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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燕重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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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镜澜一清早便起了床，收拾一番后，师姐溪风便端来了早饭，他本想说以后自己可以处理这些事，但溪风仍觉得卓镜澜只是个小孩子，就算要做饭也得再长大一些才行，他也只好作罢。上午的时光基本都用来复习风清初留给他的那本书了，卓镜澜本来就悟性极高，再加上前一世的经验，这些东西很快便被他融会贯通了，中午吃过饭，他便去寻风清初了。
前脚刚离开房，后脚就在风清初的门前看到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卓镜澜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男人敲了敲门，没多久风清初便推门出来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上，带着些许欣喜。
“燕师兄，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不是什么厉害的魔物，我处理完了便赶回来了……”燕重天手里提着一包东西，抬手便塞进了风清初的怀里，接着道：“路过市集的时候买了你喜欢的杏仁酥，还有些桂花藕糕……”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况且早已辟谷……燕师兄怎的总带这些东西来哄？”风清初接过东西，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但卓镜澜总觉得他似乎还是挺喜欢那些哄小孩的东西的。
“哦，对了。”风清初一抬头，正好看到燕重天身后的卓镜澜，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待卓镜澜走到他身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叫卓镜澜，还望师兄多提点一些。”
“嗯……”燕重天上下打量了一下卓镜澜，点了点头道：“根骨不错，可以练练。”
卓镜澜对上燕重天的眼睛，那双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一张坚毅的面容俊朗非凡，只是一直绷着脸，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一般其他的孩子见了他，即便没被吓哭，也很少有能跟他对视的，燕重天不由得多看了卓镜澜两眼，对方却回避了他的目光，低下了头，燕重天不再多言，转过头对风清初道：“正好今日无事，不如我先带着溪风和他练练剑。”
“也好。”风清初点了点头道：“不过还是要仔细着些，镜澜从昨晚才开始泡药浴，我怕他经脉受不了，只教些招式便好。”
“……嗯。”
燕重天垂下眸子，卓镜澜明显感觉到，在风清初提到经脉二字时，对方周身的氛围一下子就有些不对劲起来，他抬头看了看，风清初这个傻子似乎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反而还掏出些点心塞到自己手心里，温言道：“徒儿你先去叫你师姐，燕师兄在屋前的空地里面教就好。”
他拿着手里的点心有些无语，但还是去寻了师姐，本来是想把点心送给她的，想了想还是留了一些给自己。
燕重天手里拿着一把木剑，站在屋前的空地上，身姿卓然。风清初则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手上动作不停的剥着什么，卓镜澜走近一看，原来是在剥草药的壳，似乎是给自己药浴用的。
二人就位之后，燕重天先是检查了一下溪风的作业，看她的动作已经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指导卓镜澜，虽然身体只是小孩子的模样，不过卓镜澜依旧学得有模有样，燕重天似乎很满意，给他纠正了一些复杂的动作，便开始让他熟悉剑法了。
“你根骨不错，为何推脱了柳素枫，选了风师弟做师尊？”燕重天蹲下身扶着卓镜澜，一边帮他摆正动作一边询问，卓镜澜不慌不忙的摆正身子，正色道：“旁人都看不起我，只有师尊第一个朝我伸手。”
事实上，上一世第一个朝他伸手的人也是风清初，只不过当时的他急于出人头地，想要为自己争口气，才没有选择对方，而搭上了另一个人的手。这一世头脑冷静下来的他，仔细想想，其实风清初也未必不是个好选择。
“嗯……风师弟医术高超，又精通农业与畜牧，可以学的东西很多，若是课余想要修习剑术，亦可来寻我。”
燕重天倒是爱屋及乌，对待卓镜澜竟比自己的徒弟还要温声细语一些，卓镜澜练得有些气喘，停下动作看着燕重天道：“师叔为何不教刀法给我？”
“……风师弟觉得剑法招式更灵动，刀法太过霸道，怕不适合他的徒弟。”
