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曼谷

11、第11章

　　夜深人静，灯火通明的乾宫上书房。
　　清浅无奈的与皇帝的贴身侍婢一样坚守在第一线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加量不加价啊。
　　她赵清浅不过就是负责了一点儿，“随口”告诉皇帝饭后马上饮用浓茶不好吗？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清浅斜一眼皇帝。
　　这个人好像比她还累……
　　因为“随时候着”，清浅跟着他接见大臣，处理事务，批阅奏折……一直忙到现在。
　　不过话说回来，他累是有收获的，他能号令天下，权势通天，那么——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累？干活不升职，非但不升职，并且不加薪。如果她做了贴身婢女，那么她就会拥有一个重要的权力，人事权。虽然不像统管宫女那样可以直接决定某个宫女的去留，但是至少可以有一张出宫的腰牌啊……
　　只要再升一级，就可以出宫玩儿了！
　　只要再升两级，就可以决定自己的去留了！
　　“茶。”
　　皇帝突然命令。
　　清浅的畅想被打断，她抬起头，看着皇帝在灯光下的脸，油然生出一股努力拼搏的动力。
　　“嗯！”她坚定地为自己打气。
　　皇帝眯眼看她，那个莫名其妙的“嗯”是同意他的口谕？
　　清浅也不管皇帝奇怪的眼神，在革命目标的鼓励下自顾自的出了殿。
　　冷风一吹，目标变得更凛冽了。
　　于是她又原路返回去。
　　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手里的折子，俊美的脸上波澜不惊，却有着让人忍不住为之沦陷的睿智与从容。
　　“皇上？”清浅低声开口，声音里有些疲惫，“您还要批多久？”
　　皇帝皱着眉看着昏黄灯光下的女子，她已经由刺猬变成猫了，目光迷离无精打采，八成是累惨了。
　　“还要一个时辰左右，”皇帝扫她一眼，“你先退下吧，茶不用上了。”
　　清浅没有回话谢主隆恩，转过身出了殿。
　　绿罗撅嘴，真是晚上容易出鬼，陛下也会体谅人了。
　　不一会儿，一名年纪较小的宫女，端着一只挺大的瓷杯进了殿。
　　“陛下。”那名宫女怯怯的喊。
　　皇帝头也不抬，“说。”
　　“这是司膳侍婢煮的，她说这个只能提神一个时辰左右，时辰一过就会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请陛下……请陛下早些休息……”小宫女将原话变得客气了一些上禀。
　　“她呢？”皇帝在奏折上勾了一笔。
　　“启禀圣上，司膳侍婢她……她……她睡着了……”
　　皇帝的手顿住，但也只是停了一瞬，“下去吧。”
　　那名宫女逃难似的退下了。
　　“你们也退下吧，”皇帝抬手端过瓷杯，尝了一口，“绿罗留下候着。”
　　绿罗有些紧张。
　　终于，皇帝十分“不经意”的开口：
　　“她给你们什么了？”
　　“陛下所指何事？”绿罗一边装傻一边暗喊不好。
　　“你说呢？”
　　绿罗笑着走到书案旁，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瓷杯，不动声色的引开话题：“司膳侍婢这次煮的可是新鲜玩意儿，奴婢还没见过呢。”
　　“所以，”皇帝干脆放下笔看着绿罗，“可以把你那幅字拿来看了吗？”
　　绿罗无语的对抗着。
　　她在皇帝身边许多年，对皇帝迷恋诗词的癖好一清二楚。凡是好的诗词到了他的手里便绝无要回来的道理。自从周大人从天牢里拿来那些东西让他“过目”，“涉案要物”就被皇帝裱好收在上书房里了，她有好几次都听见周大人或是明目张胆或是旁敲侧击的问皇帝要回去，都被打发走了。
　　她不能步周大人的后尘。
　　“奴婢觉得，她是另一个人了……”绿罗突然沉吟着开口，“您也看到了，恐怕这天下没有多少人能写出那么好的字，作出那么好的诗了，纵然失了记忆也不该……”
　　察觉到皇帝的目光，绿罗止住了。

