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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傅御要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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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玉泉宫,傅御就行色匆匆地直奔司礼监而去。
一路所遇之人见掌印大人脸色阴沉,皆是人人自危,不敢靠近。
“去打桶水来。”
沉声吩咐完院中候着的奴才,傅御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子,脚下如风步伐是半点不曾停顿。
他将自己关在屋内,然后一把扯下身上仅有些许褶皱的外袍,嫌恶地扔在地上,像是上面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权听说傅御是从玉泉宫回来的,还让人备了水,心道大事不妙,撒腿便往傅御的屋子跑去。
可真到了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他反倒有些胆怯不敢动作。
紧张地搓了几次小手,终是不放心,低声唤了句:“干爹……”
“进来。”
回应他的,是比之以往更要冷上几分的话音。
李权心中一颤,得了令才有胆子推门而入。
但他也不敢真的进去了就眼睛乱瞧,而是在屏风前几步站定,等着傅御的吩咐。
屏风后水声不断,李权还是忍不住偷摸往里晃了眼。
隐约可见,此刻傅御正赤身裸体地坐在浴桶里净身,并自虐般地疯狂搓洗双手。
他就知会是如此。
干爹每次去了玉泉宫回来,都会吩咐人备几桶水,非要把身上洗褪一层皮才肯罢休。
起先,干爹净身时是不让任何人近身的,也是他仗着干爹不忍心重罚于自己,死皮赖脸地往前凑了几次,干爹才不得已松口允他进屋伺候。
李权原是织染局的小奴才,几年前因失手脏了贵人新衣被罚了杖刑,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恰巧遇上傅御路过,便将人顺手救了下来。
李权醒后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傅御,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傅御给的,再造之恩也只能用余生来还了。
说起来,那时的傅御也不过十七八九,只是玉泉宫的二等太监,因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睐,宫人们都会给几分面子。
后来傅御在司礼监有了职权,见这小子还算机灵,干脆将其认作干儿子,留在身边伺候,仔细算算李权今年也该是十五了。
见时间差不多,傅御动作还未停,李权硬着头皮劝道:“干爹,已经洗干净了。”
干净?怎么会干净?
换了几次水他也依旧觉着双手肮脏不堪,甚至连着这身子都脏了。
不过,有外人在,傅御还是很快清醒了过来。
他停下了动作,突然问道:“李权,那个常去冷宫的宫女叫什么?”
李权被问的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后不敢耽误,忙恭敬回道:“叫希芸,是贵妃娘娘宫中的女官。”
这宫里只有一位贵妃娘娘。
司礼监的人遍布皇宫各个角落,宫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司礼监的眼睛。
干爹让他多留意冷宫那边的动静,只监视却不必禀报,他用了些心思,才发现异常。
冷宫里竟还藏着一位公主。
而且玉泉宫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还多次偷偷潜入冷宫,与那位公主多有往来。
“希芸?”
傅御有些印象,比他晚一两年到的玉泉宫,也算是谢贵妃身边信任的人。
呵,还真是有趣。
傅御起身,慢条斯理地拿过旁边准备好的衣物一一穿上。
而李权听着水声,忙将头埋低,视线落在自己脚尖上不敢再乱动。
“去将她请过来。”
一阵窸窣中,屏风后再次传来指令。
李权:“是。”
他心里仔细琢磨了番,干爹这句“请”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那就不能用惯常的手段了。
“等等。”
李权提脚正准备去办,傅御却又出声叫住了人。
“找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去,别让人起疑。”
李权不明其中原由,但还是乖巧点头:“奴才明白。”
干爹做事自有道理。
“还有……查清楚她的底细,这事你亲自去办,不要声张。”
他倒要看看她找上的人是谁?
待李权出了屋子关好房门,傅御才缓缓从屏风后出来,他望着架上放置木簪的锦盒,心思飘远。
昭昭,你还是心急了。
可是既然你想出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宁愿用谢芷安身边的人也不愿联系他。
十五年了,你是否早已忘了我?
忘了傅御?
......
“你说什么?傅御要见我?”
昭昭不可思议地盯着希芸。
见到昨日才来过冷宫的希芸复又出现在此处,昭昭便有不好的预感,可没想到她竟是带来了这么震惊的消息。
傅御——
这个名字昭昭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久闻大名。
谢贵妃身边的大红人,如今也是皇上最为信任的内侍宦官,破例身兼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之职,代帝批红,只手遮天。
但其为人却阴翳狡黠,行事更是狠戾奸诈,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均是谈其色变。
可自己从未招惹过他,他怎会知道这冷宫中自己的存在?
知晓希芸与自己有联系?还知晓她乃先皇后之女?
希芸同样不解,傅掌印找上她的时候,她也觉着不可置信。
从装疯卖傻到极力辩解,但傅掌印似早已确认此事,半句都听不进去。
后来仔细想想,这皇宫中处处是司礼监的人,有人撞见她来过冷宫也不足为怪。
只是没想到此事竟会捅到傅掌印处,还牵扯出小主……
按理宫中不会有人知道小主的身份,可傅掌印一开口就说要见“公主”。
“也不知道傅掌印是否会怀疑到侯爷处?”