“无妨。”卓镜澜道：“我想和师叔学刀法，剑……我觉得用剑不适合我。”
说白了，他只是单纯不想练三清宗的剑法罢了，总归那几样招式，来来回回逃不过前一世学过的东西，单是想一想，就觉得练柳素枫的同款剑术让他无比恶心。
燕重天伸手捏了捏卓镜澜的肩膀，又看了看他的手臂，沉思了一下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才刚开始泡药浴，暂且拿木刀练习吧。”
三人在院子内练了一下午，出了满身的汗，风清初替他们烧了水，让他们各自去冲个澡，自己则回屋子准备药浴去了，燕重天洗过澡便自行离去了，卓镜澜倒是津津有味的用手比着学过的刀法练了练，心道不愧是一代宗师，燕重天果然有两下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卓镜澜跟着风清初学习医术、药理，空暇时间也会随他到田地间学习一些农业方面的知识。卓镜澜看着风清初亲力亲为，每次都会换上一身粗久的麻衣下地观察农作物的状况，不由得好奇。虽说平日里浇水灌肥之类的琐事都有请来的专人负责看管，不过风清初好歹也是仙主，纡尊降贵来干农事，实在是……有失身份。
“……师父，徒儿的师兄师姐们，若是学成……会如何？”
“嗯……”风清初手里撵了撵快要长成的麦穗，回答道：“有人会选择去其他宗门做药师，也有人会选择留在三清宗……还有的，大概会留在民间四处游走，做个游医吧。”
“难不成入了万叶山，前途就止步于此了？”卓镜澜有些无聊的盘腿坐在风清初旁边，对方听到这话却并不生气，只是轻声叹了口气，问道：“徒儿觉得，修真之人除了得道成仙、实力大增，让自己多活些时日，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嗯……？开山立派？广纳弟子门徒，然后……”卓镜澜想了想，其实也无非就是那些东西，招揽大批属下为自己所用，等拥有了权力、地位以及无可撼动的实力，然后……一统三界？然后呢……？
“……为师听外门弟子讲，你之前是街上的乞儿，是吗？”
风清初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过头询问，他的眼神里没有那种鄙视和不屑，只是很平静的陈述事实，卓镜澜点了点头，风清初又道：“徒儿可想过，普通的凡人想要过上富裕的日子，哪怕只是简单的温饱，都是很奢侈的事？你在凡人间经历过种种苦难，该比许多官家弟子更明白其中的心酸。”
“……是徒儿太弱，若是足够强，自然不会再沦为肚子都吃不饱的乞儿。”卓镜澜不由在心中苦笑。
风清初听了他的话，却摇了摇头道：“徒儿真的这么觉得吗？觉得自己沦为乞儿，四处乞讨为生，是自己的错吗？”仿佛是怕卓镜澜没有听懂一样，风清初望着他的眼睛重复道：“镜澜，你真的觉得，那是你的错吗？”
师尊的问题仿佛一道尖锐的剑，一下刺进了他的心里，没人对他问过这种话，大家都只是一股脑的向上爬而已，用尽了全力只害怕落于人后，被人踩进泥里，没人会停下脚步思考无用的事，他也一样。但风清初的话，竟让他愣了神，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镜澜，这世上不该有人被抛弃，他们明明都在努力活着，你不也是吗？”风清初抬手摸了摸卓镜澜的头，接着道：“为师的弟子们，有人选择离开寻求更好的出路，但也有像你师兄师姐这样留下来的人。他们选择放弃更好的去处，留在民间，帮凡人治病救急，送他们粮食种子，教他们种地养殖……倒也不是什么多伟大的事，只是希望他们能勉强度日，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而已。”
“……师父是为了这些事，才决定做万叶山仙主的？”卓镜澜的胸口有些闷，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他望着风清初的眼睛，对方点了点头，道：“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三清宗有个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的药师，若是徒儿后悔与为师修习，为师可以托燕师兄将你送去苍洱山……柳师兄心思太细，你当初选了为师，怕他会不高兴，若是给你使了绊子……”
“师尊。”卓镜澜开口打断了风清初的话，缓声道：“徒儿没后悔。”
风清初愣了愣，望着卓镜澜的眼睛，竟显得有些开心，半晌才道：“那就好，为师所学，必定倾囊相授。”
卓镜澜看着风清初低头摸着麦穗的侧脸，暖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俊美的脸笼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麦穗若有所思，如果有一天当真能让凡人都吃饱喝足，世上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自己和母亲的悲剧发生了？
