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色》思寐轻轻

4、弦泠泠(下)

　　全场寂静。
　　史墨其忽然莞尔一笑，躬身向赵祯施礼道：“皇上箭术精妙，臣十分佩服。”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站的近的官员也都隐约听到，远些的也大略能够猜测，全场官员将士忙都跪在地上，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祯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却旋即大笑道：“今日朕便算拔到头筹，也有些倦了。留在这里也是徒增众卿拘谨，朕便先行回宫。燕爱卿！”
　　太傅燕凌忙站起道：“臣在。”
　　“后续事宜，便有劳爱卿了。”
　　燕凌道：“臣遵旨。”

　　史墨其随赵祯走入一间宫院，院内几个宫女服侍二人脱了外衣后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二人站在房内。
　　赵祯回身看着史墨其。史墨其低敛了眉目，安详地站在那里，一如他七年来一直做的那样。然而赵祯忽然烦躁起来。
　　他在想念，猎场上的瞬间。
　　猛虎跃起，将要扑向那僧人时，史墨其忽然张弓射箭。
　　御弓龙洗。
　　狼牙羽箭。
　　一箭穿额，甚而又入木三分。然而他却向猎物轻轻致敬。
　　他的神情如此庄重，又如此傲慢。
　　然后把事情推到赵祯身上。
　　那时赵祯忽然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人不是在他身边七年的翰林学士，也不是七年前殿上眼神苍凉的文弱状元。那是一个少年。跳脱飞跃，狡黠灵动，傲意天成的少年。

　　赵祯走过去抬起史墨其的脸。他在那眼中极力搜寻着，却找不到一丝丝痕迹。
　　他感到体内升腾的怒意。
　　“史墨其，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突兀问道。
　　史墨其微微一愕，想起进来时见到的匾额，答道：“回皇上，是伽蓝苑。”
　　赵祯诡异地笑了。“那你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用的吗？”
　　“臣不知道。”
　　“‘臣’？你居然称‘臣’？”赵祯突地大笑。“史墨其，这里是朕专门给你，朕的最爱的玩物准备的。你在这里，还要自称‘臣’吗？”
　　史墨其低低地吸进一口气，脸色在瞬间白了一白。他低声道：“是，墨其明白了。”
　　“明白了？”赵祯语气忽然轻柔，如同质地上好的轻纱。“你真的明白了么？”他放开史墨其的脸，转而轻轻执起他双手，小心翼翼，如同对待最脆弱的瓷器般，细细摩挲。这双手白皙修长，没有瑕疵，没有突兀的骨结却还是能看出这是一双男子手掌。然而那十指是如此纤细，赵祯禁不住要怀疑，那其中怎会蕴涵那样大的力量。
　　“墨其，你的手很美……”赵祯凝视那手掌，低低道。“但是这双手就好象鸟儿的翅膀，总有一天，会带你离开朕吧？”
　　“皇上多虑了。”史墨其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了起伏。
　　“多虑？呵呵……”赵祯笑了。“就算多虑，朕也想把你的翅膀折断，让你永远留下来啊！”
　　史墨其的身形猛地向后一缩，然而赵祯用力一拉又把他拉回自己怀抱。赵祯笑道：“怕什么？你又没有翅膀。”
　　史墨其僵在赵祯怀里，没有了声响。
　　赵祯却仿佛一无所觉，径自笑道：“不过没有关系，朕可以给你一对翅膀。然后朕来亲手折断它！”

　　愤怒。
　　哀伤。
　　恐惧。
　　绝望。
　　一种一种汹涌而来，纠缠在史墨其身上。他的身体较之常人何止敏感百倍，无论是对于刺激，对于伤害，对于疼痛，还是对于他人的情绪。
　　那种种的情绪于他，是毒。
　　抬眼听到那话语，震惊着对上狂热失去理智的瞳。
　　一室狂燥暗意，全数化作尖锐疼痛，直直刺穿心脏。
　　忘记了身在皇宫，抛弃了君臣之礼，他不顾一切地推开面前的男人，却转瞬被拉回来，将他面向下抛在床上。
　　那人不顾他挣扎，撕开他衣物，将他牢牢压住。然后大声呼喝，几个宫女送来了什么。
　　仿佛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他挣扎得更加剧烈。
　　突然裸露背上一阵刺痛。
　　他一下恢复了意识。
　　四周的空气泛着华丽的冷辉。那是宫廷特有的气氛。裸露的背暴露其中，他能够感到冰冷的针尖密密刺进皮肤。
　　带起血。带起肉。带走安定。带走温度。带进愤怒。带进哀伤。带进恐惧。带进绝望。
　　他闭上眼把头埋进被单。无数模糊影象在一掠，近似惊鸿一瞥，却让他他忽然想要落泪。
　　但如果真的能够哭泣，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说

　　晚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