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有泪》扣子依依

5、初见

　　黄昏时分，为芸烟公主庆贺生辰的晚宴要开始了，长秀宫内四处的回廊和树木上都点起了红灯笼，将整个宫殿映衬得红红火火，气氛仿佛像过年那般热闹。

　　因为晚宴要邀请前朝的几位重臣一同参加，素眠担心公主平时在宫里随性惯了，一会儿在诸位大臣面前丢了礼仪，只得让珊瑚待在寝宫里，将全部皇宫礼仪再给她复习一遍。

　　而珊瑚坐在软椅上，听得直犯困，需要双手撑着下巴才能防止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素眠又着急又无奈，提高声音说道：“公主！这种正式场合，您要打起精神才行啊！”

　　“唔……”珊瑚被声音惊醒，抬头发现素眠脸色发黑，显然被自己气得不轻，连忙站起来讨好地拉着她的袖子道：“好素眠，你别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些条条框框就像念经一样，我每次一听就犯困。”

　　“那也不能——”

　　素眠的话还没说完，寝宫门口就传来了太子的声音：“皇妹素来是无拘无束的，你这会突然让她一板一眼起来，她自然是不习惯的。”

　　“皇兄！”珊瑚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朝着太子跑过去，小声道，“你快帮帮我啦，素眠都生气了。”

　　沈瑾玉闻言轻笑一声，拍了拍珊瑚的脑袋，转头对素眠道：“一会儿宴席开始，我领着皇妹，她有什么不会的做错的，我会及时纠正，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

　　太子既然保证了，素眠自然安心下来，她朝太子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

　　沈瑾玉微笑着，让跟在身后的老太监端上来一个木盘，对珊瑚道：“你要的礼物，皇兄给你带来了。”

　　听到礼物，珊瑚顿时不困了，连忙将木盘亲手接了过来，只见上面摆放着一幅用上好宣纸写的字，珊瑚小心翼翼地将宣纸举起来，念出上面沈瑾玉写的四个字：“平安顺遂。”

　　沈瑾玉走到她身侧说道：“下午才写好，来不及把字裱起来就给皇妹送来了，你可千万不要嫌弃。”

　　“怎么会呀，皇兄的字这么好看，我好喜欢的！”珊瑚真诚地望着眼前的字夸赞道，“唔，怎么说呢，这几个字可真是银钩铁画、入木三分、行云流水呀！素眠素眠，你要帮我把它挂在房里最显眼的地方哦！”

　　沈瑾玉被她逗得低笑：“平日里不好好念书，这会儿用起成语倒是一套一套的。”

　　“嘿嘿嘿。”珊瑚将那幅字交给了素眠，注意到太子身后那位颤巍巍的老太监，不由关切道：“皇兄，孙公公年纪都这么大了，刚刚他端盘子的时候手都在抖，我看着觉得好不容易哦，你为什么不让他早些告老归乡呢？”

　　沈瑾玉还未回答，那孙公公就颤巍巍跪了下来，用苍老的声音道：“谢公主殿下关怀。老奴也深知自己年老无用，是太子殿下怜悯老奴身体孱弱，在宫外又无其他亲眷，所以便允许老奴在殿下身边服侍，若是有了病痛也能及时医治。”

　　“原来是这样哦，公公你快起来吧。”沈珊瑚本就可怜这位孙公公，如今听说他在宫外无亲无故，不由更心疼了，感叹道，“还是我皇兄想得周到，你在外面也没有倚靠，还是留在宫里得好。素眠素眠，你快点去拿一包金瓜子赏给孙公公呀。”

　　素眠去取了送上，孙公公连忙磕头跪谢，沈瑾玉等孙公公谢恩完毕，便挥挥手，对屋子里的下人道：“都先出去一下，我跟皇妹有几句话要说。”

　　素眠便领着其他宫人出去了。

　　等屋子里再没有别人，沈瑾玉便抬手轻轻弹了一下珊瑚的额头，说道：“傻妹妹，我的下人我自会好好对待，何时需要你这个做妹妹的替我担心了？你啊……按照外面百姓的说法，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赏赐下人可以，但也不能见个人就往外送金瓜子啊。我看就是平日里，父皇母后用自己的私库给你贴补太多了，让你不知道省俭。”

　　珊瑚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孙公公是皇兄宫里的宫人呀，所以我才想对他好一点嘛。”

　　沈瑾玉闻言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到微笑神情，说道：“好了，时间不早，我看那些大臣也该来了，咱们出去吧。”

　　“哦！”

　　两人出了寝宫，一路来到宴席场地，诸位将军大臣自然是早早就到了场，听到太监的通传之后，连忙朝着沈瑾玉和沈珊瑚下跪行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福禄安康，万事顺意。”

