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爱》豌豆Z

11、放开

　　白茫茫的薄雾毫无预警地降落下来，天已近黄昏，冰冷的水雾纠缠着我裸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本来我的前面排着十几个人，队伍前进得比我预想的快。我前面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已经取完钱，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一张完全陌生的侧脸。尽管明白，一阵失望还是淹没了我。如果她还活着，如果一切都没发生，那该多好。
　　我哆嗦着把银行卡塞进取款机里，机械地按着我唯一的密码。机器的梭梭声和我的心跳交织在一起，突然跳出来的数字救了我。五位数，比我预想的多很多。三万块钱够我读完整个大学，这又让我放心又让我伤心。他给我的，永远比我想要的还多，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旁边的小吃店里传来陌生的音乐，却让我愣在当场。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记忆深埋那片心海
　　所谓纠缠只是伤害
　　没有人去灌溉一切成黑白

　　只是我还放不开
　　对你太依赖
　　只是我还不能够释怀
　　只是我还放不开
　　内心的阴霾
　　忘了你曾经把我出卖

　　一路走来几许尘埃
　　爱是谁来还谁的债
　　决定醒来躲开伤害
　　而命运的安排已无法更改

　　只是我还放不开
　　给我个痛快
　　只怪我已不能够表白
　　只是我还放不开
　　对你的期待
　　无法忽视真爱的存在
　　因为我已不能够表白”
　　只是因为我还放不开对你的依赖吗？但我如此痛苦，如此的心如刀割，我该怎么做，才能放开你？你能教我吗？我的眼泪在脸上一片冰冷，狼狈不堪地哭着向校门外走去。

　　我能去的地方，是这一个月给我阴暗的世界唯一的一丝温暖，支撑已经摇摇欲坠的我的地方。才几个月大，白白胖胖的小夜夜，让我重新感觉到生命的伟大。时间让这个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不懂的小东西，学会了哭、笑、闹和爬行。也许时间也可以治愈我胸口的伤痕，让这颗心重新鲜活跳动。
　　刚到成都的那天，无处可去的我麻木而彷徨。是小夜夜突然抓住我已经过肩的头发，一边大笑一边“咔咔”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跟我打招呼，让我意识到我身处的这个昏暗的世界，原来还有别人。除了冰冷的我，还有一群温暖的人。
　　当时一身黑色羊毛衫的陆一然斜靠在沙发上，悠闲地翘着腿看着对面一直傻笑着各说各话的我和小夜夜。他古铜色的肌肤蜕变成小麦色，肩膀宽阔身体强壮，浓眉大眼的深刻五官更显锐利，令人难以置信的美丽。带着一部分藏族血统，那头浓密的黑发有些微卷，懒散地垂到光洁如大理石般的额头上。那双黑金色的眼睛藏在浓密的长睫毛下，仿佛能轻易地蛊惑人心。
　　“你住什么地方？我让人先把你的行李送过去，晚上吃了晚饭我再送你过去。”
　　我正在看着小夜夜发呆，他突然的慵懒声音吓了我一跳。这个声音成熟迷人却很陌生，我转头看着那张漂亮但有点陌生的脸，无言以答。我能去哪儿呢？回九龙镇或玫瑰园，都没有我的家。现在的我只是一片无根的浮萍，在空虚寂寞的水中痛苦漂泊着。曾经的朋友和同学，也已经渐渐陌生，一如我眼前这张美丽得陌生的脸。
　　“太累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这张脸突然皱眉担忧起来，走过来蹲在我旁边注视着我。
　　“先回去好好睡一觉，这小子晚点看又不会死！”他突然面带不满地转头盯着小夜夜。
　　他可能只是开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但却适得其反。听见“死”字，我像被针扎了一样跳了起来，大声喊道：“不要乱说那个字！”
　　他的脸色突然惊慌起来，我好像吓到他了。但我心里纠结慌乱不知道怎么办，好像油在我的胸口炸开了锅。我听见抽抽答答的凄惨哭声，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干的。然后开始气自己的没用，用衣袖胡乱地擦着脸上的眼泪。
　　“你看，他不是活蹦乱跳的吗？”一边说，他一边把小夜夜举起来向我脸上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把目光落到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我的小夜夜身上。我觉得又尴尬又丢脸。
　　“晚上想吃什么？火锅好吗？你应该很久没吃了吧？你不是说，哪天你要是没气了，一把辣椒就能救活你吗？今天正好可以试试。”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提议道。
　　“好！”吐出一口浊气，我干脆地点头。如果食物真能带走抑郁，我不介意从此开始崇拜它。

