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有泪》扣子依依

12、日常

　　正午二刻，长秀宫的几位宫人提着食盒，一路快步走到了芸烟公主的书房外，为首的內监朝房内道：“公主殿下，午膳给您送来了。”

　　房内的素眠闻言，吩咐身旁的小宫女打开房门，让宫人将准备好的菜肴一道道摆在了书桌上。

　　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玩耍了一上午的沈珊瑚不禁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开心地对坐在她对面的宁肃说：“哇，好香哦！宁肃宁肃，你先把书放下吧，我们一起吃饭呀。”

　　然而宁肃此刻正沉浸在书海里，闻言只低声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臣想先把这一章看完。”

　　珊瑚有点担心他，便伸手捏住他的袖子摇晃起来：“不嘛不嘛，你先吃饭好不好？我母后总跟我说，不按时吃饭的话对身体很不好的。书可以下午再看的嘛，宁肃，我们先吃饭——哎呀！”

　　她本意只是劝宁肃按时用膳，谁料一着急，手上的动作有点大，竟然把宁肃手里的书给晃掉了，那卷兵法书掉进了宁肃面前的花胶鸡汤里，瞬间就浸湿了一大半。

　　宁肃的眼睛顿时睁大，连忙将书卷从汤里捞了出来，然而书上的字迹已经被汤水浸得模糊不清，爱书如命的他不由看向面前的珊瑚，忍不住心头怒火道：“好端端的一本书，这下都毁了！你为什么——”

　　然而话都说出去一半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然是别国的质子，哪有资格朝这个国家最受宠的公主发火？宁肃只好快速做了个深呼吸，闭了闭眼，然后放下书卷走到公主面前重重跪下：“臣有罪！臣刚刚对公主不敬，顶撞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珊瑚原本也被宁肃发脾气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但是一看他朝自己下跪，她不由就着急心疼了，连忙道：“没、没事的，我不会责罚你的！再说刚刚是我不对啊，我不应该拽着你袖子的，不然书也就不会掉在汤里了。你快起来吧，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地上的宁肃沉默了片刻，最后缓缓起身，道：“谢公主殿下，臣以后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不要紧的，你是我的护卫，除此之外，我还把你当我的好朋友呀。”珊瑚真诚道，“所以以后，你不要动不动就给我下跪认错啦，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呀，我不怪你的。”

　　宁肃快速看了一眼珊瑚那热情纯净的双眸，低下头说：“是，臣知道了。”

　　“嘿嘿，那我们吃饭吧。”珊瑚将他拉回软椅上坐好，然后道，“等下午，我让人在书房里找找，这本书肯定还有的，如果整个皇宫都没有的话，我让人去宫外买回来，好不好？”

　　宁肃摇摇头，“不必如此劳神，这里书还有很多，臣换一本再看就是了。”

　　“嗯。”珊瑚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快用膳吧！素眠素眠，你也快来呀！”

　　一直立在一旁没有做声的素眠这才回应道：“是。”

　　用膳时分，宁肃依旧像早晨那般，对精致美味的菜肴没有表现出任何喜好与偏向，吃得很冷漠，仿佛吃饭对他来说只是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般。而珊瑚就不一样了，昨日中午她和父皇母后用膳时，吃到那个凉拌鲍鱼丝很好吃，今天长秀宫的小厨房就给她做了满满一大盆，珊瑚吃得十分开心，若不是宁肃还在对面坐着，她恐怕就直接抱着盆吃了。

　　“公主慢些吃，还有这碗红豆枸杞粥别忘了喝。”

　　“哦……”

　　等珊瑚开心地用完午膳之后，整个人撑得都有些动不了了，中午又有些炎热，她不禁开始犯困，素眠见状，便道：“公主，该是您回寝宫午间小憩的时候了。”

　　珊瑚忍不住捂住脸，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强撑着说：“唔……可是，宁肃应该想要继续看书吧，我想在这里陪着他，我就趴在桌子上睡好不好？”

　　素眠还没拒绝，一旁的宁肃就说道：“这怎么可以，公主请回寝宫休息吧，臣下午再看书也不迟。”

　　珊瑚实在是有点困，便答应了，“唔，那好吧。”

