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016章 赏茶花又吟茶花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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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自那日痴病，又在家里修养了好些日子，只管身上不大受用，也不到姐妹们各处厮逛，每日知道黛玉屋里来，和黛玉说话。宝黛和众姐妹们那边倒是时或三五个一处有遇见的，也自然和了好，一样儿的。
这日宝玉的小厮茗烟、锄药、扫红、墨雨几个不知在什么地方弄得一盆纯白可观的茶花，茗烟悄悄地来宝玉屋里找宝玉。
时值宝玉正在黛玉屋子里一块儿说话，见紫鹃进屋说二爷的小厮茗烟正找二爷，宝玉便问何事。紫鹃素知宝玉与茗烟若一时搅到一处不知会弄出多少新奇怪事，那一剑没有不做的，便笑的道：“我怎么知道你们那些事儿，二爷自己出去见了便知。”
宝玉便赶的出了门，见茗烟笑嘻嘻地伏在宝玉耳根说了好一会儿，又匆匆走了，宝玉却也笑嘻嘻地还回到黛玉屋子里来，见了黛玉，便笑不止，道：“”林妹妹，你可猜着我这里有一件什么好事要告诉你！“
黛玉听了宝玉这话便知有怪，只笑道：“我也不猜，你们那些事儿神仙也难占卜得了。我也不当了什么好事去，好不好你自说了，我听着。”
宝玉便神秘兮兮笑道：“好妹妹，你这就错怪了我去。”正说着，宝玉又向前几步走到黛玉跟前俯下身去，用手遮了伏在黛玉耳边悄悄道：“你可道我那小厮不知哪里得了一盆盛放的白茶花来，那花开得正比那秋天的白海棠还要好上几倍。我才叫了他们快拿过来，我们赏着玩，岂不有趣。”
黛玉听了笑道：“我说你们唬人，着大冬天的未去，哪里来的白茶花来，怕是那茶树再好，来年叶眼儿也没抽。”
正说着却见身后碧纱窗有人敲响，待问了，果然是宝玉的小厮茗烟回话，宝玉便开窗，见了茗烟、锄药、扫红、墨雨几个正在碧纱窗下，独茗烟抬头望着，其余几个蹲地扶着一个大瓦罐子上雕的寿仙担桃腾云仙境图案的一盆茶树，那茶树足有十几尺长，约莫二十尺高，青翠的墨绿色茶叶上映着一色纯白的十几朵再清秀清雅不过的大白茶花。大冬日里的，几个小厮抬了也是满额的汗珠渗出不止。
黛玉惊得“呀”的一声，却没想世间竟有这样新奇事儿，赶巧的偏生这一班子人给遇到了。自是又惊又喜。
宝玉便对茗烟道：“怎么不正门抬过来，倒绕到这后头来做什么？”
茗烟可怜巴巴道：“二爷倒不好想。若是让老爷太太给知道了，非拔了我们几个皮去不可，又说我们调唆着爷胡在外头做事，我们岂不又要罪受。”
宝玉听了在理，又想起往日贾政厉害教训，便急的道：“这花儿科来得正经？”
茗烟嘿嘿笑了两声，道：“二爷放心，我们知二爷近来身上不好，怕二爷烦闷，早打探了好阵子，才得城里进了这一盆子好花，便先定了，昂贵的白花花银子自京城花商手里买的，尽管无事。”
宝玉见说便放了心，忙地道：“你们几儿那里等我，我让了人过来抬，就说跟你们不相干。”
茗烟便笑嘻嘻道：“好歹我们几儿幸苦了这么一遭，好辛苦弄了这花来，又搬了半日，汗水都流了几缸子，心思也费了几筐子，二爷可又什么赏的没有？”