　　今年开始流行重庆火锅，大锅被分成一个个小格子，锅底红亮浓郁。火锅城里，我吃得满脸通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也许对面的陆一然真是不知道我是在高兴的还是在哭。他吃得很少，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冰啤酒。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帮我夹菜顺带观察我，我埋头大吃故作不知道。
　　“过年怎么想到要回成都过？”看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他靠在椅背上看似不经意地问。
　　“很想小夜夜，想跟你们一起过......”喝了一口果汁，我低头答道。现在整个人感觉在燃烧，刚才不应该要特辣的！但也感觉舒爽了很多，整个人的闷气都出去了。
　　“是吗？那一会儿送你回玫瑰园吗？”他没有打算放过我，继续追问道。
　　“啊？不用，我自己过去。”我有些慌乱地答道。自己一会儿要去哪儿呢？我想到了旅馆招待所之类的地方，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自己的人生还真有点凄凉惨淡。
　　“是因为李槿森吗？”他突然猜测道。身体靠在椅背上，眼神却紧盯着我，透过浓黑的睫毛。
　　“恩......”这个名字如利剑突然刺中了我，让我痛苦得无法否认。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看人的习惯，让人心烦意乱的。正在我想逃避时，一个不太礼貌的声音却救了我。
　　“咱们四海帮的陆老大可真厉害啊！那边跟我妹订婚，这边还能跟老同学，李槿森的女人吃饭......像你这么在女人中间吃得开的人我还真没见过。让我不得不佩服你啊！要不我打电话叫我妹过来一起吃？”
　　依然一头红毛的南宫夏挽着两个打扮夏天的年轻女孩子走了过来。他一边一脸兴奋地吹着口哨，一边用眼神在我和陆一然之间飘来飘去。我没见过几次南宫夏，对他的丰功伟绩倒是早有耳闻，但是闻名真的不如见面。
　　没有转头看他已经开始打手机的洋洋得意样子，陆一然口气冷淡地说：“金轩说南宫少爷有一笔200万的款子没有入账，我正想去询问帮主......”
　　“你......我告诉你水泥脸，你就是个给我开车的小混混，四海帮的钱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不着！”恨恨地瞪着陆一然，南宫夏还是把手机收了回去，一脸晦气地带着两个已经开始朝陆一然放电的女孩子走了。这倒让我有些意外，他居然因为陆一然的一句话就撤了？南宫夏的为人，典型的不知死活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陆一然怎么轻易就把他治住了。
　　“要我有这种败家子，生下来我就掐死他。”看我一脸不解的表情，他轻笑着比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是吗？两百万他拿来做什么了？”我很好奇南宫夏又有了新业绩。
　　“买了一辆跑车，现在已经在废品回收厂了。”
　　“什么？”我真的很无语南宫夏的败家天赋，南宫老爷子不知道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才会摊上这么个要债的儿子。
　　“不会赛车学人家去高速路开快车，车被撞得当场变成废铁。怎么就没撞死他？现在车的安全性能实在太好了，至少也该撞他个脑残吧？！”陆一然一脸遗憾地说。
　　“呵呵，是我也会掐死省事。”我有些肉痛地说。两百万啊！这该是多少钱啊！立刻又想到曾经拿过的一百万支票，这么多钱却只让人痛苦。其实如果所有的问题钱都能解决该多好！
　　“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陆一然笑着打断我的沉思。
　　“啊？你占我便宜啊！”我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呵呵，反应很快嘛！”陆一然笑笑说，“那你晚上住哪儿？”他并没有放弃开始的问题。
　　“恩，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一口喝完剩下的果汁，我低头一边拿包一边不在意地说。
　　“这么晚了你打算去住酒店吗？”他突然一脸了然地问。皱着的眉头明显写着不赞成。
　　“我在市区有套小公寓，你先住那边吧。”看我还在踟蹰，他一副就这样决定了的表情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离四海帮也不远，你要看雷霁也方便。”
　　“谢谢！”当时的我只能想出这两个字。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做，还有那么多问题等着我解决，我真的很累，累得不想考虑那么多。

　　最终我们还是不得不又回到了四海帮。陆一然的公寓在一环护城河边上，左近大学，右临商业街，交通便利环境优美。十八层红白相间的电梯公寓在一片低矮的旧小区中鹤立鸡群。我们到了才发现，装修家居都崭新发亮的小公寓里根本没有生活用品。筋疲力尽的我又只好跟着他灰溜溜地回凌园。
　　冬天的夜晚寒气逼人，黑森森的树木仿佛也在寒风中簌簌发抖。冷风侵脑，我昏沉沉的思绪总算有了一丝清明。两人无言地走在□□小道上，前面是他提着我的小行李包的高大背影，四周是隐隐灯火。树丛墙边偶尔走过一两个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例行巡视着大院里的各个角落。
　　四海帮有多少帮众我说不准，但四海帮的业务绝对是遍布全成都甚至是四川地区。其中包括房地产、投资、旅游、酒店等高利润行业，当然也有夜总会、高级会所、桑拿城、火锅城等传统生意。陆一然好像负责一个新兴的金融投资公司，办公室在市中心广场的高级大厦里。没有高学历，他的能力照样让人不敢忽视。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边走边想。突然灵光闪现，南宫夏好像说他跟南宫蝶订婚了？南宫蝶原来是喜欢他，所以对我有很大敌意。女人的独占欲和嫉妒心真的很可怕，而且没有理智。她也不想想，我跟陆一然只是老同学，来往也不多。而且我们条件天上地下，她是成都最大组织的千金小姐，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单从长相上，她的性感漂亮也是无人能及。把我作为假想敌也太离谱了吧？
　　直到他转身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我才发现自己在后面傻笑。我一边故作镇定地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一边抬头张望着近在眼前的凌园圆形木门。
　　“恩，听说你跟南宫蝶订婚了？恭喜恭喜！”我没话找话说。但我是真心的祝福他，很高兴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虽然我从没有看低他，还是要说，能娶到南宫蝶真的是他的造化。四海帮的千金小姐可不是谁都能攀得上的。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表情让我心惊，但他很快转身若无其事地进了凌园。我很担心是自己说错了话，进了客厅偷偷用眼角看他，一脸平静好似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今天先在雷霁这儿暂住一晚吧，明天我找人把公寓收拾一下就来接你。”他把东西放到暖室，口气平淡地说了一声就转身走了。整个过程中没有给我个正脸，也没有看我一眼。让我本来想道歉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黄婶已经睡了，我一边轻手轻脚地洗漱，一边把刚才不到二十个字的话反复推敲揣摩。最后得出，话没有问题，而是我态度的问题。在别人正式告诉你以前，八卦别人的终身大事确实不会令人舒服。好吧，明天找机会道歉，当时我昏昏欲睡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