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爱》豌豆Z

12、新年

　　凌园里有一片办公区，一般人不能进去，我至今只是远远望见蓝瓦白墙。办公区南边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小夜夜就住在别墅一层南边宽大的暖室里。暖室南面的墙壁是玻璃制成的，阳光可以直射进屋子的每个角落。这个暖室就在进门的大客厅旁边，估计至少有三十平米，开阔明亮。除了婴儿床和小夜夜的游戏区域，房间中间还放着一张kingsize原木大床，据说是雷霄专门吩咐放的。
　　他为什么要准备这张大床我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反正房间够大，空着也是空着。如果小夜夜有什么事，也方便照顾的人休息，不是吗？
　　但是，人往往会在两种情况下犯错，一种是喝醉了，一种是没睡醒。这两种情况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清醒，而没睡醒的我当时也正处于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自以为是的做结论，然后根据自己的结论，怡然自得。最后天亮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上演烂俗的惊声尖叫。
　　早上天亮的时候我还没睡醒，所以尖叫的是别人。这样毫无准备地直达戏剧高潮，更让人郁卒。
　　“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也是睡晕了，忘了兰丫头过来了。你说这人上了年纪就是健忘，我应该早提醒她的。今天凌晨您回来的时候我也没在意，回去倒下又睡着了。真的非常抱歉，您说这事弄的......”黄婶完全还在自己的过失中不能自拔，一个劲儿地站在床前给已经被惊醒的雷霄道歉。
　　我先是心里一惊，感觉像是噩梦初醒，惶惶然觉得自己倒了大霉。转头一看，一个陌生中带点熟悉的脸就在我枕头旁边，吓得我一下子掀被子坐了起来。我穿着睡衣，直觉的反应是跳下床，但看见旁边光着的胸膛时直接愣住了。五秒以后，我又把被子拉了回来，恨不得盖到脸上。
　　一双深幽的眼睛瞪着我，然后一只胳膊伸出被子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准确地拿过眼镜带上。
　　“出去！”他转头看着站在床前还在滔滔不绝，完全没意识到尴尬的黄婶，口气中的不耐烦清晰可见。撑起来靠在床背上，他完全没有没穿衣服的自觉。
　　黄婶一脸通红地跑了出去，我从来不知道她动作可以如此快速敏捷。屋里顿时只剩下我跟他，小夜夜他爸，雷大市长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你是唯一一个睡了我的床，我却什么也没做的女人。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吗？”他转身一脸不满地看着我。
　　我想我的脸一定能滴出血来了，急忙用手抱着滚烫的脸颊做乌龟状。我感觉到他起身下地，听见拖着拖鞋走动的声音，一直等到屋里安静下来，我才偷偷瞟了一眼。他已经进了洗漱室，我以最快的速度抓着衣服就向外跑。一直冲过客厅，钻进黄婶的房间关上门才靠在门上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复疯狂跳动的心脏。一大清早就做如此剧烈的运动，真的很不宜啊。

