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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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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清晨,平时侍女穿梭不止的乾宫里静得出奇。
御膳已经上齐,一室的婢女垂首静立着。
皇帝冷峻的脸上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因为皇帝习惯早朝后用膳,所以平时,下朝的通报声还未响起,负责膳食的婢女与太监就已备好了。
但是现在,很明显……司膳侍婢还没有出现……
“圣上,奴才已叫人去传司膳侍婢,”大内总管上前低声解释,“不如先由奴才伺候圣上用膳吧。”
皇帝仿若未闻,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他刀刻般的脸上依旧平静,却让人更加恐惧。
负责通传的宫女疾步进了殿,跪下行礼,“禀圣上,司膳侍婢似乎还在……还在睡……奴婢没能叫醒她……奴婢无能,请圣上责罚!”
“通传几遍了?”终于,皇帝开口问。
“从您上朝开始,已三遍了。”大内总管捏着一把汗。
“杨晋,”皇帝深沉的目光里已是难掩的怒意,“叫黑衣卫去把上官灵带到朕的面前。”
“圣上请息怒,”烟罗上前,低声劝道,“她定是……”
皇帝侧过头,冷睨着烟罗,“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讨你喜欢了?”
烟罗退后一步,不再出声,这个时候求情是火上浇油。
但是,以往司膳侍婢纵是换了人,皇帝也是不会在意的,怎么这次会这样生气?
片刻之后,黑衣卫果真将上官灵“带”来了。
她对自己的境地简直一无所知,因为——她!还!在!睡!
向来冷硬利落的黑衣卫这次也作风不改,直接将司膳侍婢拖到了乾宫,她还未着长袍,白色薄衫在春日的清晨里仍显得清冷,可是被侍卫架着的女子双颊通红,一脸恬然的安睡着。
为了避免皇帝发更大的火,烟罗赶忙上前,企图把清浅晃醒:“上官灵!司膳侍婢!醒醒!”
可惜,身形娇小的女子简直是顺水推舟的倚在烟罗怀里睡了起来。
“来人!”皇帝眼见烟罗喊她不醒,火气更大,“把她泼醒!”
“哗”的一桶凉水兜头泼下,蜷缩在地上的女子已是全身湿透。
终于,睡的一塌糊涂的清浅幽幽转醒了。
她长长的黑发上还滴着水,脸颊上染着浓重的红,小巧的鼻梁微翘着,双眸迷离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坐了起来。
弯弯的眉微皱着,像是在无声的询问。
“醒了吗?”皇帝明黄的龙袍泛着刺目的光,他走进清浅,气势迫人。
“怎么了?”许是因为刚醒,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让上上下下的人都等着你睡醒,通传三遍都敢不复命,上官灵,”皇帝坐下,幽深的眸子里闪着冰冷,“你当真以为做了十几天的司膳侍婢,就得到朕的圣宠了吗?”
清浅漂亮的眼睛怔怔的望着他,晶莹剔透。
许久,她才明白过来什么,轻声问:“所以你叫人把我从床上拖下来泼凉水吗?”
“朕不下令直接斩了你,你就该烧香磕头了。”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此刻变得暴虐冷冽,“不要以为朕容忍了你几次就代表什么。”
清浅忽然想起自己十几天来的日子。
觉得自己真是可笑透顶。
忍着额头的剧痛,清浅想站起来,地上太冰了。
黑衣卫一个箭步,把她结结实实的按回了地上。
清浅甩开黑衣卫,仰着头问:“在你眼里,我们是什么?工具吗?还是比工具更低级的奴隶?所以因为来迟一次就不问原因的派一群男人闯到我的住处把我提到你面前?”
“上官灵,在朕的面前,你最好不要自称‘我’。”他警告。
“不要叫我上官灵!我不是她!”清浅喊。
她讨厌这个名字。她讨厌自己被当做另一个人。
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
“朕没工夫管你是谁!”皇帝的喊声震彻大殿,“对朕来说你只要有利用价值就足够了!”
清浅怔住了,呆呆的坐在地上,不再出声。
皇帝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清浅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不了解一个人。
——当他在争执中让步,当他听从她的劝告,原来心里想的,竟是这些吗?
他居然,他居然不曾想到,她是为了他好?
她笑出声来。
皇帝转过头,不看她灿烂的笑容,“杖刑二十。”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
清浅张了张嘴,没有解释。
皇帝下完令,向殿里走去。
那顿早膳异常安静,没有了撤膳的喊声,没有了争执,皇帝的口谕一下,普洱就被端了上来。
接着,便是周大人进宫启奏的禀报。
皇帝起身,刚想下令摆驾圣宫,却一眼瞥到了周乾允已到了殿外。
除了上朝,周大人是不穿官服的,这是上下皆知的事情,能一袭青衫在宫中走动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可是现在,他破天荒的穿着官服入宫了。
他站在刚入乾宫的地方,俊秀无双,依旧一脸淡泊,眼神却直直的望向某处。
在那里,一袭白衫的女子已被打的奄奄一息,大片的血迹染红了薄衫,奇怪的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哭喊一声。
皇帝不出声,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琢磨。
“行刑完毕!”黑衣卫的喊声响起。
很巧的,周大人在喊声响起时抬脚向大殿走来。
到了离黑衣卫不远处,他才淡淡的问:“谁惹得圣上发怒了?”
“报告周大人,司膳侍婢今日——”
“不必细说,”他摆摆手,只是望着地上,低声说了一句话。
地上的人挣扎着抬起了头。
她已失色的双唇微动,似是诉说着什么。
皇帝眯眼,因为隔得远,他根本听不到。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出声,连近处的黑衣卫也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很突然地,周乾允伸出手去,那样子——
那样子——
像是要抱她起来。
她看着男子的手,突然笑了。侍卫,宫女,连殿里的皇帝都看到,她流着泪,脸上却是灿烂的笑容。
与刚才对着皇帝的冷笑不同。是真的笑了。
周乾允收回手,“带下去吧。”
待到周乾允的“要事”禀报完毕,皇帝才“随口”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司膳侍婢该是让臣给您带话。”周乾允低着头,答。
皇帝皱眉,望着他。
“她说,今日清晨晚到,是因为染了风寒,无力起身。”
皇帝扔下手中的笔。
接着,传太医为司膳侍婢诊治的口谕就到了太医院。
周乾允的“要事”,是他根本可以随手处理的小事。
以周乾允的权势,宫中该有他不少的心腹,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是一清二楚的。所以,知道司膳侍婢惹得皇帝大动肝火的消息,对周乾允而言,是在情理之中。
退朝之后来不及换下官服就急匆匆的又赶回宫中,不在圣宫候旨却反常的跑到了乾宫。
周乾允饱读诗书,自然深谙医道,虽然只是与司膳侍婢打了一个照面,看出她染了风寒并非难事。反倒是司膳侍婢,她不懂得古代的风寒是什么症状,当然也不可能告诉周乾允她染的是风寒。
这么多的漏洞,皇帝一个都没有注意到。
他听到的,只有那一句“她染了风寒”,而已。
因为没有人知道当初在天牢中,她拉着他的衣袖说“如果我撑不住了,而你不在,那该怎么办”,所以也没有人会想到,他会为了她当初的话来到这里,以至于慌得漏洞百出。
除了周乾允,没有人知道司膳侍婢昏迷前的那句话——
难受得撑不下去了,幸好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