　　每天天刚亮就起床，负责皇帝的三餐，寸步不离皇帝身边，随时煮茶，随时顶撞，偶尔还要充当一下贴身侍女研墨挑灯加香料，每天忙到深夜，几天下来，皇帝倒是习惯了，清浅却没有那么好的精力。
　　所以，在连轴转了十几天之后，本来生机勃勃立志在最短时间内连升两级的司膳侍婢，在一个深夜，干干脆脆的睡在了皇帝脚下的地毯上。
　　谁都不知道过程是怎样的。反正本来，圣上命令司膳侍婢上前研墨，研完之后她就顺势坐在了书案下。几天下来，司膳侍婢的能耐尽人皆知：把圣上伺候的服服帖帖，偶尔还敢与圣上争执几句并且全胜而归，圣上没开口，其余的侍女谁敢上前阻止？
　　等皇帝的茶见底的时候，他才抬头扫了侍女们一眼。
　　众人都习惯了，圣上无声的抬头代表司膳上殿泡茶。
　　虽然谁都搞不清楚司膳究竟是在哪里学了那么奇怪的煮茶方式，但是既然皇帝喜欢，谁都没有办法不是吗？
　　关键是，皇帝皱着眉，不耐烦了。
　　“人呢？”声音低沉难测，不怒自威。
　　“回……回禀圣上，在……在您脚下……”
　　皇帝深沉的眸子里闪过疑惑的光芒，接着——
　　他低下头，看见素白衣衫的女子蜷成一团，睡得不醒人事。
　　“上官灵。”皇帝的声音“格外”镇定和缓。
　　她动也不动，一脸恬静的安睡。
　　“上官灵。”语气愈加平静。
　　听说，暴风雨前总是宁静的。
　　她不知死活的闭着眼，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皇帝在扔下笔发怒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幽黑的眸子盯紧了地上的人，不高不低的喊：
　　“赵清浅。”
　　本来还沉浸在睡梦中的人猛地爬起来，双眼惺忪站立不稳的问：“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她的头发凌乱的披在肩上，睁大的眼睛里却很是迷离。
　　皇帝眯眼盯着她——那么，叫“上官灵”，她根本就没有反应，不是吗？
　　“呵呵，”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比较诡异，清浅干笑了两声，“对不起，我那个……我迷糊了一下……您有什么吩咐？饿了还是渴了？”
　　皇帝不理会她的殷勤。冷着一张脸。
　　清浅见他面色不善，生怕自己非但没能升上两级反而被打回原处，决定先发制人：“我也不是故意的，因为——因为太累了啊！司膳侍婢还要负责茶饮，还要贴身待命，又不给我升职，又不给我加银子！”清浅越说越激动，“我就是铁人王进喜，也撑不了这么久啊！”
　　实在无法忍受皇帝愈加阴沉的目光，清浅闭上了嘴。
　　“铁人王进喜，是什么？”许久，皇帝终于出声了。
　　“那个，”清浅有些气结，她扫一眼不远处的婢女，吞吞吐吐的解释，“他是我们那里的一个人，劳动模范——可是，你到底是饿了还是渴了？叫醒我究竟要干什么？！“
　　说完，清浅才发现自己语气不好，声音也有些高，不禁一阵心虚。
　　“朕，”很显然，皇帝心情不好，他盯着矮他许多的女子，一字一顿：“又饿又渴，所以，去准备吧。”
　　清浅瞪他一眼，才不甘不愿的向外走去。
　　虽是春天，夜还是很凉，被冷风一吹，加上刚才睡在地上，清浅刚出门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前天，与烟罗一起当值时，清浅一脸迷惑的问过她：“以前的司膳侍婢也要这么忙吗？”
　　烟罗没有回答，只是很少有的笑了一下。
　　可怜她，正值芳龄，被困在这种地方，每天辛苦劳作，只为了能当上一个小小的贴身婢女……
　　就这样腹诽着，一刻钟以后清浅端着几样小菜一样粥迈着疲惫的步子向乾宫正殿走去。
　　进了殿，又是一片暖意了。
　　清浅把饭菜端到平时皇帝用膳的房间里。
　　“端过来。”
　　清浅把饭菜摆好，对口谕毫无反应。
　　“给朕端过来。”皇帝很有耐心的说了第二遍。
　　“请圣上用膳，”清浅不急不缓的走到皇帝面前，见龙颜又濒临大怒，她才无奈的解释；“即使是天塌了也不能去麻烦正在吃饭的人。”
　　龙颜仍旧濒临大怒。
　　清浅接着解释：“所以不要在吃饭的时候做别的事情，在书案旁用膳您会忍不住想奏折的事。”
　　不能。不行。别。不要。
　　好像他当了两年多的皇帝也没有这几天里从她口中听到的“不”多。这个女人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是龙威。
　　可是——想到她迷迷糊糊的从自己脚下爬起来的样子，皇帝突然觉得，她今天说的反对他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
　　终于，皇帝扔下笔，向御膳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