　　后来我自我安慰地想，这样看来，小夜夜对雷霄来说应该很重要。雷大市长在满月宴后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有个儿子了，三十岁的男人，特别是一个各方面还比较成功却没有一个直系亲人的男人，一个孩子的意义会超过自己生命的所有成就。为了所爱的女人，男人可能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一个人又可以战胜一切痛苦地活着。
　　我一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一边低头看似认真地吃着早饭。雷霄一身整齐地坐在我对面，我们俩仔细专注喝粥的样子，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南瓜粥是黄金粥。
　　“没什么安排就在这边过春节，我想雷霁也会很高兴的。”放下空碗，雷霄突然发话说。很有春节茶话会上领导发言的感觉，让我感觉几分钟前的事件只是场离奇的梦寐。
　　“谢谢，我想回趟九龙镇，就不在这儿麻烦你们了。”我直觉客气道。
　　“随便你。”淡淡地抬头瞟了我一眼，他一脸冷漠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
　　“呃，那个昨天不好意思，我今天就搬出去。”看他准备离开，我急忙赶着道歉说。不管怎样，是我不请自来占了别人的地方。
　　“你是因为这个不好意思吗？”他突然转身一脸不解地看着我，“真是奇怪的丫头......什么时候回去，我让人送你？”
　　“正月初一想去观音庙，以前每年都跟奶奶去的。不用麻烦了，一会儿陆一然来接我，真的谢谢你。”其实我根本没什么计划，急中生智只是想到头脑里最先想到的。
　　“如果没地方去，你可以住雷霁这边。”他突然提议道，看不出热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啊？谢谢你，陆一然有公寓可以让我暂住，我一会儿就去那边。”看他不太赞同的样子，我迟疑地答道。
　　“随便你。”又生硬地扔下这三个字，他皱着眉头向外走去。
　　看他出了门，我才大叹一口气，重新开始吃我的粥。我需要申请一所大学，也不能一直住陆一然那儿，还有怎么跟他解释我回成都上学的事。哎，想到这些我就头痛。
　　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像个正在跑气的气球，小夜夜在一边看着我呵呵傻笑。他真好，无忧无虑，单纯透明。即便有一天长大懂事了，叶紫的那份爱也只会带给他生命最大的幸福，被爱的幸福。而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也没有了被爱的资格。我的生命如行尸走肉，只剩下一颗慢慢腐烂的心。

　　帮我添置了小公寓里的一些生活用品，让我在那儿简单地住了下来，陆一然就忙得不见人影了。我一个人睡觉、吃饭、看书，几乎几天也不出门，生活单调苍白。我经常从早上开始就坐在房间的窗台上，盯着楼下的护城河发呆。
　　外面经常一丝风也没有，所以水面深黑无波，显得空洞可怕。有时候看着它突然觉得生命真的毫无意义，没有痛苦也没有色彩。水面是如此平静，也许跳进去也不太可怕，它经常这样无声地吸引着我。我还没有学会游泳，因为他，但我一点也不怕水。
　　腊月三十那天，陆一然突然出现把已经忘了时间的我挖出来说是要去赶火把场。
　　腊月三十赶火把场是九龙镇的传统，当天才能□□联等新年用品，所以这天的东西都出奇的贵。更可怕的是，人也出奇的多，虽然不是在九龙镇而是在成都。这天商场都营业到晚上12点，还有更甚的到凌晨2点的。顾客们也不像平时精挑细选，简直就是一堆一堆的在向家里搬，跟哄抢相差无几。
　　看着眼前攒动的黑色头颅，坐在咖啡吧里的我直接放弃了购物的计划。
　　“真没什么想买的吗？”同样明显昏昏欲睡的陆一然靠在对面的沙发椅上毫无诚意地问，一副完全不想挪动的样子。他的脸色很疲惫，眼睛下面有一圈暗紫色，不时打着哈欠。看他工作这么累，我也不太好意思再麻烦他。
　　“恩，买点春联就行了......不过为什么都是一样的？”把两幅春联摊在桌上，我有些疑惑地问对面买东西的人。
　　“啊？没注意，我随便拿了几张。”他无所谓地说。
　　“油盐酱醋烹美味，葱姜蒜料制佳肴。横批:斗室飘香......”好笑地念着上面的春联，我看着一脸惊讶的陆一然问，“你打算贴在哪儿？公寓的厨房是敞开式的，没有门。如果是贴在大门口，我怕人家以为是开饭馆的......呵呵......”
　　看他明朗起来的俊脸，我才意识到自己开心的笑声在座位的小空间里回荡。我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了呢？我心怀感激地看着对面明显很累却还是专门来陪我买东西的人。
　　在我孜孜不倦地重复下，小夜夜在三十晚上成功准确的叫出了“阿姨”。这让还没有享受到这等待遇的亲爸爸雷霄面色有点郁卒，众人急忙开始了“爸爸”的教学，但复习看起来明显比预习要容易多了。这些都是让我暂时忘掉他的插图。

