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曼谷

8、第8章

　　清浅站在大殿中央，一言不发的斜睨着那位祈平大帝。
　　不错，她是想借献诗的机会让他召见自己一次，以便把该说的话都跟他说清楚。但是，她不是想让他在看完诗之后就在元宵节的夜里——还是深夜——召见她啊！
　　那厮倒是长得像模像样，剑眉浓重，漂亮的丹凤眼，薄唇微勾，再加上君临天下的气势，真会让人误会他是什么好人。
　　他斜靠在龙椅上，翻看着什么东西，脸上是越来越浓的笑容。
　　这让清浅有些心惊胆战。
　　“朕很迷惑。”皇帝终于放下那一叠东西，抬头看清浅。
　　“我也是。”清浅站在远处，保持着镇定。
　　“哦？”皇帝颇有兴趣的笑着，“你疑惑什么？”
　　“我疑惑皇帝陛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坦然答。
　　他摆弄手中的纸张，周乾允说的不错，她压根儿没了对皇帝的敬畏，一边喊他“皇帝陛下”一边称他“你”，真不像是上官灵昔日的样子。
　　“你先来解除朕的迷惑好了。”他像是在思索什么，“为什么献这样一首诗？希望朕可怜你，重新封你做妃子？”
　　清浅定定的看着他：“我知道了。”
　　皇帝皱眉。
　　“我知道了你是怎样把上官灵冤死的。”她补充。
　　皇帝依旧皱着眉看着她。
　　“我献这样一首诗，只是想让你召见我一次。”
　　“然后呢？”
　　“然后告诉你，我不是上官灵，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皇帝笑的很开心。
　　清浅并不恼：“周乾允虽然没有直接告诉我在上官灵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是局外人，我能看清楚。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刺杀案是怎么回事，我也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想见到你，然后告诉你，不要把我当成她，也不要再把我卷入你们的是是非非里，我想过得清净一点儿。”
　　“这是一首好诗。”皇帝突然扯开了话题。
　　“所以才可惜了。”清浅不甘示弱。
　　“你写的吗？”他追问。
　　“不是。”清浅想离开了，她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才没有这么好的文采，是被逼无奈借用别人的。”
　　“现在你解开了朕的疑惑，换成你问朕了，你不是疑惑朕是什么样的人吗？”皇帝把话题扯了回来。
　　清浅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样，如实答：“我不指望你说实话，再说，我自己也能猜出来。”
　　“那你猜着朕是什么样？”皇帝似乎很有兴趣。
　　“上官灵是你的妃子都被你这样利用，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你？”清浅努力不说出以下犯上的话来，免得留下什么把柄，对面的人毕竟是皇帝。
　　“直说无妨。”他明白她的心思。
　　“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要利用，”清浅望着他波澜不惊的眸子，“你不觉得自己很孤独吗？”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光芒晃动。
　　他以为她接下来会说他残忍无情。可是她居然问他是不是孤独。
　　沉思半响，皇帝才重新开口：“诗很好。”
　　“你还是不要这样说，”清浅猜不透他为什么又提起诗，只是不屑的笑，“你辜负了那么多人，没有什么资格说这首诗好。”
　　皇帝倒不觉的尴尬，仿佛辜负了那么多女子是分内之事似的，他起身，对着殿外命令：“来人！御膳房献诗不利，杖刑！”
　　未等清浅开口，皇帝又对闯进来的侍卫沉声吩咐：
　　“打到朕喊停为止。”

　　其实，皇帝那句让人发毛的“打到朕喊停为止”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他只叫人打了清浅十几板子。
　　事后清浅认真想了想，皇帝其实算是帮了她。前妃子献了一首诗被皇帝深夜召见，后宫的人自然会怀疑她重新获宠了，那样清浅以后的日子非但不会清净，反而会因为妃嫔的暗箭寸步难行。以献诗不力的罪名打她一顿，也免得遭人怀疑。
　　伤口疼当然是真的，但是清浅却因此而免去了许多重活。上官灵虽然以前名声不好，但是她多半的时间都在得罪其他妃子，没有多少精力为难下人，现在她待在御膳房里做丫头，反而让别的宫女觉着可怜，因此并不十分为难清浅。再加上上官灵的长相讨人喜欢，御厨们处处予以方便，清浅过的也算顺风顺水。
　　半个月之后清浅开始给御厨打下手。在御膳房里待惯了，耳濡目染，清浅也便开始对饮食有了兴趣，经常向御厨请教膳食方面的知识。
　　就这样，清浅一边想着天算一边跟着御厨学习膳食。
　　她没有把握解开天算，可是它是唯一能让自己回家的希望。只要在宫里静静地待着，等到机会见到天算再做计议也不迟。
　　幸好皇帝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让清浅省心了不少。

　　来到南国一个月之后，清浅有了见到天算的机会。
　　北部蛮荒之地的一个小国派使者过来进贡，在宫外的国宾馆入住。宫中要派一批宫女及御厨去国宾馆，清浅跟着三名御厨出了宫。
　　清浅听到宫女议论，使臣对天算很有兴趣，在觐见时提出希望能看一眼那册国宝级的奇书。
　　皇帝答应了。
　　原本这样的场合，清浅是没有什么资格进入的。巧的是在国宾馆里伺候那位使臣的时候，他对御厨做的饭菜十分满意，清浅原本只是个端菜的丫头，那个使臣偶然问起一道菜，清浅又有些了解，讲的让他很是欢喜，于是顺理成章的被提拔成了随身宫女。
　　于是有了随使臣入宫参加大宴的机会。
　　像是有一只手冥冥中摆好了这一局棋。
　　大宴当天，清浅就站在使臣身后。
　　周乾允也在，不过像是没有看见她。
　　皇帝温和的笑着，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但是清浅已没有精力管这些。
　　在双方寒暄了一番之后，天算在侍卫的护卫下被盛在一个玉盘里端了上来。
　　皇帝看着使臣：“这就是天下为之争逐的天算奇策，使臣聪明绝顶，兴许能猜出其中要诀也未可知。”
　　“不敢当不敢当，圣上谬赞了。”使臣赶忙笑着回话。
　　“怎么会，使臣不妨试试，这天算的前八个字是主人之命，后八个字是秘诀所在。倘若真的叫使臣猜中，朕有重赏。”皇帝说话时，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周乾允。
　　天算在靠近使臣的时候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因为清浅站在使臣身后。
　　原来，真是有这样的神物。
　　清浅紧紧盯着那一卷散发着光芒的书轴，使臣从侍卫手中接过来，打开。
　　是古时的竹策。上面刻着“上官”的字样。
　　只有十六个字。
　　清浅觉得像是什么人扼住了她的喉咙。
　　怪不得天下无一人能解。怪不得连传言中贵为天算主人的历代上官家的人也束手无策。
　　怪不得她乘坐的车跌落山崖。
　　怪不得她来了这里，成了上官灵。

　　归于现世，安稳以待。
　　梅妻鹤子，彼岸之名。

　　前八个字是主人之命。
　　后八个字是天算口诀。

　　清浅低下头，泪水落在衣袖上。
　　怎么办。
　　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