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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藏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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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早。
我迈出门槛的前脚还未落地,已经眼神锐利地发现了巷口监视手段不太高明的影子。
难道是那对夫妻搞的鬼?他们被打成那样还不长记性?
这么欲盖弥彰,那么我当然是有求必应地跟上去咯。
我跟得近,所谓艺高人胆大,还故意闹出动静送些破绽,引得那人三番两次回头张望,显得他行为越发的鬼祟。我瞧见那人疑神疑鬼的样子就觉好笑,以前被我跟过梢的可没这么不机灵,更别提要跟踪我的是有多敏锐了。
后来我跟到到一条石榴巷子,花开得明艳,庭院深深。还别说,这镇子里和沿边渔村就是不一样。
这人真该学学我的轻功,上房揭瓦一点没动静。
我挡住空口,免得雨丝飘进去暴露了。待我定睛一看,巧了不是,原来是新认识的熟人啊。
瘦猴竿子瘫了似的趴在罗汉床上,哎哟哎哟半天才蹦出两个字,大意是,那女的真不是个东西!长得像个男人,下手也狠,简直就是母老虎!
我冷笑一声,这笔骂账我记下了。
壮妇咬牙切齿道:“别让我逮着她!否则要她哭着喊我姑奶奶求饶!”
你姑奶奶我听见了。
但为什么你们现在才坐在一块商量?都过了一顿饭的时辰了,难不成你们还要吃饭啊?
我想起之前在蓝采荷过的那些日子,上顿不接下顿,往往是连一个整觉都睡不到。
赵姑娘涂着殷红的丹蔻,嘴角抿着阴狠的笑——我目力极佳,也有眼力见,看什么都错不了。
竹竿男又问:“你今天去那瞎子家怎么样啊?他今天倒是全身而退……”大概实在气不过,他又叽里呱啦啐了几句,狗嘴里吐不吃象牙,听不见也不碍事,别脏了我的耳朵。
壮妇不等小赵反应,抢先一步冷嘲热讽道:“还能怎么样?怎么样就不会是她这个脸色了,别是吃了闭门羹吧!”显然这俩人不对付。
好家伙,就三个人还搞内讧,难怪成不了气候,逮着一个穷瞎子薅,够有志气的。
赵姑娘不怒反笑:“那也好过某些人被当街揍得像条癞皮狗,是不是还哭着喊着求饶了啊?真长脸啊。”
妇人怒不可遏,一膀子差点甩到赵女子的脸上。
竹竿男蛆似的扭了扭试图充当和事佬,哼哼唧唧:“别别别,怎么还吵起来了?还能怎么回事?不知道那丑女人从哪蹿出来的,居然还带着翠英的珠子来认人!”
红色一下子涂歪了,赵姑娘略显紧张地问:“翠英?”
壮妇十分恼怒:“是啊,翠英!你先看上她男人,现在又盯上人家男人的亲兄弟!”
赵姑娘扫翻了茶壶,气得不轻,露出的眼神十分歹毒,吓得那对恶夫妻捂心口,看来她还是有地位的。
但壮妇还是嘴硬两句:“谁知道卖那么远还能找回来,别是你们命里有缘!”
赵女子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翠英就是她心里的一个大疙瘩。
竹竿男忙说:“现在还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主要是怎么把伍三的伤兵补贴骗到手,然后再把那俩小的卖了赚两个修养费!”
赵姑娘闻言也愤恨道:“那瞎子油盐不进,你说东他说西,再不行就装和尚入定!那两个小东西更不讨人喜欢,尤其是那个丫头,不知道的是我在抢她相公!”
我皱眉,她这话说的实在不应该,她自己什么德行她不清楚?有些小孩就是比大人还聪明,看人准,谁必须给她好脸色看呢?
这时一个人从里屋走出来,把玩着两个核桃,嘎吱嘎吱的。这男的嘴边有一颗长毛痣,眼下两片黑,整个人都阴恻恻的,说话更是狠毒:“那还等什么?戏做得够久了,台阶也给他了,他不识好歹,就别怪咱们手下无情。”
另外三人都恭敬地喊了一声:“三爷。”
那三爷坐下来继续说:“正好我手里一批货要出,那俩小的一块带着吧,养的倒也不错,价钱不会差,能赚回本。”
回本?你们是给谁发钱了?
瘦猴忙应和:“三爷说的是,那三爷觉得应该怎么做?”真是狗腿子一个。
三爷哼笑,不以为意地说:“要费什么劲?少他们一户不少,谁管这外乡人东南西北啊。”
好家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就是叫你们不怕鬼地商量着干这些勾当的?
