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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惩恶 ...

  •   经我一番打听,那名不见经传的余福湾终于在广粱府滕州的犄角旮旯的犄角旮旯显山露水了,如果不是我严谨敏锐聪慧,恐怕琳琅姑娘的夙愿也难偿。
      我倒也不是没见过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这实在不少见,如意郎君亲亲娘子什么的,曾经沧海难为水,然而真正圆满者不过十之一二而已。
      可惜这渔村姑娘没生在有好心肠的人家,父母在时重男轻女,父母走后直接让黑心肠的兄嫂卖了换钱,跌入风月场,媚俗银铃笑。
      只恨心似白莲难舍真情,实在让人唏嘘。
      我怜她凄婉身世,她倒在我怀中咽气,冥冥之中或许有一线可悲的缘分。我也真想瞧瞧那情郎是否配得上这无价真心,若是薄情负心汉,我就借机教训一通,最好还能有机会会会那黑心肝毒肺腑的兄嫂,一定叫他们吃上好些苦头。

      虽说国运十年动荡,边疆战乱、征民耗财,但这小小余福湾也实在荒凉。海天阴沉,村落潦倒,人人麻木劳碌,难怪那对狗男女能干出卖妹妹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
      我骑着马慢悠悠地转,既然来对了地方也就不再心急于一时。这时候倒能体现出这懒畜牲的灵性来,它怕伤着自己,走的都是干巴平坦的地方,叫我也不用多担心路况。
      我一路顺着人迹转到小集市,在海边也不怎么明显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鸡鸭鹅的温热气味,熏得马都忍不住打响鼻。这里难见骑马的,路过的行人和那些摊贩都朝我瞥了两眼,继而转头探身伸长了脖子继续看热闹。
      “你这病怏的瞎子,别以为吊着个白脸就能吓唬我!叫你赔钱多少日子了你钱呢?!我妹子为你们家的小子跑了找不着人了,你们啥事也没有?我告你,没门儿!那一只老母鸡还卖三十文钱,我那手脚齐全的小妹得值多少银子?!”
      这说话的男人一听也中气不足,公鸭嗓子尖细。
      我拽住缰绳,仔细听着。
      接话的却是个女娃娃:“你们胡说!”
      居然还有一个男娃娃帮腔:“对!你们胡说!”
      “你们敲诈!”
      “对!你们敲诈!”
      一听就不好惹的女人哼斥道:“嘿哟!两个娃娃可别管这些事儿!叫你们那瞎子爹吱个声儿先!十两银子,你们给还是不给?”
      一堆人在那看热闹,还压低了交谈的声音,生怕错过什么重头戏。
      我打马上前,第一眼就看见那黑布衫的男子,一看果然是个双眼无神的瞎子,看起来也病怏怏的。他身边一男一女两小童倒生得水灵,养得也不错,脸蛋红润白皙,倒似富家少爷小姐。
      与他们对峙的一男一女,男的像发黄的竹竿,女的像带刺的皮球,怎么看怎么不是良民。
      那男的默默地收拾物件,别人卖活鸡活鸭,他卖竹蜻蜓小木马。也是个怪人,在这地方,小孩玩意儿可不好卖,大人哪来闲工夫抱着孩子遛弯儿呢。
      ——小孩说:这个好玩我要这个!大人说:这个?多少钱?买了!
      ——可能么?
      我从马背上下来,就近抓了一个人问:“这什么事儿啊?”
      那人不耐烦地回头,瞥了我一眼后缩了缩肩膀,操着乡音回我:“还能是什么事儿?钱的事儿呗。那男的说妹妹跟着这男的跑了不见了,要这男的给钱……”
      “不是!”旁边的大婶插话,“是这男的的弟弟带着那男的的妹子跑了!”
      这男的那男的,我听得头大,忍不住问:“你们不认识他们?”
      又一老汉头也不回地说:“不太认识,他们是那边村子的,这男的好像也才是当兵回来的。”
      我听了更加留意,再去瞧那要钱的夫妻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这男的越看越像琳琅——不是,他贼眉鼠眼不中看,只是有些阴差阳错的神似。
      没想到这对恶人夫妻还带了几个看似魁梧的帮手,一个眼神下去就有一个刀疤男上前踹翻了小摊子,蜻蜓蝴蝶滚了一地泥,看着有些可惜。
      “瞎就算了,还聋了哑了?!”
      “你们!”那女娃娃气得很,拼命忍着眼泪。男娃娃想躲又逞强装硬汉,腮帮子鼓起来给自个儿打气。
      那男的将俩孩子拉到身边,站起来的时候还咳嗽了两声:“二位请听我说……”
      他不会还想讲道理吧?这样的境况,他还慢吞吞地要“请听我说”,他这么有礼貌?