　　珊瑚心底有点紧张，但还是努力表现出一副淡定的模样，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

　　两人入座之后，其余大臣们这才跟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太子殿下已经随其他大臣们一起上朝为皇帝处理政事三年有余，因此席间的几位大臣们，很快便开始跟他聊起了朝堂之事。

　　珊瑚既不太感兴趣，也插不上话，只能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听其他人谈天。其中有个胖胖的，留着白胡子，长得像土地公公的大臣，说话软绵绵的，珊瑚听了不到半刻钟就开始犯困，可一想到不能丢了皇家威仪，她只能强忍着困意，时不时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一下提神。

　　好在没过多久，策明帝和凌皇后便驾到了，众人连忙起身行礼，一套君臣礼仪走过之后，皇帝坐在主位上朝众人抬了抬手：“今日本是朕的家宴，只是诸位爱卿为大沈国操劳多年，辛勤不已，朕看在眼里不得不感动。爱卿们为国效力，忠心耿耿，就如同朕的家人一样，所以今晚特意邀请诸位前来，大家就当在自家吃宴席，放松自在些罢了。”

　　策明帝这么说，是显现出他敬重功臣，宽厚仁慈，可诸位大臣们却不能就这么理所应当地真把自己当成皇亲国戚，耀武扬威起来。几位大臣们先是说了些谦虚的话语，接着便让太监们将准备好的公主生辰贺礼送了上来。

　　前朝百官谁不知道皇帝最宠爱的就是芸烟公主，因此与其费心讨好皇帝，不如让芸烟公主高兴来得更为有用，所以这宴会上的大臣们，自是想方设法，从天南海北搜罗来各种奇珍异宝，送到了芸烟公主面前。

　　这其中，有从西海采集来比拳头还要大的夜明珠，有从海外仙山搜罗来的奇花异树，还有一些用上好精铁做成的有趣玩具。

　　看着群臣这么用心，策明帝自然很高兴，索性直接问女儿：“芸烟公主，大臣们送你这么多礼物，你最喜欢哪一样啊？”

　　珊瑚仔细瞧了瞧众太监捧在手中的礼物，最后起身回道：“回父皇的话，众臣子虽然是为儿臣送上礼物，但其实，这体现的是大臣们对父皇的一片忠心，所以，儿臣觉得这些礼物都很好。不过……若是一定要挑一个的话，儿臣觉得那个九连环锁最有意思了。”

　　凌皇后看着女儿这么沉稳大气的模样，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之前她担心珊瑚在晚宴上不稳重有失威仪，因此特意吩咐素眠让她提前教导公主，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皇帝看着女儿回答得这么稳妥成熟，不由也颇为自豪，笑道：“是啊，朕也看那个九连环锁不错，文爱卿这礼物送得很别出心裁啊。”

　　被他称作文爱卿的，竟然就是珊瑚觉得长得像土地公公的大臣，只见他起身行了个礼，然后恭敬道：“谢皇上赞许，这九连环锁是老臣让京城里最好的手艺匠人，用上好精铁打造的，虽不敢说是什么奇珍异宝，但臣想，平日里公主若是觉得沉闷了，玩一玩它来解解闷也是不错的。”

　　“嗯，爱卿想得很仔细。”皇帝点点头，台下的珊瑚觉得自己刚刚的回话发挥得不错，如今就想再超常发挥一下给父皇母后长长脸，于是她开口，本想说一句“多谢文大人赠礼”，可不知怎么的，那句话说出口却变成了：“多谢土地公公。”

　　凌皇后和素眠：“……”

　　“啊！”珊瑚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伸手捂住了嘴，“我……我……对不起……”

　　“哈哈哈哈。”倒是策明帝听了这个称呼，登时大笑起来，“这称呼挺形象的嘛，朕一直就觉得文大人很有福相，是有几分民间土地神的模样。”

　　诸位大人立刻也跟着笑着附和了几句。

　　文大人也笑得十分和蔼，脸上的白胡子都跟着一抖一抖：“公主好眼光，老臣从前路过土地庙，也被一旁玩耍的儿童当成土地公公，还被追着送吃的呢，哈哈哈。”

　　珊瑚感激地看了看文大人，对方则用看小辈的和蔼目光回看了看她，珊瑚不禁在心底感叹地想，这个土地公公……不对！这位文大人，真的是个好心肠的人呢，她当着众臣的面叫错他的名字，他也一点都不生气。

　　这个时候，策明帝开口道：“好了，公主刚刚也是给大家活跃一下气氛，今晚大家都不必那么拘谨，就动筷子吃吧。”

　　众臣低声应是，戏台上的戏班子也正要开始演奏，而就在这时，总管太监何禄忽然迈着快步走到皇帝面前，低声细语了几句，皇帝不由停下了给皇后夹菜的筷子，问道：“是吗，这人此刻在何处？”

