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有泪》扣子依依

11、书房

　　公主的书房位于长秀宫的东南方向，书房外种着一片小竹林，中间夹着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路引到了书房门口。

　　“宁肃宁肃，你看，这里就是我的书房了。”珊瑚带着宁肃走过那条静谧的卵石路，然后推开了书房大门，只见偌大的房间当中，从左到右，放置了一排排整齐的黄花梨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则按照种类和年代做了非常详尽的分类，房间的中间还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黄花梨书桌和软椅，方便公主来这里看书的时候使用。

　　此时此刻，正有两位宫女在书房内做着整理清扫工作，见到公主推门进来，宫女连忙下跪行礼道：“给公主殿下请安。”

　　“都起来吧。”珊瑚说道，“你们快去泡茶，今天我带了朋友来，要在这里玩一会儿呢。对了，宁肃，你喜欢喝什么茶？”

　　然而宁肃的注意力全都被这满屋子的书给吸引走了：芸烟公主的这间书房，无论是从规模还是书籍数量上来说，都不是一般的齐全和气派！就连他从前在宁国之时，最受父王赏识的三皇兄，他寝宫里的书房甚至都不及这里的一半大小！

　　他本以为大沈皇帝宠爱女儿，只是给予她一些生活上的富足，却没料到策明帝竟然这么注重让女儿读书养性，难不成……策明帝心底有把公主培养成下一代君王的想法？

　　毕竟，女帝当朝的先例，从古至今也是有那么几例的。可如果这样，策明帝却又早早就把沈瑾玉立为了太子，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啊……

　　“宁肃，你……你听到我说什么没有呀？”

　　芸烟公主的声音打断了宁肃的思绪，他转过头，就看见珊瑚一脸忐忑不安地盯着自己，他顿了一下，问道：“抱歉，臣刚刚有些走神，公主说了什么？”

　　“我问你想喝什么茶，还有还有，你想吃点心吗？”珊瑚巴巴地看着他。

　　宁肃想了想，说：“多谢公主殿下好意，只是……比起饮食，臣对公主书房里的这些书籍更为感兴趣，不知殿下可否允许臣在闲暇时，来这里借几本书看看？”

　　“你现在就可以看呀。”珊瑚立刻说，“不用等到闲暇时候的，反正以后你每天都陪着我嘛，只要你喜欢，咱们天天都可以在这里看书，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宁肃避开了珊瑚朝他投来热忱的视线，说道：“那就多谢公主殿下了。”

　　“嘿嘿，不客气啦，只要你高兴就好了。”见宁肃似乎不再为刚刚桃子那件事生气了，珊瑚不禁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一旁的下人把书桌收拾好，对宁肃说，“你就在这里坐着看书吧，你想看什么，我去给你找呀。”

　　“臣自己找找看吧。”宁肃一边说着，一边朝旁边的书架走去，珊瑚便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宁肃平日里性子较为沉闷，唯有对读书这件事十分热忱。然而他从前在宁国皇宫里，因为并不受重视，所以连和其他几位皇兄一起去宫中学塾上课的资格都没有。他的母妃虽是出了名的才女，身体却一直不好，因此只能简单地教他一些学识。好在他的外祖父对他颇为挂念，偶尔会让宫人悄悄给他捎些书籍，才不至于让宁肃的学业完全荒废。

　　因此，此刻面对着眼前那浩如烟海的书卷，宁肃内心自然是激动不已，渴求着尽快把这些书本上的字迹都化作自己心中的学识，给他心中的宏愿奠定更牢固的根基。

　　他先是选了几卷有名的兵法书，又挑了几卷之前听外祖父提过的史书，接着便迫不及待地站在原地看了起来。

　　珊瑚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旁边有椅子和书桌呀，你去那里看嘛，这样久了会很累的。”

　　“多谢公主。”

　　宁肃同意了，珊瑚立刻开心地将他领到书桌旁坐好，尽管此刻正是正午，外面阳光充足，可她依旧叫来下人点燃了书房里的油灯，然后自己从旁边搬来另一把软椅，就这么坐在宁肃对面，双手撑着书桌盯着面前的男子看。