　　这个冬天好似特别寒冷，没有雪，偶尔的阴雨却让人感觉冰冷刺骨的寒气从脚底一直到心尖儿，无处可躲。我像冬眠的耗子一样窝在公寓里，看书、上网、看看电视，大多数时间就蜷在小客厅的沙发里发呆。
　　三十晚上的鞭炮声一直响到初一早上，我迷迷糊糊的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在我刚感觉身体消失神智飞升的时候，有人硬把我从暖暖的被窝里挖了起来。这可真是一种让人又上火又无力的状态！
　　“大懒虫，快起来，不是要去观音庙吗？”看起来一夜没睡的陆一然精神抖擞地把我从床上挖起来，看我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自动的拿起一边的衣服给我套上，我很合作地伸着胳膊。
　　“还不到六点，你搞什么鬼啊？！”左边的眼睛隙开一点，我头晕的发现对面的熊猫挂钟的大针还没到竖直的位置，本来就软绵绵的身体直接又倒回了床上。
　　“说是要在八点之前到那边，路上就得一个多小时，快点起来！”陆一然把衣服给我套上直接抱着我就向外走，把我当场吓醒了。
　　一年最冷的清晨干爽冷清，街道两边铺满了鞭炮烟花红色的碎纸，按照今天不能扫地的传统，这些绚烂的证据将摆到明天。路上的车很少，人，没有。
　　我蜷缩在后座上，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小时候的美好记忆。
　　以前每年的今天，我都会随着拖拖拉拉的上香队伍在新年的第一个早晨慢慢的地观音庙走去。还没有完全明朗的清晨带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周围的一切都陷入迷雾中，感觉世界只有我跟身边的奶奶。我们走走停停，大概要一个小时。这段路陪伴我从小女孩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没有奶奶的陪伴，我跟着另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
　　“记得小时候我就站在路边，看着你跟着一群老人慢悠悠地向观音庙走去。看了十几年，我终于走进了你的生活。我预想了无数次这一幕，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想我们会手牵手，跟着进香的队伍，慢慢向前走去，直到我们都走不动了......太晚了对吗？我以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却不知道在你来成都的那天，我已经失去了你。”
　　低哑让人心碎的声音在车子的小空间里轻轻飘荡，我紧闭着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但真的很难，我的心颤抖起来，空气压得我整个人僵在那里。我的头脑里乱成一团，不断闪现着他帮我和奶奶收粮食的样子，那个阳光下满头大汗的少年。但是他不是跟南宫蝶订婚了吗？一个声音又提醒我。而且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这个不完整的我早就不是他眼中单纯的小女孩。我已经失去了资格，一颗不能再爱人的心，失去了被爱的资格。
　　随着一声深深的让人心颤的叹息，车里沉寂下来。我在后座上蜷缩成一团，掩饰着胸口漫延的刺痛。我在混乱纠缠中做了一个决定，一直等到他叫我才装模作样地醒来。

　　观音庙又扩建了不少，金红色的大门透出与以往不同的兴盛。站在门口，看着烟雾缭绕中的寺院，庄重慈祥的菩萨，进进出出似陌生似熟悉的笑脸，我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小雨！”一个圆滚滚的红色身影向我跑来。万事万物都在随着时间改变，但还是有会不变的，比如圆圆。
　　“天啦，你男朋友好帅！”圆圆拉着我走到角落贼兮兮地说，一边还偷瞄着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陆一然。
　　“什么？他是陆一然，你连他都不认识了？”我心里一颤，故作惊讶地问。
　　“啊？不会吧？原来他真的长得很帅啊！”圆圆瞪大眼睛看着在门口无所事事的高大身影。
　　“别搞得你好像第一次见他似的！”
　　“真的，我第一次看清他的样子，以前他不是比较黑嘛，我又不敢仔细看他......”圆圆一边掏出一块钱放到功德箱里，一边辩解说。转身还对着大殿里面带微笑的观音菩萨双手合十的念叨了几句，一脸虔诚地做了三个揖。
　　“呵呵，我服了你了！”我大笑看着不远处一脸莫名的陆一然，他有力地证明了一个人的强大真的与长相无关。
　　这人从小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小朋友都不敢跟他玩，现在更是高大冷漠到让一般人生畏的地步。高大、强壮、完美、神秘、冷漠，越想越像小说里的人物，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小小少年。我们也不可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一起玩，无所顾忌地。南宫蝶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作为朋友，这次我至少还是能为他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