　　素眠早就叫来了软轿，直接将困顿的珊瑚塞进了轿子里，一路将她送回寝宫，伺候着她在珠帘后的闺房睡下，然而躺在床上的珊瑚仍旧放不下宁肃，咕哝道：“宁肃呢？他是不是也回房间去休息了？”

　　窗外立刻就传来宁肃的声音：“臣就在外面护着公主安全，请公主放心小憩，臣不会走远。”

　　珊瑚透过红色珠帘，果然看到宁肃站在窗外那高大的身影，她不由觉得心里暖暖的，微笑着喃喃道：“好，那你要一直这么陪着我哦……”

　　窗外的宁肃听到了这句话，但是他没有回复，只是将长剑抱在怀里，那么静静地矗立在公主的寝宫外。

　　午憩之后，两人复又回到书房看了一下午的书，直到策明帝派人去叫珊瑚，让她去和睦宫和父皇母后一起用膳。

　　珊瑚自然是愿意的了，开开心心领着宁肃就去了。和睦宫的位置离珊瑚的长秀宫很近，走路的话片刻就能到，这么多年来，珊瑚早就习惯了经常去父皇和母后的宫中用膳。

　　“父皇、母后！”一进到前厅，珊瑚就带着宁肃，高兴地朝着父皇母后行了一礼，然后道，“我来用膳啦！还有宁肃，我把他也带来了哦！”

　　“这……”凌皇后有些意外，“你要宁肃也一起用膳？这恐怕不太妥当……”

　　可是策明帝却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笑道：“有什么不妥，珊瑚喜欢，就让这小子跟着一起吃嘛，不然你不答应，她肯定跟你闹脾气，你说是不是？”

　　凌皇后只得无奈同意了，她示意下人给桌上多添了一副碗筷，宁肃见状下跪道：“多谢皇上和皇后抬爱！”

　　“起来吧。”策明帝笑呵呵地抬了抬手，“以后珊瑚肯定每次都带你来，就不必次次都行礼了，坐下吧。”

　　“是。”

　　策明帝见几人都在位置上坐好了，便道：“那便用膳吧。”

　　然而珊瑚却不同意，她连忙道：“父皇，可是皇兄还没有到呢！他住得远，我们等他一起来用膳呀！”

　　沈瑾玉虽是太子，可他所住的慎行宫在皇宫里的位置却十分偏僻，每每过来给策明帝请安，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一听到沈瑾玉的事情，策明帝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他正想说那就不等了，凌皇后就拉住了他的手，说：“珊瑚说的是，咱们等瑾玉来了再说吧，一家人，总归要和和睦睦一起用膳才好。”

　　策明帝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凌皇后，最后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大咧咧的珊瑚没有注意父皇和母后之间的神情变化，然而一旁的宁肃却早已敏锐地将刚刚的一切收入眼底。之前他在宫外，只是听说沈瑾玉因为性格温吞没什么才干，所以不被前朝大臣们看好，现在看来，不看好他的显然不止那些大臣。

　　策明帝很明显不怎么喜欢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凌皇后并非沈瑾玉生母，策明帝对太子冷漠，按理来说她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反倒是凌皇后在劝着策明帝，让他对太子多多包容。

　　究竟是她真的如此大度，还是此时此刻，凌皇后的贤良淑德只是她表现出的假象？难道说她不想自己跟策明帝再生个儿子，从而好继承大统？沈瑾玉毕竟不是她亲生的，难保策明帝百年之后，他依旧会孝敬凌皇后。

　　但宁肃也只是把这些思绪放在了心底，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沈瑾玉终于到了。

　　只见他脚步匆匆踏入前厅，对着策明帝和凌皇后下跪行礼，道：“儿臣来迟了，给父皇母后请罪！”

　　“没什么，快起来，饿了吧？”凌皇后立刻招呼道，“快坐下，珊瑚刚刚一直念叨着你呢。”

　　“多谢母后。”沈瑾玉起了身，在珊瑚旁边坐下了，珊瑚立刻拉着他的袖子撒起娇来：“皇兄，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呀？”

　　沈瑾玉带着微笑温柔解释道：“今日下朝后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所以来迟了。皇妹是不是等得饿了？”

　　“还好啦，我就是担心你嘛。”

　　两兄妹之间的气氛很是温馨，可主位上的策明帝却是十分得不高兴，他冷着脸说：“怎么，你这么说，是怪朕给你布置的事情太多了？”