　　宁肃求知若渴地读着书，而珊瑚则安静又欣喜地读着，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英俊男子。

　　他真的长得好好看啊，看书的样子也这么迷人。

　　珊瑚看着看着，脑子里的遐思不由开始纷飞：父皇和母后最近总挂念着给自己找驸马的事情，如果……他们是真的看中了宁肃，那自己以后嫁给了他，岂不是每天都可以在宫中过着这样惬意的生活？她愿意陪着宁肃去做各种好玩的事情，让他开心，这样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吧？就像她的父皇母后一般，她和宁肃肯定也能成为一对恩爱幸福的夫妻……

　　想到最后，珊瑚忍不住张开小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双颊，哎呀，自己好歹是个姑娘家，想这么多，会不会有点太不自重了？可是没办法，谁让她喜欢宁肃呢？而且，他送自己那么漂亮的冰雕花，还给自己当护卫，他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吧？只是他性格看着比较冷淡，不好意思表达出来而已。

　　没关系，既然宁肃不是擅长表达的人，那就让她来多表达好啦！

　　珊瑚开心地摇晃着小脑袋想着，而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太监通传的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珊瑚立刻回过头去，只见身穿淡黄色长袍的沈瑾玉正面带温柔微笑，抬步朝她的方向走来，她不禁雀跃地跳起来，跑过去挽住了沈瑾玉的手臂，开心地说道：“皇兄，你下朝了呀？”

　　“是啊，忙完了，想去看看你，谁料去了你的寝宫，才听宫人们说你竟然来书房了。”沈瑾玉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珊瑚的额头，语气颇为好奇道，“从前一年到头，也不见皇妹来书房读过什么书，父皇还总为此无奈呢。怎么今天突然开窍了？”

　　“嘿嘿，没有啦，是宁肃他想看书，我就带他来这里转转。”珊瑚小声咕哝道，“皇兄你知道的嘛，除了那些好玩的游记啊小说啊，其他的书我都不喜欢看的，我也不是故意让父皇担心的嘛。”

　　“好好好。”沈瑾玉无奈地应和道，接着缓缓将视线转向了屋子里的宁肃。

　　从太监通传的那一刻，原本坐在桌边的宁肃就快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朝着沈瑾玉跪下了，他微微低着头，恭顺得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大沈皇宫一名普通的护卫，而非被宁国送来的屈辱质子。

　　沈瑾玉沉默地盯着这个男子看了片刻，又瞧了眼宁肃刚刚在看的书，最后轻轻一笑，道：“《孙膑兵法》？莫非宁肃殿下平日里对兵法颇有研究？”

　　宁肃的头垂得更低了，“回太子殿下的话，臣之前在宁国时没什么机会读书，才疏学浅，今天在这里看到了，觉得有趣就随手拿来看看，若说臣对兵法有研究，着实谈不上。”

　　“是吗……”沈瑾玉缓缓说道，而一旁的珊瑚却着急了，她拽着沈瑾玉的袖子小声道：“皇兄皇兄，你快让宁肃起来呀，跪在地上好累的。”

　　沈瑾玉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揶揄道：“从前皇兄犯了错被父皇责罚，在天极门外跪了整整一天，也不见你为皇兄着急。如今这宁肃不过才稍稍跪了一下，皇妹就心疼得不行……哎，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我看，我这妹妹还没嫁出去，心就已经不在皇宫里了。”

　　“哎呀，什么、什么嫁不嫁的，皇兄你不要乱说！”珊瑚登时满脸通红，用小拳头在沈瑾玉肩膀上一顿乱打，“你……你快让他起来嘛！”

　　“好好好。”沈瑾玉故意躬下/身，朝宁肃行了一礼，说，“恭请驸马爷起身，你若是不肯起，我这皇妹怕是要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臣不敢。”

