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老冰

22、针锋

　　时间紧迫，天色已晚。几歌不得不更加快脚程，一路上为了摆脱追兵和眼线，还要压制十五的毒她几乎未有停歇，这几日没有临池的疗愈致使她的体力消耗大半。
　　历经诸多磨难总算快要赶到谷中却半路杀出敌手。几歌看着眼前的人恨得咬牙切齿，一旁的山壁上被一柄金杖深深嵌入，死死钉在上面。

　　若非方才及时避开，只怕此刻已经被这金杖砸碎全身骨头了，几歌分析着战况，自己的内力大半用以压制毒素，即便拼上性命她也无力恋战，何况是对上比自己功力深厚的老和尚。最重要的是—几歌回头看向十五，他的命经不起折腾了。
　　“不知这位施主要带我大御未来的天子去往何处？”原善轻而易举拔出禅杖，用冷冽的目光直盯着几歌，余光扫视着十五。
　　“与你何干！”
　　几歌毫不畏惧，左臂挡在十五身前，她死死盯着原善，右手中为数不多的银针在袖中透着寒光。
　　十五此时背靠着一块石头，刚才从噩梦中惊醒，眼帘却依然沉重，沉重道他难以看清眼前的两人是谁，浑身的痛感模糊了他的五感，四肢也动弹不得，他只能坐在那里大口喘息。
　　原善面露不悦，看着眼前不省人事的镇北王和敌意非常的陌生女子深思着。
　　他本无意与北鹤方苟合，只是那日的经历让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否则今日他预言的天之子就要夭折于此地。

　　三日前，天惠寺。
　　眼前人悠然自得享用着茶水，原善盘坐在他的对面不耐地开口：“不知北相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他自当明白这人狼子野心，不愿与他公事。
　　北鹤方微微一笑轻放手中茶盏，缓缓开口：“不瞒法师，本相今日前来一是为了小女姻亲，听闻贵寺一向保姻缘十分灵验，特此携小女前来拜访，供奉佛祖。”
　　“丞相言笑了，若只是求姻缘供奉月神岂不更加灵验？”原善盘着手中佛珠反问道。
　　北鹤方嘴角一勾，起身靠近他卖起关子：“法师所言即是。今日我前来还有一事，这其二便是霍家遗孤的消息…”
　　“丞相所言何意？”
　　“自镇北王回朝后皇城军手下一群人曾多次见到一白衣女子出入王府，”北鹤方转身自顾自的说道，眼神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原善的动向，继续说道：“三十年前为保万花谷忠心不渝，我等奉命排下死侍监视，传回来的消息说道在斩杀霍家叛军的几天后当任万花谷谷主领回了一名女童……”
　　原善闻言瞳孔一震，手中佛珠也停止了转动，这一幕恰好落入了北鹤方的眼中。
　　“当时时局不定，亦有北蛮骚乱战事频发，遗孤何止数万，如何确认那女童便是霍家的？”
　　“哼！”北鹤方冷笑一声：“即便如此，那女童如今可从那数万遗孤中脱颖而出成了新任谷主，连霍承恩手下的南晴郡主也让比了下去，如此说来此等女中豪杰倒是颇有当年霍将军的风范啊！”
　　他嘴上是无尽的夸赞心里却是已经为其敲起了丧钟。
　　原善紧闭双眼，思绪乱作一团，霍家满门惨死的血腥场面至今令他难以忘却，老弱妇孺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充斥着他的脑髓，他本属佛门当尽善事，手上却是无尽的鲜血。
　　原善手心微微出了一些虚汗，咽下一口唾液，心中难以抉择。
　　北鹤方看他再无表示后便缓缓靠近又添了一把“柴火”，“法师大可不必这般辗转思量，你我皆是为了大御的将来竭尽一切自然能得到世人的谅解。”
　　“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他一把抓住原善的肩膀，突如其来的接触和这狠厉的言辞让原善手中一紧死死握住禅杖差点失控，北鹤方悻悻松开这才避免了惨案发生。
　　原善随意调整姿态后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
　　事到如今他也并非要赶尽杀绝，但大御的未来决不能葬送在他的手中，这是主持交给他的心愿，他秉承天神的旨意来拯救大御断不能因为一时心慈手软毁了一切，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回到万花谷附近，两人对峙着。
　　“还望霍施主早日回头，莫要纠缠。”原善漠然开口，手中金杖威严矗立着，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几歌听到他的称谓并没有过多的惊奇，只觉得可笑。
　　“不知圣僧的｀回头’和｀纠缠’从何而来？”
　　原善此刻倒是有些恼火道：“那你为何出现于此，还将预言之子伤成这样？你要将他带往何处，万花谷吗？”
　　“怎么？先皇昏庸无道杀我全家，连我尚在襁褓的幼弟都没能放过，我如今不过弄死一个他不宠爱的儿子就天理不容了吗？”几歌冷笑着，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目光。
　　原善闻言怒上眉梢，手中发力猛地将金杖直直射出，然后脚下腾空飞来，嘴中大喝道：“强词夺理！大言不惭！”
　　几歌这不废话冲上前去一脚踢在杖首，而后以内力催动从袖中飞出几道寒影，除过普通的银针她也不乏备有针尖涂有剧毒的毒针。原善从空中接过被踢飞的金杖后晃动杖头附有的九枚金环挡掉轻松化解攻击。
　　眼看毒针并未起效几歌上前空手搏斗，以拳脚迅速攻打极其耗费体力，在此情形下她毫无胜算。原善也并非等闲之辈，游刃有余地抵挡着几歌的每一次进攻毫不费力，在武力上他有着绝对的优势。
　　身体不合时宜地疼痛起来，几歌顿感胸腔之内撺掇着一股难以控制的气，逼着她险些窒息。原善抓住机会投出金杖重重锤在几歌腹部，几歌被这一击砸断了两条肋骨，她半跪在地上呼吸不匀。