　　原本还跟珊瑚有说有笑的沈瑾玉，闻言立刻从椅子上站起，然后朝着策明帝跪下，语气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知道，父皇让儿臣做事，是在历练儿臣。”

　　“哼，原来你自己还清楚？”策明帝脸色却更难看了，他将手中筷子重重朝桌上一拍，沉声道，“既然清楚，上个月朕交待你跟着工部尚书一起学着办事，你却还弄得一团糟！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这些事情还做不好，让朕如何对你放心？用膳迟到了，让你妹妹等你，还敢给自己找理由辩解？”

　　“儿臣、儿臣不是……”

　　眼看着沈瑾玉被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凌皇后忍不住开口劝道：“陛下！您这是做什么，一家人好端端地吃饭，何苦就发起火来呢？瑾玉他确实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你都把珊瑚吓到了……”

　　不止如此，其实凌皇后更担心的是：今天屋子里还有宁肃这个别国质子呢，让他看到沈国堂堂太子竟然在皇宫里被策明帝训得抬不起头，他以后出去要怎么做人，怎么给大臣们树立威信？

　　策明帝一看皇后着急了，语气连忙软了下来，道：“好了好了，阿初，朕不说了还不行吗？”

　　凌皇后无奈地轻叹一声，说道：“罢了，瑾玉，没事了，你快起来用膳吧。”

　　然而没有得到父皇允许的沈瑾玉，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不敢起身。

　　珊瑚也着急了，她跺脚道：“父皇，你让皇兄起来吃饭呀，干嘛对他这么凶，你看他额头上都是汗水，肯定今天累了一天了，他不是故意来迟的呀。”

　　“好好好。”策明帝只得无奈对太子道，“你起来吧，别跪着了。”

　　“谢父皇宽恕。”沈瑾玉这才起身重新坐在了座位上，可是坐姿表情明显比刚才拘谨了许多。

　　凌皇后不禁心疼这孩子，便宽慰道：“你父皇也是器重你，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才对你严厉，瑾玉，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是，儿臣懂的。”沈瑾玉立刻恭敬回答道。

　　凌皇后微微松了口气，道：“那就快吃饭吧，珊瑚，给你哥哥夹些好吃的东西。”

　　“嗯！”珊瑚立刻将菜肴夹到沈瑾玉的盘子里，关切道，“皇兄你快吃哦，你看你都累瘦了。”

　　“好，多谢皇妹。”

　　她很快在沈瑾玉面前堆起了小山那么高的菜肴，旁边的策明帝看女儿这么关心儿子，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连忙假意咳嗽了几声，暗示珊瑚也给自己夹点吃的。

　　然而往常都很懂他暗示的珊瑚，这回却像没听见策明帝那越来越明显的咳嗽声似的，给沈瑾玉夹完了菜，又转头去照顾另一边的宁肃：“宁肃宁肃，你也吃呀，这个可好吃了呢！”

　　“多谢公主殿下。”

　　策明帝终于坐不住了，开口道：“珊瑚，怎么不想着给父皇夹点好吃的菜？”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珊瑚就气鼓鼓地瞪着他说：“才不要给父皇夹菜呢，你对皇兄那么凶，我跟你生气啦！父皇最坏了，哼！”

　　“你……”策明帝被堵得十分无语，只好转头向妻子寻求安慰，“阿初，你看珊瑚！她都不给朕夹菜了！”

　　“换做我，我也不理你。”凌皇后说道，“一家人好端端地吃饭呢，偏偏陛下要闹事，陛下若是以后还要这样，那就一个人吃饭好了，我们也不来碍你的眼。”

　　“阿初，你这是什么话。”策明帝一看妻子是真的生气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帝王尊严，连忙温柔道，“朕错了，朕错了还不行吗？以后朕绝对不这样了。”

　　凌皇后没有做声，珊瑚则做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点头道：“嗯，父皇，你这样才对嘛。母后，你原谅父皇嘛，再不原谅，饭菜都凉了不好吃了。”

　　凌皇后无奈地瞥了一眼朝自己露出可怜神情的策明帝，最后叹息一声拿起筷子，道：“吃饭。”

　　“哎，好！阿初，朕想吃那个片皮鸭，你给朕夹一点好不好……”

　　“自己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