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老冰

21、大梦

　　相传古老异族阿图罗与阿里择木一族于千百年前就已经形成了一种相较于大御和万华谷更加和平，甚至是阿图罗更愿意依附于阿里择木的平衡态势，这种和谐的关系就是—北蛮。
　　由此而来，这个由两族相拥而成的国家生存着一种异常美丽的生物，那是一朵朵暗黑的“花朵”，即便是在夜空中也能绽放银色光芒的剧毒蝴蝶，它守护着北蛮百姓作物不受虫害，使八百里荒原也能四季常春，五谷丰盈，由此被北蛮人民奉为神袛。
　　可是对于大御的人来说，这种蝴蝶却能产出一种名为“蝶印”的毒剂也就是它的虫卵，中毒后会在伤处形成一只奇像蝴蝶的图案由此得名，因为它的毒即便是在北蛮也无药可解！

　　几歌沉重抬起手附在十五额头上，像一块坚实的寒冰遇上了滚烫的岩浆，她收回了被灼热的手掌思索着。
　　十五已中毒一天一夜，不出三日伤处存留的毒素就会将他的五脏六腑腐蚀殆尽只留下血肉外壳饲养幼虫，真正等到七日之后体内的成虫便也将破壳而出。
　　所以她没有后路……几歌缓缓附在他身前没有再多的思索。
　　她将头凑近以薄唇覆在伤口处轻轻吸出毒液，动作缓慢而又轻柔生怕十五感受到一丝痛苦，即便如此肩膀的筋脉还是牵扯着十五的嘴角微微抽动。
　　她吐出毒血后用药酒一遍一遍清理着伤口，这药酒的存在就是为了应对如今的局面，为十五包扎好了伤口毒素也已经排除大半，现在最要紧的当是解毒了。
　　一场春雨来得及时，一夜过后空中都弥漫着草木揉进泥土间的芳香，几歌细细轻嗅着四面八方清新的空气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
　　几歌早就怀疑北鹤方与北蛮串通一气欲图谋反，就算老狐狸这么早下手她也算有所防范只是没有想到这次他们的目标竟是镇北王。
　　“一个名不副实的王究竟为什么值得他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刺杀？”她心中的疑问太多了。
　　不，不对！十五已经应下了婚约北鹤方不该这么早动手，难道老狐狸想单独行动？如果北蛮真的想除掉十五又为什么会半路折返，是圈套吗？
　　不能再拖下去了，几歌迅速带上十五往万华谷赶去。

　　自从离开万华谷到这镇北王府伯鸢还从未仔细欣赏过京城的繁华，但王府如今的形式还需有人把持，不能让相府的“老狐狸”看出端倪。
　　“先生，你已经两日未歇息了。”启昂盯着他乌青的眼底不忍劝道。
　　伯鸢强撑着眼皮说道：“不打紧。”眼睛却不住地望向府邸大门。
　　不一会儿，一名侍卫前来通报：“统领，花大人求见王爷。”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只等花锦言上门。王府外一暗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那个方向。

　　榻上男子悠闲地抚弄着怀中俏人儿，悠然自得享用着美人手中西域不日前进贡的新鲜果蔬，好不闲情逸致。
　　佣巴从殿门外走来，依然是福低姿态不敢观摩台上风光，恭敬道来：“王，如今镇北王身中剧毒已经被带往万花谷。正如王所言，倘若宋璟衍一死，大御便折损一员大将！”
　　“孤何时说过要取他性命？”他抬起高贵的眼眸，眼中不屑溢于满堂。“不过他若是死的太早了些倒也太过于无趣。”
　　应故希接过美人的酒杯，指尖细细摩挲着光亮的杯壁，上面倒映着他魅惑的面颊，一双含情的眼眸中又隐显着另一人。
　　他淡淡一笑后仰面饮下美酒，一想到将来故人见面的场景，他就难以抑制心潮翻涌。

　　“阿衍！阿衍？”熟悉的声音传来。
　　“谁，是谁？”十五猛然惊醒，强烈的光狠狠地刺痛着眼部，适应后他才又满满睁开了双眼。
　　“姑姑…”
　　“臭小子！这才练了好一会儿就累趴下了，我在霍府操练几年都没有你这瞌睡劲儿！你…”
　　月古话还未说完就被人紧紧抱住了，十五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只是若不紧紧抓住梦醒之后又是孤苦一人，“姑姑…”他小声呜咽着，小小的身躯止不住的发抖。
　　月古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连忙轻拍他的后背慢慢安抚着：“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没事没事啊。”
　　十五在她的安慰下渐渐平复，抬起头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后委屈道：“姑姑…我做噩梦了，唔…我梦到你不要阿衍了…”
　　“说什么呢？你这小糊涂蛋还没成器呢我还能去哪儿？”月古捏着他的小脸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十五抱着她温热的手破涕为笑，细腻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今日是中秋也是南晴郡主的生辰。清晨，大御上下忙得不可开交，远处的钟楼内传来阵阵钟鸣警醒人们这重要的一天。大道上三三两两的商贩匆匆布置着自家店面，各自挂上了面具、挂饰，首饰；撑着油亮亮的围布的小吃贩从容摆上自家的拿手小食；年轻漂亮、妆容精致的姑娘们熟练地卖弄着胭脂、口脂……
　　“这等安居乐业的场景是姑姑最愿看到的。”十五心想
　　早市的景象不及夜市的繁华，人员却逐渐密集，即便是月古拉着十五的手两人也险些被人群挤的分散。
　　“姑姑，父亲已在家中备下宴席，为何还要离家？”十五摇了摇月古的手，他已经习惯在外注意言行的意识了。
　　“我才不要在家里待一天呢。过生辰我自然还是要出来逛灯会的。”
　　十五看着她笑容洋溢的脸发呆，他的脑海已经太久没有这么清晰地拼凑出姑姑的面容了…