　　宁肃站了起来，他与沈瑾玉差不多高，如今两人平视，宁肃也只是眼神平淡地看着他。而沈瑾玉就不同了，他看向宁肃的眼神里一直带着几分探究，除此之外，宁肃隐约能感觉到这位外表看着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似乎对周围的所有人都带着几分隐藏很深的鄙夷之意。

　　之前沈国老百姓都传说，这沈国太子是个温和没脾气的好性子，他若是一般人，这种性子固然好，然而他是沈国太子，这种温吞的性子就有点不太合适了，再加上这些年太子殿下在朝堂上一直没什么建树，老百姓之间一直在悄悄传言太子是个庸才。

　　然而现在看来，这沈瑾玉只怕远没有民间传言的那么昏庸无用。宁肃若是想完成他的宏愿，看来是要对这位太子殿下小心谨慎一些了。

　　他快速思索完毕后，开口道：“太子殿下刚刚那番话自是玩笑话，只是臣深知自己如今只是质子身份，又怎么有资格做公主的驸马？臣现在只想保护好公主的安全，护她在宫中平安成长。”

　　“呵，是吗？你既然这么想，那自然好。”沈瑾玉依旧慢悠悠说道，“当然，无论怎么说，你的身份仍旧是宁国五皇子，如今来到沈国，又如此受我皇妹和父皇的青睐，我希望你能担得起这份青睐才好。若是你因此骄纵跋扈，犯下什么错处被我发现，我可绝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就饶恕你。”

　　“是，臣明白。”宁肃恭敬地说道。

　　见此人如此低眉顺眼的回应，沈瑾玉不禁微微眯了下眼睛，而一旁的珊瑚又着急了：“皇兄，宁肃才第一天在我宫里当值，你不要吓他啦，万一把他吓跑了怎么办！”

　　沈瑾玉无奈叹息，“我这个做兄长的，还不是关心皇妹才专程跑来说这么多，到最后，在皇妹眼里就变成了我想吓他？哎……果然嫁出去的皇妹泼出去的——”

　　“哎呀呀，你又乱说了！我才没有说要嫁人呢！”

　　珊瑚气得伸出小拳头一阵乱揍，沈瑾玉便勾着唇角朝书房外躲去，两兄妹在小竹林里追追打打了好一阵，直到珊瑚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沈瑾玉凑过去说道：“罢了罢了，是皇兄的错，皇兄跟你道歉，以后不乱说话了好不好？”

　　“哼。”珊瑚瞪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沈瑾玉微微一笑，他看了眼天色，道：“正午了，皇妹饿不饿？要不要去我宫里用午膳？”

　　珊瑚回头朝书房瞧了眼，摇头道：“今天就不去啦，宁肃他很喜欢看书，我想在这里陪他，等下我叫宫人把午膳送过来就好了。”

　　“也好。”沈瑾玉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宫了，早晨朝上父皇交待了不少事情下来，我还得处理。”

　　“那皇兄你快回去吧。”珊瑚闻言连忙说道，她平日虽然喜欢和哥哥玩闹，可心里也清楚，皇兄是太子殿下，肩膀上扛着很多很重的责任，所以她不能耽误沈瑾玉做正事。

　　沈瑾玉朝珊瑚挥了挥手，便由孙公公引着朝外走去。

　　回东宫的路上，坐在软轿上的沈瑾玉一路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容，在这皇宫中的二十二年以来，他脸上一直挂着这样的微笑，这笑容仿佛已经变成了贴合在他脸上的一张面具，遮掩住了面具下他所有真实的情绪。

　　直到软轿进入东宫大门的那一刻，沈瑾玉脸上的微笑表情才有了那么一丝丝变化，但也只是稍微变淡了一些。软轿停下，孙公公俯身在一旁接沈瑾玉下了轿，忽然用苍老的声音问道：“太子殿下，觉得宁肃此人如何？”

　　沈瑾玉一边朝前走，一边淡淡地说：“心机城府是有一些的，不过……终不过只是个质子罢了，我看他成不了什么气候，不值得我费神。”

　　孙公公继续道：“可宁肃这连番的动作，终归打乱了您的计划，太子殿下还是小心为好。”

　　沈瑾玉应了一声，“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