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天下 知谓》枕梦轻寒

6、峥嵘其二

　　昨夜到村中甚晚，楚天佑一行人不便叨扰，只借居一屋，不过坐了些久，天已微亮。
　　屋主是一位年迈的妇人，看到忽然多出四个人来，虽惊讶也没说什么，像是习以为常，径自去厨房准备众人饭菜。
　　辛停云似乎忙了一夜，这会儿又将狼皮晾起来，翻下屋顶时看到赵羽出门打水，笑道：“赵少侠，起这么早啊。”
　　赵羽虽面冷，心里很是艳羡江湖儿女的意气，只是记挂屋内的楚天佑，点头应下，便汲水回屋，惹得辛停云长吁短叹，百般无聊。
　　晏北提着野鸡推开栅栏进院子，老妇人接过野鸡回厨房炖了，辛停云带着鞭子凑近冲晏北低语道：“只有那位赵少侠出来一次，什么也没说。”
　　晏北微微点头，道：“丫头，猜来猜去也白搭，他们这一行人也就赵少侠还够看，其他的都像富贵闲人，不如试试赵少侠身手。”
　　辛停云蹙眉，“恐怕那位楚公子又要阻拦。”
　　他们正说着，楚天佑一行人从房中出来，白珊珊进了厨房帮老妇人端饭菜，辛停云看到也去帮忙，晏北转身去树下挖了坛酒，开了封放在桌子上。
　　“古人曾道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楚天佑赞叹，“若我所料不错，晏大侠这酒，乃是取凌冬松花，并枝头雪水而酿？”
　　“正是，请楚公子品鉴。”晏北特意取了三个酒盏放在楚天佑及丁白三人面前，给自己和辛停云还有赵羽备下了三个海碗，抬头看着仍站在楚天佑身侧的赵羽疑惑道：“赵少侠还不入席？”
　　赵羽下意识看了眼楚天佑，楚天佑含笑点头，他这才落座楚天佑下首，端起酒碗正欲低头饮酒，辛停云却突然掷出竹筷，竟是执箸试武。

　　侧身躲过，赵羽已含怒意，因为他身侧就是楚天佑，稍有不慎恐受波及，当即以刀鞘还击，起身离座。
　　辛停云朗笑一声叫好，抖开鞭子抽了出去，只见那鞭长三尺五寸，鞭身后粗前锐，呈方形，有十三个铁疙瘩，鞭头稍细，为方锥形，鞭把粗为一寸三分，能二头使用。没想到这女儿家使得竟是少见的水磨钢鞭。
　　赵羽长刀一扫，兵器交锋时的撞击声钝而短促，辛停云一击未中，立刻变抽为摔，钢鞭立刻往赵羽脚面抽去，赵羽急退数步，而辛停云再次变招，钢鞭一撩往赵羽腰间缠去，赵羽举刀一截，让钢鞭缠到刀身上，旋刀滚动，顺势夺钢鞭半数长度，辛停云立即换握鞭尾，欲夺赵羽兵器。
　　不多时，二人已过数十招，一时胜负难分。
　　“赵少侠，你莫不是看不起我，”辛停云越战越勇，挑衅道：“刀出鞘再与我一战！”
　　她还要再攻，忽有一剑疾来，辛停云立刻矮身后撤，仍被剑风割破衣角，赵羽未料剑势之甚，只得拔刀出鞘挑剑，于空中旋转数圈泄劲，长剑入地三分尤自颤抖。
　　赵羽将刀归鞘，展眉一笑，将剑拔出捧到晏北面前，道：“多谢晏大侠赐教。”
　　晏北很是赞许，“自古英雄出少年，赵少侠好武功，哈哈，随停云叫我晏叔就好。”
　　辛停云也道：“晏叔那一剑我都不敢接的，你好厉害啊，我们再比一场？”
　　“即便要再比一场，也该先祭五脏庙吧，”楚天佑摇扇笑道：“辛姑娘，我们可都还饿着肚子。”
　　丁五味直到听楚天佑说起吃饭才将挡在眼前的羽扇挪开，他本与辛停云挨着坐，趁赵羽还未落座，脚下一挪换到楚天佑下首位置，拍拍胸脯长舒口气，刀光剑影打打杀杀的，真不适合他。
　　辛停云一拍脑袋，笑道：“我的错我的错，赵少侠，我给你赔三碗酒。”说着就将赵羽拉到自己身边的空位，接着就要饮酒。
　　赵羽收回看向丁五味的目光，忙拦下饮酒的辛停云，劝道：“你我比试一场打得痛快，该是我谢你才是。”
　　“你们啊也别告罪言谢了，还不快快落座。”白珊珊笑道：“赵羽哥，原来你这么厉害啊，看了今天这一场比斗，才发觉以前见的还不算什么。”
　　“那是那是，也不看看这可是一天十两银子的赵羽。”丁五味小声嘀咕，“值这个价，值了！”
　　楚天佑朗笑：“哈哈哈，吃饭，晏大侠请。”
　　赵羽看楚天佑动筷后才抬手欲拿酒碗，手腕却一阵冷痛，他蹙眉一瞬又恢复常色，只冲敬酒的辛停云笑笑，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手腕，席过半才开始动筷。
　　只听到辛停云向晏北嘀咕几声，“江湖儿女就该不拘小节，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赵少侠怎么和楚公子一样细嚼慢咽的，不会这就喝醉了吧。”