宝玉便道：“我们这边正闲烦闷，赏银自然有的。”
一时茗烟几个自是笑开，宝玉也急急出去筹划搬花一事。
宝玉又是让人用找了几段圆木扎了个大大的好看花架子，自己份儿上的十几个婆子抬了，慢慢移到碧纱橱的大院子里来，茗烟、锄药等也不让他们进来，免长舌的婆子见了说些闲话添油摸醋的又障碍到宝玉头上来。
好大功夫才得了，大院子里放着，旁边一应石树流水雕塑得好，此刻却都是一色灰的，独一棵茶树枝茂叶翠，朵朵纯白大茶花，玉盘似的，赛过了杨玉环那一弯子雪肌膀子去，在枝叶上楚楚婷婷，更赛过了飞燕掌上舞的春纤。
宝玉便把黛玉叫出院子来赏花，又大赞得了这样好花儿使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
一时麝月进来说是宝姑娘来探望二爷，宝玉想时，这样天生尤物，索性干脆叫了众姐妹过来也不用李纨在一边姐妹们自己赏花，大家也闷了这好些日子，一块开心开心。便问黛玉。
黛玉自然点头而已。
才迎进来一个宝钗，宝玉屋子里头的大小丫头又忙和起来到处请姑娘们。
一时三春、湘云听有茶花，自是为奇，也赶了来要赏，一下子并着宝玉屋里几个大丫头在于屋里紫鹃、雪雁、春纤三个通共十几二十个人都来赏茶花，只缺李纨而已。
众人便围了那茶花左右赞惜不住赏了又赏，都到是一样难得的好花，又是在这个季节，是再名贵也没有的了。
探春便问宝玉：“宝兄弟不知这茶花何来？”
宝钗一边听了也笑插话道：“可知非有原故。”
宝玉便喜的笑道：“俗话说‘山人自有妙计’，我虽非山人，自不能自己去种了这好花，不过总有个方儿，却是极正经的，你们也不必管，自是有好东西你们消受了就是。”
探春宝钗便不再问，只顾赏花。
黛玉在一边依着块石头看了半日那白茶花出神，一时嘴上笑意轻漾不住，高兴得竟像一个人到了那里欢游了一遭。
探春见了奇怪，便走过去推了黛玉笑问道：“林姐姐一个人在这里笑什么？可是笑了我们去？”
黛玉方回了神对探春笑道：“哪里却敢。我只想了一首长诗，自己慢慢吟来，却是有趣，只是不禁笑了。”
探春便忙问何诗，如此有趣，吟了大家也乐乐。
宝钗湘云迎春惜春等听黛玉要吟诗，便都过来凑趣。
黛玉便起身，慢慢向那茶树走去，口中吟道：
履星邀月荷花锄，萧萧秋风卿为墙。
粗布麻衣着以裳，素手纤纤复勤勤。
锄草扶根殷裁叶，相对默默语依依。
盼看春来临甘露，一月才眼十月白，
嚼香为食露为饮，何须抛香换酒香。
待花开盛随花去，一朝人花皆不回。
吟罢，黛玉笑道：“哪一日若我做个那住着闲云野鹤深处的种茶茶姑，穿了粗布衣裳，每起护茶，每歇伴茶，以茶为己，以己为茶，岂不有趣。”
探春听了拍手道：“一个‘待花开盛随花去，一朝人花皆不回。’好不快活风流潇洒，怪不笑成那样，想是林姐姐不禁做了那诗，也真真去做了那一个云鹤深处的茶姑子去一遭了！”
迎春便道：“我倒不觉做个山野茶姑又什么不好，饮露食香倒是我们这些人想得难得的风流。”
湘云笑道：“我却偏喜‘一月才眼十月白’一句，盼尽花来方一朝惺睡才眼见花开的欣喜若狂，是你们哪个趣味儿比得？”
宝钗笑着便打趣轻点史湘云脂白如凝的鼻尖笑开众人道：“云妹妹的话倒是只有她嘴里吐得出！二姑娘的话却也正是如此，然你我养尊处优惯了的，只怕是到了那一个地步都禁不住那一个风流洒脱了去！”