我拿剑一劈一砍,从屋顶上跳下去,还不忘出声提醒:
“诸位,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要是再坚持坚持,少抹点粉,多干点实事,他还能搪塞吗?”
他们齐齐仰头,这震惊的模样,我以前也见过不少。但和过去不同,这回我是真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瘦猴瞪大了小斜眼,伸出的一根手指直哆嗦:“你你你!”
我噙着冷笑扫视一圈,目光停在壮妇身上:“谁是谁的姑奶奶?嗯?说话!”
壮妇身子一歪,手撑住桌子,一遍遍咽口水,半句话都没说出口。
这样看来他们也是长了记性的,怎么转眼就能忘?实在是心太黑了吧。
三爷是见过场面的人,转着核桃又气定神闲的了:“姑娘,浑水趟一次就得了,别得寸进尺。”
“别得寸进尺”,这句话真的好耳熟,自命不凡的人大概都喜欢说这么一句趾高气昂的话。
我斜他一眼,回呛道:“你别得寸进尺,坐那给我装什么老爷!”
话音刚落,七八个大汉推门而入,个个都不是好惹的样子。
但他们没看到我带剑了嘛,这可是我,还有我的剑。
在一阵哀嚎声中,我脚踩壮妇——因为她老不服气——手掐赵女子的喉咙,剑指流冷汗的三爷,那瘦猴趴在那筛糠。
我沉声问:“货鲜不鲜?茉莉还香吗?铃铛还响吗?”
三爷不愧是见过场面,汗也不抹一下,还在那挣扎着套近乎:“女侠是道上哪路的?行个方便……”
“怎么,还要认亲哪?”我再睨他一眼,用着变了声粗犷的音:“快说!多说一个废字给你舌头扯了!”
三爷嘴角一抽,他大概看出来我是真下得去手的,颤颤地回答:“香着呢!响着呢!”
我又问:“这镇上就你一家?”
三爷核桃也不转了,眼一瞪:“你什么意思?!”
我心有不耐,怒了一眼:“说!”
赵女子一下子叫出声,我也不是故意吓唬她的,就是刚才一气,手一动,在她脖子上划一道口子。
三爷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上的青筋叫道:“酒香铺还有一家!”
我继续问:“那里是什么情况?”
三爷咬着牙回答:“我们就是打下手的,货都是他们出的,今天刚走一批。”
我顺手倒了杯茶,吹着散薄的热气,眼神也不带抬:“账本在哪?”
没人答话。
我慢慢转着剑柄:“说了,饶你们一命。”
赵姑娘憋不住了,举起双手尖着声说:“像座底下那底下!别动手!别动手!”
三爷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我冲着她笑笑,抛了茶杯,抽刀断水。
不过我用的是剑。
三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倒在太师椅上:“你……你不是说……不杀!”
我什么也没说,手腕再一转。
等我找到酒香铺的时候,这一伙的人贩子早做好了准备,或者说,该撤的都撤了。偌大的宅子黑漆漆一片,水滴声清晰可闻。
风雨晦暝,电光晃耀,老树低吟。
似有若无的香气混在雨中,风一吹又散又聚,我忍不住皱眉。
绝不会错,是藏微香,这样的尖货,居然在这么个小地方出现了。
我在颈上划了道口子,心里想着这回一定要速战速决。
一道勾魂锁飞来,一共五节,每节三个小钩爪,破空而来的时候毫无声响,这勾魂锁的主人一定是个行家。
同时一道白影在房上掠过。
我使出一招山雪倾江,一圈剑光散开,只听得暗中一声闷哼。
电光一闪,我定睛一看,四周房顶上站满了白影,形似幽魂。
我心神一晃,八道捆仙索迅速将我束缚住,施加的力道一紧再紧,逼得我咬紧牙关运气。
血从我脖子上流下来,凉得像条蛇。
我最不喜欢蛇。
我大喝一声,在错骨的瞬间绕腕甩剑,一招秋风扫落叶急速使出,漫天枯蝶。束缚着的绳索一松,我立刻脱身跳出包围圈,左手接住剑以后飞踏梁柱而起,剑挑瓦片劈碎,再借机一剑刺过去。
劈、砍、切,没有十足的把握,哪怕为了掩饰身份,也不要妄将剑作刀。
第一个。
第二个。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还有三个。
陆骞说雨是嗜血剑,招招致命。
莲青说雨夜莫动刀,杀则绝。
迷香已起效,我使劲摇头,一招千山万雪开出七成力。天线悬分,一滴两瓣,瓣瓣似莲,滚刃似飞瀑。
那三人齐齐坠落。
我头也不回地撞门离开,门开门闭,砰砰两声,响彻雨夜。
我为此心惊,好似深陷迷局,来去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