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曼谷

16、第16章

　　清浅回了皇宫，先到了菊香苑复命。
　　然后皇帝宣她。
　　晚膳时间已经过了，清浅很疑惑。
　　烟罗扫一眼来传口谕的小太监，回头跟绿罗相视一笑。
　　她清晨觐见的时候跟皇帝把清浅在菊香苑说的话完完整整的复述了一遍。现在不召见她才是怪事。
　　清浅跟着太监一直走到乾宫大殿，见婢女都在殿外候着。
　　她疑惑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皇帝坐在书案前，正在批折子。
　　这是清浅最常见的景象。他面无表情的长时间对着一堆事务，偶尔抬手在折子上钩一笔。眼神总是很冷。
　　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一句话，高处不胜寒。
　　皇帝该是很孤独的。
　　“你先坐着，朕马上就批完了。”皇帝没有抬头。
　　清浅环顾了一圈，最后在一处雕龙木踏脚上坐下，背靠着冰凉的龙椅。
　　大殿里很安静，让人有一种清冷的感觉。
　　这是一个不存在的世界，千百年之后，甚至没有人知道它，南国，以及叫端木祈的皇帝。
　　他的忙碌与劳累，最终会被所有人遗忘，他的王朝也会被颠覆。
　　那个时候，小小的赵清浅，也早已不存在在这个世上了吧。
　　清浅低下头。
　　“不要坐在地上。”皇帝突然出声。
　　清浅一怔，抬头看他。坐在书案前的年轻男子俊朗从容，依旧看着手中的奏折。
　　“我没有坐在地上，这不有踏脚呢吗。”清浅嘟囔。
　　“你上次就是因为睡在地上才染了风寒的。”皇帝突然一本正经的抬起头，丹凤眼在黄昏的光芒里射出明亮的光。
　　清浅看着他，呆住了。
　　“不然就起来站着。”他命令。
　　“好吧好吧，”清浅任命的起身，坐到木椅上，“我就是想感受一下龙椅。”
　　“很凉。”皇帝低声说。
　　“什么？”她没有听清楚。
　　他干脆放下手中的笔，“朕说，没什么好感受的，很凉。”
　　清浅震惊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刚才靠着它，也是这样想的。”
　　皇帝又拿起笔，没有说话。
　　她突然想安慰他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一会儿，才说：
　　“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国家的名字的时候，觉得很美。”
　　“很美？”皇帝的声音里带着疑问。
　　“在我们学过的诗文里，有一首，我特别喜欢。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南国，你的国家的名字。”
　　皇帝抬头看她。
　　夕阳的光影里，她静静地坐着，仰着头望着另一侧高高的龙椅，目光里居然有类似……心疼的东西……
　　“我们学了好多的王朝，都一个接一个的覆灭了。我记那些时间的时候，只是觉得头疼。现在自己真的到了一个王朝里，看到了真的皇帝，就觉得害怕了。”
　　她喃喃的。
　　“害怕什么？朕么？”他问。
　　“害怕它像我学过的王朝一样，”她低下头，“自己有牵挂的地方消失了，是会思念的。”
　　皇帝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震惊一闪而过。
　　“我们那里，关于南国，连一个字的记载都没有，可是，我今天出宫，见到那么多在这里生活的人，南国这么好。”
　　“过来。”皇帝突然命令。
　　“嗯？”清浅没有反应过来。
　　“过来，把刚才那首诗写下来。”他重复。
　　清浅起身，走到书案前，站在皇帝的身边。
　　这是她，站了一个月的位置。
　　是所有人里，最靠近他的位置。
　　“自己挑笔。”他不再看她。
　　清浅随手拿过一支毛笔，在书案上的一只玉瓶里抽出一轴纸。
　　他的贴身婢女真是周到，把纸都装裱完卷好放在桌案上待用。
　　清浅展开书轴。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龙飞凤舞的草书，配上凄冷哀怨的诗词，极度的别扭。
　　可是，是她写的。
　　是元宵节夜里，为了让他召见，她写的。
　　女子怔在空空的大殿里。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伸手抽出另一卷书轴，才展开了一截，就被皇帝劈手夺了去。
　　方正的小楷只来得及扫了一眼，但是她知道那是她的笔迹。
　　皇帝重新把书轴卷好放下，没有抬眼看她：“纸在那边。”
　　清浅木然的去另一侧拿纸。
　　她记起来了，烟罗在她刚来这里的时候就说过，那只玉瓶里的东西是万万碰不得的。
　　她当时刚来，很紧张，没有抬头，连看都没看就应了。
　　“朕不是为了那个。”皇帝突然没头没尾的说。
　　“呃？”清浅侧头。
　　“朕那天发脾气不是为了那个。”皇帝皱眉。
　　清浅疑惑：“哪个？”
　　“你说的那个！”他的声音陡然高了。
　　“我说哪个了？”
　　天地良心，能不能不一下子发生这么多让她想不清楚的事？
　　“你说是因为顶撞。但不是。”皇帝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
　　清浅有些明白过来。
　　“是因为你突然不出现。朕不习惯。”皇帝的声音又降了一倍。
　　清浅又不明白了。
　　“你以后可以像之前一样……我行我素，朕不会怪罪你的。”
　　清浅更不明白。
　　“但是，你要待在朕旁边。”
　　于是，清浅彻底的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