说着众人便都笑了。
宝玉笑得拍手跺脚道：“这怎么难？‘嚼香为食露为饮，何须抛香换酒香。’林妹妹去做个茶姑，我就做个茶翁去，鸡鸣而起，伴月而歇，挑担浇水，躬亲锄草，秋冬春夏，握根以眠，渴了就喝那叶儿上盛的露水，饿了，只嗅一嗅那茶香，了此余生，岂不比这副蹉跎人生，劳累治世光景好些，可是神仙快活。‘待花开盛随花去’，一朝随了花去了也不回。”
惜春抿嘴一笑，道：“二哥哥这话说得倒干净，你若去做个茶翁，林姐姐却不去，我们几个姊妹们也不管想着你。”
惜春一语，一时又把众人逗得忍俊不禁。
待笑毕，探春问道：“今日赏白茶花，林姐姐有了一首好诗，我们却也不能辜负了这花儿的好韶华，你们可有了没有？”
宝钗便道：“我倒是有了一首小的，确是写这茶儿，只没有林妹妹的妙，吟出来，你们只不要笑了去才是。”
众人便嚷着让宝钗吟出来，见吟的是：
居山吐云气，煮酒不足香。
偏是珍前品，不委脯肉下。
绿谱翠黄赤，种种皆上品。
俗雅窘达人，一杯须莫闲。
吟罢，湘云便摇着要一边懒笑默然的林黛玉做评。
黛玉悠悠的，含指埋头默念咀嚼一遍，道：“‘闲’字双关，慢慢嚼来倒有些意思。”
却见探春喜的拍手忙道：“宝姐姐这首可不只是赏茶花，倒是品茶一绝了，原只道这茶是一个有性癖好的，只管那些高人雅士知茶识茶，唐就有陆羽痴茶著了部《茶经》，待到明代钱椿年得了个《愿品茶谱》，待茶可谓苛责，更胜而者，宋朝徽宗赵培只以饮茶杂役为事，留得个《大观茶论》了然，以至未留下半点治国安邦之策，无用国家，不为美名，我以为不得其所，可谓这些人念茶痴茶无所不为者了。宝姐姐的这首咏茶诗，知而解茶，进而品而有感，更增恋而有度，高风志节茶之习性酝酝而出，这才是见了茶节，知了茶品。妙却在这字看上去是俗字，总归起来却大雅，真乃好诗却可贵难得了！”
一语未了，李纨从外头正欲进来，将方才宝钗吟诗都听在耳里，又听黛玉探春之品，正中下怀，笑着赞道“这写诗的写得好，评得也妙！”闪身出来。
迎春、探春、惜春、宝钗等见了李纨，少不得也围过来，迎春笑道：“这便称得品茶高士了！”
宝钗受赞自是连的谦让不敢当之意。惜春笑道：“宝姐姐若是高士，那林姐姐就是隐士了。”
李纨便不知此话原委。众人便将先前黛玉吟了茶花诗又并赏茶花等诸事一并说了李纨听，复又品了黛玉的诗。李纨轻笑道：“宝姑娘的诗可登大雅之堂，而林姑娘的诗可挂仙林水秀之馆。”
一语众人都笑点得正妙，而后复又说笑一回。
才见宝钗笑道：“嫂子竟活神仙了，怎我们在这儿偏巧你晓得。”
李纨方才笑着将去老太太处请安，贾母找宝玉不得想着姊妹们一块玩去了，眼近吃饭时候传饭便让她来找了姑娘哥儿们今儿一道老太太处午饭，好歹问了几处的丫头婆子过来，知道原来这里庭院里悄悄儿赏花，方寻了来之事说与众人听了。这会子老太太正等着呢。
宝玉便知是自己为了白茶花不外道了添惹麻烦诸事而让屋里丫头婆子说自己外出了一事原故。
说笑着众人便随李纨一径出了碧纱橱往贾母屋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016章 赏茶花又吟茶花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