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Blut und Feuer》industrial

6、第五章

　　临近破晓时分，刺客的死亡得到了证实。彻夜未眠的总参谋长坐在办公室内，仔细阅读了下属上呈的各类文件，其中包含了当事人及目击证人的口供和验尸官出具的验尸报告。放下文件静静思索了几分钟，奥贝斯坦拨通了元帅府内部的通讯线路。

　　十几分钟之后，奥古斯汀•冯•卢克纳尔上校被带到了这间办公室。

　　和两小时前相比，填饱了肚子并上下打理过的青年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即使面对总参谋长那不掺杂丝毫人类感情的审视目光时，也不避不让，只平静的站在门口，等候对方的进一步指示。

　　“请坐，卢克纳尔上校。”奥贝斯坦收回视线，做了个请的手势。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这名上校的相关档案。

　　当对方落座后，办公桌后的男人再度开口：“上校，根据您本人档案记载。您从前隶属于军事战略情报部。”

　　“是的阁下。”法兰点头，心中暗暗猜测着对方的真实意图。

　　“您做的并不是文职工作。”男人十指交握置于桌面，不待对方反应，又淡淡的补上一句：“您是名特工。”

　　对于谈话走向有了大概认识的青年镇定的笑了笑，身体放松下来：“是的，您说的没错，我以前是名特工。而大多数人更喜欢称我们为间谍，密探，或是其他什么。”

　　这种自嘲式的幽默并未引起男人的共鸣，奥贝斯坦扫过手下摊开的那份档案，继续追问：“您是因为什么而离开情报部的？”

　　追随对方的视线而注意到了桌面那份文件，法兰不动声色的回答：“半年前，我在一次行动中受了伤。之后的心理评估显示我不再适合从事以前的工作。”

　　“请继续说，您没能通过心理测评的原因是？”

　　问题接连而至，根本不给被提问者喘息思考的余地。神经脆弱的人在面对这种盘问，尤其是来自素有“会走路的毒药”之称的总参谋长本人的提问时，或许已经开始惊慌失措了。而这名被提问者明显与众不同，他正在暗自庆幸，庆幸自己记住了被某人一带而过的那个理由。然而其本人却并未将这种感情表现出来。

　　“我对火有了心理阴影。”上校垂下目光，声音也随之低落下去，微微侧过脸，显得有些难堪。

　　室内的气氛仿佛也随着青年失落的话语而陷入僵滞，而总参谋长却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谈话，他无视了对方黯淡的神色，抛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既然如此，我假设之前的环境并未影响您的判断力。那么，对于那名刺客，我想听听您的分析。”

　　说完这句话，奥贝斯坦凝视着面前这名年轻的上校，不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那段记忆过于深刻，触动了对方刚刚缓和的神经，上校不安的动了动，握紧了双手：“是的。”他斟酌着措辞，却似乎很难找出合适的词语来描述。最终，他放弃般后靠在椅子上，重重吐了口气。“直说了吧，阁下。我和很多人打过交道，包括友好及非友好方式的。”语速起初有些滞缓，而后渐渐变得流畅，“而今晚这名刺客，或许用野兽这个词来形容能更贴切？我不知道，毕竟我没有亲身和野兽打过交道。”

　　上校挤出一丝笑意，似乎是想借此缓解紧张的心情。“那个人，他之前应该受了很重的伤。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在流了那么多血的情况下还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与力量。不过我想，也正因为他受了重伤，神智不大清醒，我才能将他引到露台去。否则现在躺在停尸间里的，应该就换成我了。”顿了顿，青年继续说道：“我知道在服用或注射某些药物的情况下会使人的大脑处于一个极度亢奋的状态，并爆发出超常的潜能。但是像刺客这种……不，我没有见到过。”

　　奥贝斯坦注意到，对方在说话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这种情绪转瞬即逝，或许连本人都未曾察觉，只是一种本能反应。

　　总参谋长收回视线，表情依旧淡漠而冰冷，他合上了桌面那份档案，同时结束了这场问话。“可以了，上校，您可以出去了。”

　　谈话结束的很突兀，但是法兰却不禁为自己终于能离开这间气氛极度压抑的办公室而内心小小的雀跃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向门口走去。

　　“最后一个问题。”那刻板的声音再度响起，接下来的话语却令法兰握住门柄的手彻底僵住，背后冒出一层冷汗。“请您告诉我，办公室的门，是谁锁上的？”

　　卢克纳尔上校再一次庆幸自己此刻是背对着总参谋长。他回身望向办公桌后的男人，表情困惑而茫然，“您说门？我、我不知道……等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紧接着就被摔出去了。之后的经过及结果，呃，您要再听一遍吗？我是说，刚才已经有人做过笔录了。”

　　上校站在门口，视线在刚刚坐过的那把椅子和大门之间游移，似乎拿不准主意是否应该再度坐回去将事件陈述一遍还是就此离开。

　　“您可以出去了。”男人再次下达了驱逐的指令。这一次，直到法兰走出办公室并关上门，总参谋长都未再出一声。

　　元帅府内的善后工作终于画上了句点。彻夜未曾阖眼的提督们在早饭前的闲暇时间内，围坐在会议桌旁。当讨论的重点从刺客身上的种种疑点转移到击毙刺客的某位上校时，众人的视线一致射向有着“疾风之狼”称号的小个子提督。