　　手中的小手把自己握的更紧了，月古察觉到了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温声道：“怎么啦？和我一起出来委屈你啦？累了吗？”月古摸了摸他红润异常的小脸儿，滚烫的灼热感反馈到手掌。
　　“阿衍。你发高热了？”
　　十五扯开她的手转开了头倔强地说道：“我没事！”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离开姑姑，也绝不能打搅她的兴致，姑姑是最为钟爱热闹的灯会了。
　　“还逞强！跟我去看大夫！”
　　月古拉扯着十五的手臂，他却开始激烈地反抗，在大街上这样的举动显然是又些出格了。十五此刻却丝毫没有发觉到自己的异常，这副孩童的身躯牵动着他的心性也发生了改变。
　　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十五终归不敌被月古拽倒了医馆。
　　月古按着他的肩膀，一旁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搭在十五的手腕处仔细把脉，而后娓娓道来：“这位小公子高热已久，身体亏虚，且按老夫的药方抓几副药先退热，煎煮三个时辰，每日服用两幅即可恢复…”

　　走出医馆的十五垂头丧气，月古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发笑：“不过是赶不上灯会罢了，有何不高兴的呢？”
　　“说好今日陪姑姑游玩灯会，阿衍要失约了…”小小的脑袋垂的更低了。
　　月古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 “一次灯会而已，若是阿衍喜欢，以后每年的中秋姑姑都找阿衍一起玩好不好啊？”
　　方才眼泪汪汪的小少年此刻又充满了生气，“姑姑一定要说到做到！”

　　没有去成灯会，宫廷的晚宴月古再难拦住十五，索性给他立好了规矩早些回府休息，吃药与今日吃食上的忌讳等等。
　　三皇子宋璟衍一向喜欢腻着南晴郡主，晚宴的席位也不出所料地紧挨着一起，坐上众人自是见怪不怪了。
　　十五探头探脑地打量着满堂形形色色的臣子官员，从前姑姑总是教导他要与朝臣多来往，因为当时他最有希望被立为太子，倒也不好过于紧密，所以他总是在重要的宴席上结识重臣。即便自己年龄尚小，这些事情也并非无可厚非。
　　然而当他细细观察后才发现一些不对劲，他并未在坐席上看到北鹤方，甚至还有几处空位，这是很不应该的。
　　他思索再三还是附在月古耳边轻声细语道：“为何今日不见北相？”
　　“北相？我朝并未有过北姓丞相，对面的那位是李相，阿衍你还未退热吗？”月古疑惑道。
　　“不可能！”
　　十五猛地站起身来，这一声响很快引来无数眼睛。
　　“这是怎么了？”
　　“三皇子是失心疯了吗？”
　　诸如此类的言论你来我往，嘈杂的声音在十五脑中炸响，剧烈的痛感席卷全身…梦要醒了…
　　“不可能…不可能…”十五扶着头，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头痛欲裂到让他跪倒在地，月古端坐在那里俯瞰他怪异的身姿无动于衷。
　　十五自知沉溺已久但此刻他却无比清醒，他挣扎着站起身，他的身躯也随之变化骤然增长，逐渐趋于如今的身体。
　　他艰难开口：“原善法师…在何处？”
　　“什么原善？”
　　满座官员无一不摸不着头脑。
　　月古淡然开口：“我朝不曾有过原善法师。”
　　十五猛地向后倒退几步，胸口也穿来阵阵刺痛，“我是要死了吗？”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这里所有的人却视他为无物，自顾自的畅饮闲谈。
　　当他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时，心脏传来急促的跳动声，他将手放在胸口，手掌感知到的是无比的坚实，十五这才发觉自己的身形已经近乎原来，衣着也发生了改变…

　　“姑姑…”十五的嗓音已然沙哑，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还是颤颤巍巍地抬手伸向月古的方向。
　　这时十五眼中的世界已经扭曲了月古的面容，她的脸庞已经被十五的意识撕扯的不成样，鲜红的衣衫一如往常张扬大方，精致而又坚毅，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只要是看着十五的时候总是含笑…
　　“姑姑…不…”
　　十五眼含热泪，身体止不住的发颤，声音也在颤抖：“不该这样…不能这样…”
　　他五指死死抓着地面已经快要消散的自己的衣角仍然不肯妥协，十五艰难摆了摆头，试图反抗然而身后漠然传来一声：
　　“末将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十五已经无力回头看清那道身影了，此刻愣在原地，只听到高台之上最不愿看到的人终于发出了声音：“霍爱卿免礼。”
　　嗡的一声在耳边炸响，十五被这猛然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推出去，眼前的一切逐渐飘远…任他如何挣扎，美梦依然破碎…

　　十五被浑身的剧痛打断梦境，这是一个名为“美满”的意境，没有奸臣，没有妖僧，没有预言，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就连霍将军也没有死。然而当他回到现实便要继续噩梦的延续。
　　他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