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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戴笠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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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在日本投下两颗原子弹,结束了中国长期以来的抗战。胜利的消息到达重庆,是在晚上,人们象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收音机里突然传来了日本天皇亲自宣读的“停战诏书”,山城沸腾了。民众无不欢欣鼓舞,上海的国际饭店顶楼升起了最高的一面国旗,人们自发组成庆祝胜利的游行队伍巍巍壮观。陈歌辛写的《恭喜恭喜》歌传遍大江南北。抗战的硝烟渐渐散去,人们又开始为生活奔波发愁,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层出不穷,国共两党的首脑展开坚苦卓绝的谈判,陈友增用不着为谁打头疼不休。因为1945年8月的和平建国谈话后,人们又开始纵情声歌,十里洋场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繁华摇曳。劫后余生的上海变本加厉的沉浸在纸醉金迷与醉生梦死。百乐门成了上海的心脏,日夜不停得搏动。“这里是天上人间”的轻快旋律绕梁迂回,杰米金组建的中国第一支爵士乐队为百乐门打开了销路,门庭络绎不绝。百乐门成了上海人的梦。一个金碧辉煌永不醒来的梦。人们在里面做着万紫千红的梦。
陈友增也躲进了他的梦中,不过他的梦里什么也没有。陈友增兴致勃勃的蓄起了胡子,施施然摇着太师椅,乐悠悠得听听小收音机。
日子流水一般,不咸不淡。过得却有滋有味。从善回国后,陪父亲玩了大半年,为了锻炼自己,他先去一所大学任助教。陈司令面对家里的两个姨太太的竭力反对,表示出对这个义子的鼎立支持。然而私底下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赞成的是他的做法,不是态度。
他不希望身为司令的儿子真一辈子做个大学小□□,落同僚耻笑。半年后,在陈司令的一安排下,从善进国民政府混了个职位。做了相当于秘书之类跑腿的活,他也不抱怨,从头做起——是他自己提的要求。他不希望别人因为他是司令的儿子而曲意逢迎,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陈友增亦欣赏他这样的姿态。他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围绕在桌子前,对从善问长问短,问东问西问个不停。每天都如此,尽管从善的生活每天只不过是重复又重复。他不厌其烦地汇报着,大伙儿不厌其烦地听着。陈司令慢条斯理咪细着老酒,
1946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三月十五日夜,天气阴沉沉的,冷风飕飕的穿堂而过。陈府张灯结彩,异常热闹。大家都在庆祝陈司令的50大寿。陈司令破天荒的穿起了洋装,黑色的厚呢洋装,是陈从善寻了上海一老裁缝由中山装改制。西洋的剪裁,利落简洁,洋为中用,陈友增穿着它在人群中敬酒,颇为自豪。
约摸到了半夜,送完客人,正要准备歇息时,府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此人身材短小,精悍利落,从善一眼看过去就觉此人气宇不凡,大有来头。根本没想到他就是臭名昭著的杀人魔头戴笠,戴大老板。戴笠还有一个儒雅至极的名字:雨农。由于经常神出鬼没,飞来飞去。鲜少人见过他真面目,陈友增特为支走妻儿,关了书房门。门口还留了两三个随从,应该是戴老板的亲信。
他们站到凌晨,门才支呀一声开了,陈司令送了又送,一路从书房门口送到大门口,最后那人冲陈司令作了揖,两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对立风中,似有千言万语。陈司令神色凝重,全无半点喜悦之情,反背着双手在院子里来回度着。
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从善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趁着父亲晨炼,从善跑到花园,思忖如何开口,父亲竟主动提起了昨夜之事。他说那个人叫戴笠,父亲说得云淡风清,从善听得震惊不已。
“他来做什么?”
父亲磕了磕烟斗,半晌方道:“看来又有事要发生了。。。。。。”他攒眉,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从善不敢多问。脑海里凭空浮现出戴笠与父亲的关系。过完50大寿的父亲日益烦躁,暮气沉沉缩在房内,时而短吁长叹,时而忧心忡忡,这在以往是没有的。饭桌上也冷了许多。三姨太太暗示孩子们少说话多吃饭。
一个星期后,从善拿着一份报纸匆匆奔进父亲书屋,喘着气说:“父亲,那个人死了!”