　　“回陛下的话，人已经准备妥当，如今正在长秀宫外候着呢，陛下看……要不要叫他进来？”何公公问道。

　　皇帝扭头和身侧的皇后简单交流了几句，看皇后同意了，便一点头，对何公公道：“也好，让他进来吧。”

　　于是何公公将拂尘一扫，面向众人高声道：“宁国五皇子宁肃殿下，听闻今日是芸烟公主生辰，特意准备了一场剑舞为公主庆贺。宣宁肃殿下入场——”

　　宴会上的众人不禁都将视线投向了长秀宫门口，片刻后，只见一个身穿一袭黑色劲装，手持青色长剑的年轻男子稳稳走了进来，男子目如点漆，飞眉入鬓，鼻梁高挺，皮肤白皙而嘴唇略显红润，墨色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扎成一个马尾，随着他前行的动作轻轻在脑后飘荡，他那黑色劲装的腰间扎了一条青色腰带，更衬托出了其精瘦而结实有力的身躯。

　　年轻男子的衣着虽然朴素，却丝毫难以掩饰他身上的气度不凡，只见他神情冷淡地扫了一眼场上众人，最后朝着面前的帝后下跪，开口的嗓音也如同清泉般冷冽：“宁国五皇子宁肃，参见策明帝，参见谊长皇后，愿皇帝陛下万寿无疆，愿皇后娘娘吉祥永安。”

　　没错，这就是宁国那位不受器重，被赶来沈国充当质子的五皇子，宁肃。尽管此刻他跪在地上，可是脊梁却笔直挺立着，整个人就仿佛高傲的白鹤那样，让人有种难以亲近之感。

　　宴会上的诸位大臣们见了此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不禁感叹：都说宁国是个多出美男子的地方，如今一看果真不假，这位五皇子虽然看着有些年轻稚嫩，但论容貌，竟然丝毫不比他们的太子殿下逊色，或者说得更坦然一些，他的长相比太子殿下都要更胜几筹，这样的男子若是走在民风开放的大沈国街道之上，怕是要被热情的姑娘们追着跑吧。

　　策明帝是早早就让人暗自观察过宁肃的，如今见到他，不由悄悄朝凌皇后使了个得意的眼色，仿佛在说：“你看，朕没说错吧，这小子配咱们的女儿多合适。”

　　凌皇后看宁肃虽然神情冷淡，但眼底眉梢不缺正直刚毅之气，心中对他的印象也稍微好了几分，她开口道：“宁肃皇子，你说，你要给芸烟公主表演剑舞？”

　　“回皇后的话，是。”宁肃解释道，“剑舞是我宁国特有的一种舞蹈，一般在人们过节庆祝、生辰做寿的时候表演，臣想着今日是公主生辰，此种舞蹈正合适，因此便大胆提出这一请求，还望皇上和皇后成全。”

　　策明帝原本还愁怎么让珊瑚和宁肃两人认识才好，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主动出击了，他不由对宁肃更加满意了，立刻笑道：“你有这心意，朕自然要成全了。那就给珊……咳，那就给众人舞一曲，让大家开开眼界吧。”

　　“是。”宁肃应道，“不过，臣的剑舞，还需要借用两样工具，一样是冰块，另一样，则是属于生辰之人的一样物件，不知……公主殿下是否愿意。”

　　凌皇后问：“是什么物件？”

　　宁肃道：“公主的一方丝帕，剑舞结束后，臣会将丝帕还给公主。”

　　凌皇后不禁微微蹙眉，谁不知道，这丝帕是女孩子家平日所用的贴身之物，百姓之间很多都是用丝帕定情的，这宁肃皇子竟然这么大胆主动，直接问珊瑚要丝帕？他……莫非是看上珊瑚了？可是……此人之前应该从未见过珊瑚，怎么会初见就提出这种要求？要说他对珊瑚是一见钟情，凌皇后是不太敢信的。更何况，看他此次的言语举动如此行云流水，想必是早就有所准备，一个他国的质子，心里该不会有什么其他盘算吧？

　　她想出言拒绝，可一旁的策明帝俨然已经把宁肃当成了自家女婿，正想替女儿答应，发现身旁的皇后神情不对，这才改口道：“这样吧，这是芸烟公主自己的生辰，朕和皇后也不好替她做主，这件事你还得问问她自己的意见。”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不禁都转移到了芸烟公主身上，宁肃也转身朝她行礼，接着微微低下头，并不去看公主明艳美丽的容貌，只是礼貌而略显清冷地问：“公主殿下，可否借你的丝帕一用？”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未听到公主的回复，宁肃只得抬起头朝前看去，这一看，就和沈珊瑚那双波光粼粼的双眸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