我就离开实习的公司，去了现在这个公司，从最底层的房产销售开始做起。”

　　“你就从房产销售一路做到公司销售部的总监？”梁幼喃说。

　　程小山点头：“是吧，毕业进公司到现在，前两年我为了业绩，几乎天天熬夜加班，陪客户吃饭应酬，就为了谈下一单来，熬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点起色，买了房子车子，还拿闲钱开了家咖啡店。”

　　梁幼喃：“其实你不用这么拼的，你还年轻……”

　　程小山失笑：“我以前的领导也这么和我说过，可是我不拼不行呀，我从小到大什么都没有，没房没车没存款，更没有父母支持。如果我不努力赚多点钱，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我给不了你稳定的生活。”

　　梁幼喃怔住，呆呆地望着他：“如果我一辈子不出现呢？“

　　“那也没事呀，这些年我一直都做好你会随时回来的准备，务必保证你回来的时候，我能给到你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话让梁幼喃瞬间五味杂陈起来。

　　过去这八年，他真的时时刻刻记着她这个薄情的女人。

　　既便不知她身处何地，心里眼里仍然只有一个她。

　　程小山越是这样，她就越愧疚难当。

　　梁幼喃抬手抺了把湿润的眼睛，微微哽咽地说：“其实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做。”

　　程小山眉头一紧，掌心覆在梁幼喃的掌心上，与她十指相扣着：“怎么又说这些话。”

　　梁幼喃感觉到程小山掌心潮热的温度和手劲，心里一片柔软，目光不自觉轻柔下来，泪眼盈盈道：“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没为你做过什么，也没有给过你什么，自身更是没什么特别的亮点吸引人。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我呢？”

　　程小山淡然笑着：“喜欢这件事很神奇，有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喜欢。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为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是因为你给过我什么惊喜难忘的东西，更不是因为你身上闪闪发光的亮点吸引我。你只要还是那个你，那么我就会奋不顾身地向你走来。有点像命中注定，非你不可，此生不换。”

　　梁幼喃动容，眼睛深深地注视着程小山，一时凝噎住。

　　“我说过的，不管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不管过去，现在，未来，我对你的好，对你的付出，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愿意在你身上花光我所有的心思，不要因此有负担，喜欢你偏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只管理直气壮，肆无忌惮。”

　　“很多人说爱情是相互的，不能光一个人付出，可是在我这里，你不需要付出什么，你只需要爱我就足够了，其他的人和事都由来我处理。”

　　说这番话时，程小山眼睛一直看着梁幼喃，他的深沉漆黑的眼底氤氲着波滔汹涌的爱意与情愫，丝毫不加以掩饰。

　　话语的声音低沉有力，掷地有声，透着万分的真诚，像句句振人肺腑的誓言。

　　“说了那么多，你明白我的心了吗，嗯？”他浅浅地问，目光溢出欢喜的笑意。

　　梁幼喃闷闷地嗯了声，嘴角咧着笑，眼睛和鼻头都像哭过一样泛着红，像水润饱满的樱桃颜色，让人陡然生出爱怜的心来。

　　“我明白，都明白。”梁幼喃闷声地回应他。

　　程小山缓缓抬起和梁幼喃十指相扣的手，在梁幼喃的手背上轻盈地落下一个吻。

　　“别想太多了，你现在只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生活，好好被宠爱，我只想你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活着，知道吗？”

　　梁幼喃点头：“好，我听你的，我一定会好好生活。”

　　那一夜在飞机上，她听着他大学四年的那些过往。他那四年的时光，她不曾在他身边，但他的生活却处处是她的影子，那些推着他往前的人和事，无一不是她。

　　她那时候才真真正正地知道并且清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也听到他坚强不移地说出她于他而主是多么的重要。

　　在了解这一切之后，梁幼喃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她这并不冗长的生命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她年少喜欢的人。

　　人如果总是克制清醒，那势必会失去许多欢愉，有时候迷迷糊糊，装傻充愣，或许得到的快乐会让人记挂一辈子。

　　与其孤独痛苦这漫长又死寂的一生，倒不如肆意同行，疯狂沉沦。

　　人就活这一辈子，本来人已经疯了，再疯上一回也不打紧。

　　在北宁飞南州的飞机上，梁幼喃彻彻底底地输给了程小山。

　　这一输，便输了她的一生给他，但她却输得心甘情愿，并且虽败犹荣。

　　………

　　梁幼喃并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清楚地知道醒的时候，天快亮了。

　　她睁开眼睛时，第一时间是看向程小山，他一宿没睡，一直坐在旁边看书。

　　他看的那本书是在机场书店随便买的，他怕在飞机上无聊才买的。

　　那本书叫《小王子》，书的内容不多，程小山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你醒了？”程小山侧脸看过去，伸手去握了握梁幼喃的手，有些冰凉，“冷吗？”