　　吃过饭，辛停云为楚天佑一行人安排好屋舍，说着要休息的她却来到晏北的房间。
　　老妇人也在晏北屋内，见到辛停云进来，抱拳道：“少门主，老身接到门内消息，说左家那小子多番打探你的消息，老身恐怕……”
　　“这傻子。”辛停云啐了一声，“没事，在黄河一带谁敢动他，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敢不敢惹怒他家老子。”
　　晏北闻言皱眉，劝道：“停云，好歹知会他一声。”
　　“晏叔，我离开门内，一则是查明父亲失踪真相，二则是为了让内鬼松懈漏出马脚。”辛停云道：“与其说这些，不如说说楚公子他们，你觉得我们该向他求助吗？”
　　晏北道：“虽未深交，今日所见可观楚公子乃谦谦君子，其气度不凡，恐非寻常人家，无论在朝在野，身后必有倚仗。而赵少侠武功犹不知深浅，他此前应是久病初愈，今日一剑，我用了七分力，他却接的轻巧，倘若他能相助，必事半功倍。”
　　辛停云道：“我却不这么想，那位赵少侠事事以楚公子为先，说是师兄弟，倒像是随从，不过今日丁少爷还说什么一日十两银子，也有可能是被雇佣的江湖人，若是如此，倒还好办。”
　　“晏叔。”辛停云郑重道：“与其困守，不如一试。”

　　暮色渐深，楚天佑一行人休整半日已无倦色，而晏辛二人商议之后，也决定冒险求助他们。
　　晏北邀楚赵二人过堂屋，赵羽依旧跟随楚天佑身侧，方站定，却闻辛停云叫他，他低头用目光询问楚天佑，得到应允才走到辛停云身边坐下。
　　“在下黄河水鬼门下堂主晏北，这位是少门主辛停云，”晏北抱拳道：“先前有所隐瞒，还望见谅。”
　　楚天佑虽惊讶，抱拳笑道：“久闻黄河水鬼威名，竟于此处相交，是我等失敬了。”
　　“莫不是听说黄河水鬼害人来替死，又或者是一群恶鬼，专门养尸作恶？”辛停云见晏北瞪她，耸肩小声对赵羽说道：“我上街就常听人这么说的。”
　　赵羽忍俊不禁，道：“非也，我幼时听师父提过，听起来‘黄河水鬼’像是什么旁门左道，‘养尸池’更像是饲养死尸修炼邪术的地方，但其实黄河水鬼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养尸池更是黄河一代人心中的圣地。”
　　楚天佑道：“师父曾说黄河水鬼水上功夫无人可及，即便说黄河天险他门下杰出之人也可戏浪登水，因为这身水上功夫，他们不知救了多少人，捞了多少尸。至于听起来似乎很可怕的养尸池，则是门下弟子练功的积尸地，积累的都是无人认领的死尸。江湖人敬一句水鬼，民间则称之为捞尸人。”
　　“贵师倒是熟知江湖。”晏北话中似有深意。
　　“说来惭愧。”楚天佑拢扇轻敲胸口，笑道：“因少时小羽极向往江湖，他又从不多问，我察觉他这心思后常缠着师父询问江湖逸事传闻，还得了好一顿说教呢。”
　　赵羽闻言羞愧万分，忙换了话题问道：“不知你们先前说到黄河无人来渡，却是为何？”
　　晏北长叹，辛停云也敛了笑容，“因为门内生乱，门主失踪月余，我们……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