“什么!”父亲刺激得从座椅弹跳起来,夺过报纸,看了又看,无法置信,梦似的呓语:“这是真的?这是真的。。。。。。他说的是真的。。。。。。”父亲颤抖地闭上眼,眼角沁出一滴泪。
从善担忧的扶父亲坐回太师椅,父亲好大一会才回过神来,诉说起了他与戴笠的渊源。他们是通过杜月笙认识的。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认识。当时戴笠在上海刚站稳脚,他还不叫戴笠,叫戴春风,直到考取黄埔军校,才改叫戴笠,第一次没考上,却遇上了落魄广州的陈友增,陈友增奄奄一息,饿得快不行了,手头不宽裕的戴笠分了些干粮给陈友增,又给了陈友增一些盘缠让他回东北老家。陈友增就是靠着那些盘缠过活,还参加了革命军。但那时他们互相都不认识,仅仅一面之缘,他也只知道他叫戴春风。同学叫唤他的时候他听来的。第二次见面,他在上海,他被蒋委员长派驻到上海,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巴结他,包括杜月笙。而那天戴笠正好在杜月笙家做客,出于对陈友增的好奇,戴笠一同随了来。即使相隔数十年,陈友增仍然透过黑压压的人群认出了昔日的救命恩人——杜春风。
此时的杜春风不同彼时的杜春风,名字改了,人也变了。他现在是蓝衣社的首脑,军统局副局长,是西方人眼中赫赫有名的中国国民党的希姆莱,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也从不接受任何照相或采访,以无情和残酷著称。是□□最最得力的左右手。尽管他声名狼籍,也改变不了戴笠在陈友增心目中占据的分量。每次大宴宾朋,陈友增必然是戴笠名单上的座上宾。两个人惺惺相惜。陈友增一辈子没读过书,但是他能够全篇背诵“卿虽乘车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车揖;我步行,君乘马,他日相逢君当下”,不但如此,还会一字不落默下来,且一字不错!戴笠送了他一个金佛作为答谢。
双十协定后,□□就决定端掉军统局,一来可以应付社会舆论;二来消除戴笠对自己的威胁。一劳永逸。戴笠清楚□□开始对自己动手了,自从重庆大张旗鼓开办了检阅仪式,歌乐山震惊四野的奢华宴会,令□□惶恐不安。原本用来讨好□□,不料事与愿违。他的赤胆忠心,换来无妄的灭顶之灾。戴笠飞机失事,国民议论纷纷,莫衷一是。“鸟尽弓藏”,戴笠唏嘘。也许,蒋委员长处心积虑得早就想拔掉他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就因为他手上日益扩大的队伍,大权在握,蒋委员长怕他功高镇主。一招杯酒释兵权削了戴笠的军统职务。
并起了杀戒。
起初,陈友增不相信,蒋委员长怎么可能杀一个为自己出生入死过的亲信。戴笠在陈府仅呆了半柱香,就匆匆告别。他是去青岛路上专门折到上海,那时戴笠胡蝶正为离婚闹得十分不快,他没有回自己的府,绕道陈府。他写了一封书信,还留了一个精巧的银漆首饰盒子给胡蝶,里面装满奇怪珍异宝。准备青岛回来后给胡蝶,他说自己如遇不测请陈司令代为转交。陈友增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戴笠这才一五一十如实相告。原来□□怕他谋反,以各种名义在他身边安插耳目,牵掣他。
他捏紧拳,咬牙切齿道:“我为他是得罪了天下人——他现在却想着要杀了我——如果我不死在共产党手里,早晚也死在蒋委员长手里!——”果不其然,三天后,他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岱山,他的尸体在大雨中淋了三天三夜才被找到。戴笠一生最喜欢水,最忌讳十三这个数字,可他偏偏就死在农历的二月十三。
□□居然还猫哭耗子。陈有增心里冷笑。参加葬礼的人络绎不绝,有多少是真的在哀悼他?后来事情水落石出,原来凶手另有其人。马汉三,刘玉珠两个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戴笠完全想不到置他于死地的并非蒋委员长,而是他防了又防的叛徒,天意弄人啊!做了那么多的障眼法,依然难逃死劫。
马汉三死之前情绪激烈:“我替他卖命,做尽坏勾当,没有想到他比我还要丧尽天良!”
他——自然就是蒋委员长。
陈友增茫然四顾,灵魂仿佛被熨斗里外熨平了,干巴巴的,再也想不出一句话。
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解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