      听他这话头,倒像个之乎者也的书呆子。不会吧不会吧,这货居然还当过兵?难不成给人当军师的?那落到这副田地?
      那女的凶神恶煞地打断道:“二位什么二位!我和你说,今天这事就得了了!”
      那男的皱眉,嘴巴张了又张就不听出声。
      我给看急了,哎哟喂,皱眉顶什么用啊,操家伙干呀!
      瘦猴男可算憋出一句:“别给他废话了,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我一拍手,来活儿了!打抱不平,多名正言顺的理由。
      “哎!”
      我路见不平的吼声不期然地被马打响鼻、鸡打鸣的动静盖过去了。
      没人注意到我这一嗓子。
      我气沉丹田又喊了一声:“哎!别看了,说的就是你,和你,还有你……哦,还有一个啊。”
      我扒开人群走上前,手里还拽着缰绳,那懒畜牲不肯动,我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还好那些人有点眼力见分成了两拨让我独立其中。
      “你谁啊?”瘦猴还是个小斜眼儿,那小人有势的表情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干什么啊?”那女的一屁股将她丈夫挤到一边,她是连半点风头都不愿意让给谁。
      我将琳琅的珠子拿出来,开门见山地问道:“这是不是你妹妹的?”
      这对夫妻眼睛立刻放光直接伸出手要来抢,我甩手打开,女的愤愤地数落着男的:“我就说吧,那死丫头肯定把值钱东西藏着了!”
      瘦猴凑上来多看了两眼,狐疑地看着我问:“这珠子怎么在你手上?”
      我不理他,反问道:“你妹妹叫什么?”
      那女的不甘心又要伸手来抢,嘴上叫嚣着:“关你什么事儿?你哪根土里冒出的大葱?!”
      我用力打掉她的手,那肉堆的手背上立马有了鲜红的印子。我心中对此满意,于是仍有耐心地再问:“你知不知道这珠子主人是谁?”
      瘦猴男急了:“知道知道!那不我妹妹嘛,翠英,翠绿的翠英俊的英的翠英!”
      翠英,好名字啊,来世哪怕姓名不佳,也不要再做苦命人了。
      “快把东西还给我!”那女的冲着我吼道,唾沫差点喷我脸上。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更何况我此行目的皆要达成。我把缰绳向那男娃娃抛去,却不料是那瞎子伸出手准确地接住了。
      我来不及疑惑,右手抓男左手擒女,双手用劲让他们脑门对脑门地连环撞,那仨帮手还想讲一下义气,可惜我一脚踹一个,三个四脚朝天。
      “翠英是不是?你还记得你妹妹叫什么啊?你把她卖了以后是不是再没想起这个名字?还敢问我是谁!我是杀猪的!”
      那女的也有两下子,我以为她没脖子,谁知道她灵活地旋身,刺啦一声以衣领为代价逃出了我的手掌心。她喝了一声,双手抱住我的腰,整个把我提起来不管她男人的安危。那我更不能松手了,拽着那竹竿跟我一起腾空,这女的真有劲,居然拎起两个人。她要把我甩出去,我一松手,她男人先屁股着地摔在了地上,疼得嗷嗷叫唤,看那架势起码骨折了。
      我腾出手,按住那女人抓着我腰的手,一个屈膝对着她下巴就是一击,然后趁她卸力一脚踹在她胸前,谁知道她一通乱舞,正好一拳打在我右肩上。
      我忍着痛,面上云淡风轻,稳稳落地后还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看看你姑奶奶我脸上这两道疤,知道我的诨名是什么吗?不败刀疤!我今个儿就要替那可怜的翠英好好教训你们一番!”
      那男的捂着屁股哀嚎,那女的捂着胸口哼哧,那仨帮手早溜没影儿了。
      “是她自己在家呆不下去了,是她……”那女的还在狡辩,我火大地再给了她一脚,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我真有结果了她这条恶命的冲动。
      “好哦!”男娃娃高兴得直拍手,那些看热闹的也跟着叫好,原来他们也晓得这是欺凌弱小。
      我顺手拿起一柄鱼叉在那女的面前晃了两下,继而道:“替你的小姑子建个衣冠冢,自此吃斋念佛替她诵经超度。日后若是要让我知道你二人沾了哪怕一点荤腥,当如此桩!”
      我将鱼叉掷出去正中桩心,一截木桩瞬时裂为三瓣,鱼叉仍然直直立在青石板上。
      我如此愤懑,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欺软怕硬,恶人之本。
      “是是是是是……”夫妇二人见状吓得面无血色,瘫坐在地上一个劲地点头,我却并不觉得痛快,眼前浮现翠英苦情的眉眼。
      世事艰难,浮萍无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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