　　梁幼喃摇头，揉着惺忪的眉眼：“你看了一晚上的书？”

　　程小山：“睡不着。”

　　梁幼喃盯着他看：“下飞机到了酒店，你先休息一下吧，不然太累了。”

　　程小山笑笑：“再说吧。”

　　梁幼喃看到程小山手上的书还剩最后一页就看完了，不禁问：“好看吗。”

　　《小王子》这本书一直很火，很多人都给她推荐过，但梁幼喃却一直没有看，并不是说她不感兴趣，而是她好像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节点去翻开它。

　　所以对于这本书，梁幼喃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程小山低头翻了几页书，沉吟道：“我没什么文学素养，不知道怎么从专业角度去评价，如果单纯从我个人角度去看的话，我觉得挺好看的？”

　　说着，他抬起头看梁幼喃，眼睛像是会笑：“看完这书，我明白了一个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和别人产生情感上的联系，我拿出真心与时间和你建立情感与关系，让我们彼此之间不再感觉到孤独，并且成为对方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像小王子驯化狐狸，小王子滋养玫瑰。”

　　程小山合上书，目光无比温情缱绻：“我和你从高中认识，我们的情感好多年前就建立了，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你总说自己不好，不值得，其实你要知道你是很宝贵的，狐狸告诉了小王子ー个秘密，他的玫瑰之所以如此宝贵重要，那是因为他曾为玫瑰付出的时间。我从高一就开始喜欢你了，怎么着我都喜欢了你十年时间，我付出了这十年，使得你成为我最宝贵的玫瑰。”

　　“故事的最后，小王子的灵魂回到B612星球，他懂得了爱是什么，说要为他的玫瑰负责，我没有像小王子一样在年少时离开过自己的玫瑰，但我会像小王子一样穷尽余生守护自己的玫瑰，一生为它负责。”

　　话落，梁幼喃不由低头浅浅笑着，半晌，目光陡然缠绵地对上程小山漆黑的眼眸。

　　她喊他名字：“程小山。”

　　“嗯？”

　　“我爱你！”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程小山唇角弯起：“我知道。”

　　梁幼喃凑近他：“你知道我也要说，我爱你。你花了时间来滋养你的玫瑰，我也花了时间来呵护我的玫瑰。”

　　“所以说，我们彼此驯化了彼此，都是彼此心目独一无二的人。”

　　说话间，舷窗外透进来万丈金光，机舱内霎时间溢满了晨曦。

　　天亮了，黎明破晓。

　　梁幼喃不自觉趴到舷窗上看着外面的日出景致。

　　飞机下边的云层是深暗的蓝紫色，无垠云朵尽头是一抹橙红交错的朝霞，朝霞之上是残存的浅蓝色夜空。

　　色彩分割着整片天空，艳丽夺目，并且瞬息间变化多端。

　　一直到天尽头有半圈太阳冒出来，刺眼的日光从边缘发散开来，云层尽头到太阳交界的颜色是金黄，橙黄，橘红。

　　那一丝蓝色的夜空顷刻间被耀眼的金光驱散或染了色，

　　程小山没有看窗外的日出，而是一瞬不移地将目光放在梁幼喃身上。

　　她双手放在舷窗上，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日出，呼出的气息在窗面晕开，从朦胧到清晰。

　　她就像个窥探到新世界的小女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去探寻未知的角景。

　　“樱桃！”

　　身后传来程小山的呼唤，梁幼喃回眸，微侧着脸，眼睛看向他，嘴角带着笑意，日光照在她一边的脸和身子上，氤氲着一层细碎的金黄色。

　　他笑着：“早上好。”

　　梁幼喃噗嗤一笑，亦回道：“早上好。”

　　这趟从暗夜到白昼的航行，他们在飞机上看了一场日出。

　　太阳的日光照亮了万丈高空，一片明净，同时也照得底下的城市透亮清明。

　　梁幼喃收回舷窗外的目光，眨了眨眼。她知道，南州到了。

　　那个她从小生活的城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