　　在经过了几个版本的流传后，落入各位提督耳中的最终版本是，米达麦亚提督麾下的一名军需官英勇的与刺客进行了搏斗，在经历了一番苦战后将其击毙。

　　对于这种说法，米达麦亚起初只是眉梢一挑，不置可否的笑笑。而当八卦之风愈演愈烈，连同僚们也一本正经的谈论此事时，上将抓了抓看似永远都疏于打理的蜜色发丝，来不及开口便被夺去了话语权。

　　“那小子真是好样的！身为帝国军人就要有这种魄力才行！”毕典菲尔特不顾坎普那难看的脸色，自顾自的说下去。“他是军校哪届的？米达麦亚提督，这样的人才只做军需官简直是浪费，干脆来我们枪骑兵吧！”

　　毕典菲尔特手下的舰队号称“黑色枪骑兵”，以勇于冲锋而闻名，这一特点也和舰队提督的性格分不开。很显然，橘发的提督很赏识卢克纳尔上校在非常时期的所展现的勇气，是以在众同僚面前明目张胆的挖墙脚。

　　几名提督当即轻笑出声，梅克林格顺了顺自己那撇极富艺术家气质的小胡子，转头看向米达麦亚。“他这是在公开向您要人了。米达麦亚提督，您怎么说？”

　　米达麦亚笑着摇了摇头，“毕典菲尔特，知人善任这一点我想自己还是做得到的。上校的归属就不劳你操心了。”

　　被婉拒了的毕典菲尔特还想再说点什么，然而这时，一直安静坐在同僚中的缪拉开口了。这名加入元帅府不到半年的青年提督是在座众人中年龄最小的，所以在很多时候，他扮演的都是聆听者的角色。

　　“米达麦亚阁下，请问那位卢克纳尔上校，他的全名是不是叫奥古斯汀•冯•卢克纳尔？”

　　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同时捕捉到了同僚眼中的急切，两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了视线，蜜发上将善意的回应：“是的，缪拉提督。有什么问题吗？”

　　举止一向稳重的缪拉神色有些异常，他的目光闪了闪，解释道：“不，没什么。只是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一名学弟。”

　　“您的学弟？军校里的？”
　　“是的。”

　　缪拉低下头，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或许是重名，毕竟我那名学弟……他已经消失很久了。”

　　谈笑中的众人渐渐收敛了愉悦的神情，他们注视着这名面露沉抑之色的青年，猜测着事件背后的隐情。

　　“卢克纳尔、卢克纳尔……姓卢克纳尔的学员……”毕典菲尔特敲击着桌面，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等等，缪拉你说的是那个卢克纳尔？”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橘色头发的猛将难得的皱起眉，这异常的反应将其他人的好奇心吊的更高。有人忍不住出言中断了两人间的交流：“两位，能不能请你们中的某人抽空说明一下，到底是哪个卢克纳尔？”

　　“哦，就在我毕业那年，新生里有一个姓卢克纳尔的……”

　　鲁兹轻咳一声，打断了毕典菲尔特的叙述。“毕典菲尔特提督，要是我没记错，你毕业那年，缪拉提督才刚入学吧？”

　　话音刚落，只见瓦列与米达麦亚分别扭过头去，身体不约而同的呈小幅度抖动状，罗严塔尔则是光明正大的一声冷笑。

　　“他毕业那年因为校外斗殴事件被留级一年。”所以正赶上和下一届的米达麦亚一起毕业，这件事与之同级的瓦列和罗严塔尔记得清清楚楚。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毕典菲尔特干笑两声，马上转移话题。“米达麦亚提督，那件事当时在军校内部很轰动，你不记得了？”

　　被点到名的人无奈摊手，“应该是你不记得了。我那年是提前实习批的学员。提前半年上了战场，军校里出了什么事，我一无所知。”

　　“那么出名的一件事……”毕典菲尔特小声嘟囔了一句，而后大声说道：“事情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我只听说那个姓卢克纳尔的新生狠狠收拾了几个贵族中的败类，据说有一个家伙的后半生就要在床上度过了。那新生后来被退学，这事也就没了下文。不过大家都私下猜测……”说到这里，某人横手在喉咙处做了个杀死的动作。

　　提督们沉默，得罪大贵族被报复，这是很常见的事，尤其是无权无势平民出身的人，这种报复更加肆无忌惮。罗严塔尔若有所思的看向米达麦亚，后者正皱起眉头，显然是想起了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类似经历。

　　“缪拉提督，刚才您说您那位学弟失踪很久，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和他，私交不错？”安静许久的克斯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私交……或许吧。”缪拉沉默了几秒，给出了一个有些含糊的答案。这名年轻的提督压抑神情的背后似乎还隐藏了什么别的因素，这种发现落在对面拥有妖异双瞳的提督眼中，勾起一抹冷厉的色彩。

　　“那么您去看一看吧。”克斯拉并不在意缪拉的态度，他冷静的建议，“去亲眼确认一下，那名卢克纳尔上校是否就是您的学弟。光是坐在这里是无济于事的。”

　　“谢谢您，我会去亲自确认的。”缪拉此时的神色恢复了正常，他看向克斯拉，露出了一个同往常一样的温和笑意。

　　眼见同僚的心情不再持续低落下去，米达麦亚注意力的重点也再度回到自家下属身上。他单手拄着额际，无奈的思考一个问题——从情报部出来的人，果然都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正常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