这才是希芸最为担心的。
经过这次接触,希芸也对傅御多了几分畏惧。
在宫中,她只是照拂公主一二,别人问起她就说是同情怜悯也能糊弄过去,怕只怕傅掌印查出她来自西南,是侯爷特意安排进宫的。
朝堂之事她虽懂的不多,可也耳听目染,傅氏一族在西南边本就名望深重,如今世子又手握兵权,朝中嫉恨者不少。
若是有人借此事中伤傅家,虽清者自清,也难保有人暗中加害。
她每次来见小主都是得了吩咐出门办事,再偷偷绕到冷宫,几年下来,玉泉宫的人从未有过怀疑。
傅掌印还在玉泉宫时,他对所有人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刻意躲避,没想到竟会注意到她,还查到了小主身上。
昭昭有担忧,却不过分担心:“这宫里宫外怕是没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睛。”
虽然希芸进宫前的事情舅舅已经尽数抹去,还在禹州给她安排了个新身份,但傅御此人不能小觑,要查出舅舅动过手脚也不过早晚的事。
毕竟如今司礼监的手都伸到朝堂了。
“兴许这也并不是件坏事。”
昭昭单手撑着破旧不堪的木桌起身,心思百转千回。
“他若要见我大可直接找上门,何必还让你来传话?想要说他知晓我们之间有猫腻,却又不是要为难我们?”
原本昭昭还担心自己的身份无人知晓,她要想出冷宫还得费一番心思,可如果能借傅御之手……
想通关节,昭昭瞬间来了精神:“傅御可有说要见我所谓何事?”
希芸是常潜进冷宫与她见面,可也不过是送些物件、传递些消息,自然没有什么要命的把柄,她们要攀上傅御也未尝不可。
希芸摇头:“只说了明日巳时,冷宫梅树下见。”
见小主似有意与傅御交好,她提醒道:“傅掌印此人行事阴诡,性情更是难以捉摸,小主要是打算与他周旋,万要多加小心。”
还有一件事……
希芸压低了些声音:“今日谢贵妃将傅掌印单独召去了玉泉宫,两人又在宫中密谋甚久,只是当时他们屏退了左右,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
昭昭闻言拧眉,希芸与她提起过,傅掌印与谢贵妃之间似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两人时常避开下人在殿内独处。
但这事没有实证,一个是恩宠正盛的贵妃,一个又是权臣奸宦,仅靠些猜测,压根动不了他们分毫。
希芸想说的自然也不是这个,她继续道:“奇怪的是,傅掌印走后,谢贵妃立马就去找了皇上,可皇上却对谢贵妃发了好大一顿火,门外候着的人隐约间听到什么‘傅皇后’、‘女儿’的字样,奴婢猜测该是在谈论小主。”
除了小主,当今圣上共有五子三女,但多早夭,如今只剩下二子一女。
一女乃永嘉公主,因其生母庄妃自幼伴君,与陛下感情甚笃,加上她又是现今唯一的公主,自最得陛下喜爱,早早封了永嘉公主。
另外,四皇子刚及冠,是淑妃所出,虽还未被正式册立太子,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储君人选。
淑妃也出自谢氏,乃谢贵妃庶出妹妹。
还有最年幼的五皇子,其生母苏常在浣衣局宫婢出身,两人并不得宠,也鲜有人关注。
如此说来,是傅御让谢贵妃去找皇上说起自己的?
这谢贵妃竟还真的愿意为了傅御去触皇上的霉头。
昭昭对傅御和谢贵妃之间的关系也生了几分好奇。
不过这傅御倒是有趣,明明是帮了她,却又借着谢贵妃之手,反而将自己撇的干净,就不怕自己最后看不穿不领他的好?
而且前脚刚和谢贵妃商议妥当,后脚立马就找上了希芸要见自己,这算什么?
见面礼?
还是生怕自己不知晓他和谢贵妃之间有私情?
为了她如此这般大费周章,傅御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身上是有什么值得傅御图谋的?
舅舅?还是砚殊兄长?
“有谢贵妃出面也好,我们倒是省事了。”
对于傅御的用意,昭昭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等明日见过人之后再说。
“不过傅御是敌是友目前还未可知,你行事要多加小心。未免多生事端,这段时间你不要再来冷宫,我们也不用再联系。”
如今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定是要赶在舅舅进京之前让她离开冷宫的,她这边倒暂时没什么事。
希芸点头,她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才想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尽数告知,好让小主心中有数早作准备。
“奴婢还打听到,此番召侯爷进京也是傅掌印向皇上提出的。”
昭昭闻言挑眉,随即语气冷了几分回道:“我知道了。”
看来傅御是盯上舅舅了。
傅御……
昭昭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桌面,思绪也跟着缓落。
她与傅御所求不同,自然也不想要与傅御为敌,但如果傅御敢对傅家人心怀不轨,她也绝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