但，卓镜澜还是不懂，风清初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他偷偷望着对方的眼睛，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他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被风清初一掌打成重伤时，对方的眼神似乎也是这样，无悲无喜。
他并非带着恨意对自己下杀手，反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态度。
那之后，风清初用自己的元神做引，燃尽魂魄，换得人间太平……他这个人，好像也并不是为了什么好处。
卓镜澜似乎明白了，正因为风清初的想法和其他人南辕北辙，所以没人能理解他。即便是自己这样穷得吃不上饭的人，也只会憎恨是因为不够强，才会沦落至此。等到他变得万人之上时，却早已遗忘了吃不饱肚子的那个自己，又或者是因为憎恨那个曾经的自己，而选择刻意遗忘了……卓镜澜说不准。
他忽然想到上一世驱动魔界大军压境时，似乎满脑子只剩下了对于权力的渴求，欲望促使身体行动，他早已不在乎人命，那些支离破碎的场景明明历历在目，到现在回想起来仍令他触目惊心，可是当时驱动着那场战争的自己，却没有任何感想，只有对于胜利的渴求。
奇怪，是因为这幅身体仍旧保留着人类的感情吗？卓镜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他已然发觉到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这种人格的撕裂感让他很不舒服，那个无情践踏人命的魔界至尊是他，现在这个会为了风清初一席话语感慨的人……也是他。
“镜澜？不舒服吗？”风清初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虽说对方愿意留下来他很开心，但是他今天说的话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而言，仿佛有些太早了，对方发白的脸色和逐渐阴郁的眼神，让他有些后悔说了那么多。
“无事，师尊……”卓镜澜摇了摇头，望着风清初道：“师尊可知极北苦寒之地？”
“为师知道。”风清初点了点头，卓镜澜接着道：“徒儿是在那里出生的。”
风清初目光一亮，心中了然，极北之地接连魔界，虽然有不少修真弟子把守，但总会有百姓遭难。魔物会吃人，也有杀人取乐的，羞辱良家妇女的也有不少，极北之地本就不易种植粮食植被，魔物就算不伤人，只是抢夺粮食，也会因此害得许多人被活活饿死。
“……徒儿，你随为师来。”风清初突然起身，朝卓镜澜伸出手，卓镜澜顿了顿，这才伸手握住对方递过来的手，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跟在了风清初身侧。
风清初带他去的地方，是一方被阵法隔绝的小天地，不过十多亩地，天气被阵法所影响，里面的环境极为恶劣，不仅没有阳光照射，冷得令人身体发颤，连空气都非常稀薄，不说在修真之地灵气充裕的地方待久了，哪怕只是在凡间生活的人，恐怕都会觉得这地方异常不舒服。
“镜澜，你看。”风清初拉着他蹲下身，指着干涸的土地说：“你挖开看看……”
卓镜澜不明所以，伸手将土块拨开，却发现地下竟长着植物，他掘开土壤，发现这小东西长得还挺深，不由得动上双手去刨，大概挖了不到二十厘米，总算把这东西挖了出来。这株植物被土包裹着，卓镜澜用手搓开泥土，发现是个巴掌大小的圆形果实，通体紫色，风清初从袖口掏出一柄匕首，将它切开，里面是白色的果肉。
“徒儿可尝尝看。”风清初指了指白色的果肉部分，卓镜澜知道这东西肯定是没毒，但是味道可就说不好了，不过既然师尊这样说，他便低头咬了一口。这种果实味道微微发甜，有股植物特有的清香，口感是有点水中带着粉粉的感觉，确是不难吃。
“这是为师前几年种植出来的果实，虽然只喂给过动物和为师自己，不过至少能确保它可以填饱肚子，而且没有毒性。”
“……师尊是觉得这东西可以种在极北之地？”卓镜澜望着风清初，对方点了点头，但还是叹了口气道：“但还没有在那里种植过……所以能不能成功，为师也不知道。”
“徒儿倒是觉得，也许没问题，师尊为何不试试？”
“……为师也想，可是身为仙主不能随意离开宗门，你的师兄师姐们又只剩下六位，他们已经被为师派往其他地方，极北之地……为师又不能让你还未学成的溪风师姐去。”
看着风清初有些无奈的眼神，卓镜澜提醒道：“燕师叔既然经常出宗门解决魔物，师尊何不让他走一趟极北之地？反正当地人只要给些粮食或者钱财，种地这种小事总会有人帮忙的。”
“话虽如此，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没有这方面知识的人，就算拿着种子过去，也无法教会当地人如何选取土壤，如何施肥，如何灌溉……”其实风清初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燕重天每日奔波于各地和宗门，请他来教自己的徒弟一些防身之术已经很麻烦他了，哪里敢让他来学这些东西？
卓镜澜望着风清初有些蔫唧唧的表情，不由得开口道：“……如此，不如等师尊能出门了，徒儿和您一道去看看？”
风清初似乎恢复了些精神，点了点头道：“好啊……”顿了顿，又嘟囔道：“要是哪位宗门仙主生个大病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