　　十五在大口喘息的调整后总算是能勉强稳定了自己眼前两人的大致轮廓，看到白衣女子被和尚打的节节败退他在心中暗暗嘲讽道：“霍几歌，你若是连杀你满门的仇人都打不死，今日就去见了我可怜的姑姑只怕她都得笑话你。”
　　几歌这边无暇顾及十五的情况，她在找寻一个间隙，只可惜这老和尚的功力实在深厚与她过的每一招都不露一丝破绽，让她陷入苦战。
　　她不得已跳开让两人的距离拉开，近战太过消耗她的体力，几歌气喘吁吁，四肢已经麻木心脏也狂跳不止，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无声地抗议。
　　原善自觉也没掏到好处，即便每日操练百斤重的金杖，自己的武艺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没想到也被消耗了半数内力。他举起手中金杖依旧毫不费力，看着几歌年纪轻轻的样貌却有着如此本领，倒也不免感慨岁月无情和年轻气盛的差距。
　　“霍姑娘，贫僧无意逼你至此，还望你能早些顿悟自废功力隐退江湖，莫要再插手世间恩怨。”
　　原善一震金杖将地面砸出一道深深裂痕，口中满是劝解之辞仿佛这是他天大的恩惠。
　　“哈哈哈！可笑至极！”几歌仰天长笑，她看着原善大义凛然的嘴脸朝他啐了一口血。
　　“冥顽不灵！既然如此贫僧便替天行道！”
　　原善抄起金杖依然极速奔来。
　　若是正面接下这一击只怕就要残废，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当然也包括几歌，只是身躯依然再难有所反应，痛感已经麻痹了她的神经，任何轻微的动作都犹如凌迟，大脑难以趋策躯壳，就像是有人死死抓住了她的脚不舍让她离开。
　　“哐！”金杖距离几歌只差一尺的距离落下，在这危急的时刻一枚石子飞速撞击在金杖顶部让其改变了轨道随后重重压在几歌脚边，她和原善齐齐看望同一方向。
　　十五此时落下了手，若非刚才他拼尽全力扔出那枚石子只怕几歌已经人头落地。他仅存的内力全部用于这一击，伤口也因为手臂的发力而撕裂，他又毫无所谓地靠了下去大口呼吸，看着她错愕的眼神还不忘嘲笑她：“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吗？”
　　几歌强撑着正要站起，一旁的原善也顾不得刚才的事情抓住机会准备再次发起进攻，众人耳边却忽的响起一阵“铮铮”的琵琶声。原善闻声心中一惊正要屏蔽视听却已为时已晚，嘈杂的音律折磨着他的耳膜，内息紊乱不止四面冲突着。
　　几歌抬头嘴角微微上扬心想道：“终于来了。”她整理了自己的衣裳轻轻拍去尘土，将原善已然无视。
　　不远处的枯树枝头站立着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皎洁的月光映照她身形，晚风轻柔抚动着她身后长长的丝带，她的脸上绑戴着一张没有孔洞且刻着不知名骇人妖兽的面具，遮蔽了她或许十分美丽的眼睛却露出了下半张迷人的面庞，手中环抱着一把雕刻精美的“罗刹”花纹的琵琶，那令人痴迷而又惧怕的佳乐正是出自这个娇媚的姑娘……

　　镇北王府，白日。
　　“王爷近日不在府中，不知花大人今日拜访所谓何事？”伯鸢双手抱拳鞠躬后看着他。
　　花锦言还未能吃上一口热茶便急忙开口：“本官今日有要事与王爷商量，还请先生告知王爷去向。”他是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但也确实到了生死之际。
　　伯鸢与启昂相视良久犹豫着，这一幕让他顿感不妙：“王爷果然是受了重伤吗！”
　　花锦言从他们的沉默中明白了一切，难怪近日王府闭门谢客，就连今日早朝也未能出现。
　　“花大人多虑了，不知有何要事？王爷近日公务繁忙，可由我转达。”伯鸢上前询问道，花锦言他从十五口中了解到的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却百面玲珑让他不得不防。
　　花锦言此刻却顾不得此等局面了，坦白道：“先生，您既能得到王爷的赏识我便也不瞒你了。昨日蒋将军突然回朝，今日一早便由代行公职的北相以不顾北境战事和上书欺君之言的罪名关押了！还请王爷出手。”说罢又是一拜。
　　一旁的启昂暴怒道：“父亲被关押了？！”当即便要冲到丞相府讨要说法，又被伯鸢拦下。
　　“先生这是为何？”启昂大声斥责道，“如今王爷不在北鹤方定然不会放过父亲，你要我如何冷静？”
　　伯鸢神色凝重却并未受到启昂的影响，思路清晰地向花锦言走去缓缓步步紧逼道：“花大人今日前来难不成是为了投诚？如今皇上病危北相正受重用，明眼人都明白这山河已然为谁倾倒，你为何与众不同地找上了镇北王府？”
　　“不愧是王爷身边的人。”
　　花锦言莞尔一笑，想到这个问题忽然松弛了紧绷的神经说道：“下官不才不喜北鹤方做事行径，恰好家中有一贤妻与我志同道合。然而在下孑然一身虽不惧死但也不忍抛下爱妻，如此这般也只好来赌一赌这预言的｀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