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强又绿茶（无限）》曲风荷

9、青浦镇 9

　　晏云川甩了一下身上的水，跟在季砚柏身后。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新娘的喜服，落水后湿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季砚柏的衣服也湿了，但不像晏云川一样显得狼狈，他把额前的碎发都捋到后面，整个人更显利落。

　　季砚柏带晏云川走到第四个椒图门环处停了下来，晏云川问：“这里就是李家？”

　　“对。”季砚柏跟晏云川解释道，“你注意看这左右两个门环，只有这一个椒图的图案是对称的，其余都是镜像的。”

　　晏云川仔细一看，确实如此，椒图形似螺蚌，这门环有意做成了两个圆形，而圆形的对称与镜像非常不好分辨，这一路晏云川都只关注数量，没仔细看过神兽的形状，他应该再仔细一点，就会注意到神兽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季砚柏趁晏云川观察门环的工夫，率先扣响了门环。

　　浓雾之中，神兽椒图的眼睛好似微微掀开了一条缝，厚重的木门从里面打开，晏云川没有犹豫，跟着季砚柏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他们进门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嘭”地一声响。晏云川立刻转头，看见那扇门无人触碰，却自动阖上。

　　“这边。”季砚柏对李府的宅院十分熟悉，引着晏云川穿过照壁，从右边的抄手游廊去到后院，夜雨不歇，晏云川抬头能看见那棵高大的琼树，重重花瓣被雨水打湿，仍就倔强地立在树梢。

　　季砚柏领晏云川来到一间厢房，推开门后，径直走向衣柜翻出两套干净衣裳：“先换上。”

　　这是季砚柏在李家的房间，衣服也都是他的衣服。晏云川接过衣服，拿在手里迟迟没有动作。

　　他看着季砚柏走到一旁的书案边，拉开抽屉，翻出一支崭新的派克钢笔。

　　季砚柏眉头紧拧，把钢笔拿在指尖转了两圈，再次收进抽屉里。他关上抽屉，转身看见晏云川仍抱着衣服站在原地，不解地问：“不冷吗，怎么还不换衣服？”

　　那语气让晏云川瞬间回到十年前，那时十六岁的季砚柏也是用这样的语气问他：“怎么还不写作业？”

　　季砚柏在十年前不懂不爱读书的晏云川为什么非要跟他一起写作业，现在自然也不会懂为什么晏云川会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晏云川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他走入里间放下纱帘，换掉了那身艳红的新娘衣裳，季砚柏比他略高一些，新衣服穿起来要把袖子卷个边。

　　等晏云川出来，季砚柏也进去换衣服。隔着纱帘，晏云川可以大着胆子，肆无忌惮地偷窥季砚柏，这种事他小时候干过不少，心思是龌龊的，欲-念是真实的，时光奔涌向前，晏云川才发觉原来他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容易改变。

　　少年心事变成青年心事，晏云川做梦也不敢想他在死后才跟季砚柏重逢，想到这里，晏云川脸色一变。

　　季砚柏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沉着一张脸的晏云川，不由得脚步一滞，问：“怎么了？”

　　“季砚柏，是你吧？”晏云川说，“你是红庙街影院的会员？”

　　这一次他完整地问出了这个问题，脑海里没有新闻主播提示他违规。晏云川记得上一次的一级违规警告，是禁止他在电影世界里向相关人物透露跟电影剧情无关的事情，“相关人物”这个说法真是耐人寻味。

　　季砚柏点头，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就等着晏云川问起来：“是的，我们现在在红庙街影院的副本世界，规则就是探索副本，完成故事线，找到龙标。”

　　“离开副本后，根据副本难度会获得相应积分，积分能提升会员等级，成为plus会员，系统可以实现你一个条件允许下的愿望。”

　　季砚柏给晏云川提供了一些关于系统的重要信息，但绝对不是全部——至少季砚柏没有跟晏云川解释他之前那犹如失忆的状态，以及又是如何恢复的记忆。

　　晏云川认识的季砚柏一贯对人保持防备，晏云川已经习惯他有所保留了。

　　“什么是条件允许下的愿望？”晏云川问。

　　季砚柏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你许愿‘我要离开红庙街系统’可以，你许愿‘我要所有人都离开红庙街系统’不行，具体的标准大家都不清楚，可以明确的是，并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被实现。”

　　按照季砚柏举的例子，所有会影响系统正常运转的愿望，必然不能实现，有那么点机器人三定律的味道。

　　晏云川又问：“什么样的人会被选入这个系统？”

　　季砚柏沉默良久，才说：“你应该猜到了，为什么还要问。”

　　晏云川是因为车祸意外进入的系统，他有些怅然地捂住了眼睛：“季砚柏，你怎么还比我先进来呢。”

　　季砚柏没有回答。

　　晏云川：“这么些年，你过得不好吗？”

　　那辆黑色轿车突兀地闯入晏云川的少年时代，以一种传奇故事的笔法带走了季砚柏，晏云川本以为季砚柏的人生将从此尽是繁花，但他似乎并没有走向一个好结局。

　　季砚柏把晏云川捂住眼睛的手拿开，像是在害怕晏云川背着他红了眼睛，他说：“我生病了，治不好了，就……你呢？”

　　“车祸。”

　　季砚柏眉头蹙起：“你——”

　　意外和疾病不知道哪一个更滑稽，晏云川和季砚柏对视一眼，都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毕竟谁都死得不光彩，谁好像都没有资格指责谁。

　　晏云川无奈地苦笑着，他抬手拍了拍季砚柏的肩膀，算是一种退让：“在这里见面了也行，算是再活一次，我们到时候一起许愿回去。”

　　季砚柏注视着晏云川，对他说：“在副本世界里，时间的流逝跟真实世界不同，甚至你可以用积分兑换现实世界里的生存时间，一分兑换一分钟，就算是车祸也能让你回到那一个时间点前，不过兑换了多久就是多久，时间一到，只要你不按时返回系统，路边的花盆都能要你的命。而且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用积分兑换现实世界的生存时间，对晏云川这种意外而死的人听起来确实是个巨大的诱惑。但晏云川更在意的是，季砚柏并没有答应跟他一起许愿回去，明明效益最大化的做法应该是尽快通关副本积累积分，获得重返现实生活的机会——似乎季砚柏并没有这个打算。

　　“那个鱼缇鳃，也是你用积分兑换的吗？”

　　晏云川的提问总是不按季砚柏的预想来，季砚柏说：“是，在副本结束后，可以用积分兑换一些副本里你遇到的道具，这个鱼缇鳃就是我在一个人鱼副本里兑换的，能暂时让人长出鱼鳃，在水下自由呼吸。”

　　这个道具对于季砚柏这种不会水的人，在一些必须要入水的时刻很好用，晏云川又问：“你兑换了很多道具吧？”

　　季砚柏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说：“一些道具能够提高你在副本里的生存率。”

　　晏云川说是，他想了想，季砚柏的秘密太多，于是问了他最在意的那个：“为什么我刚遇到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像青浦镇里的NPC一样？”

　　季砚柏没有隐瞒，说：“成为红庙街影院系统的会员，需要缴纳‘押金’。系统会收取它判定的你身上最为重要、最有价值的东西，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它才会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我被收取的‘押金’是‘客我’。”季砚柏有些自嘲地说。

　　晏云川能猜到系统的“押金”必然不是简单的货币等价物，但他不理解季砚柏失去的“客我”：“什么是‘客我’？”

　　季砚柏解释道：“一种心理学理论认为，自我可以分为作为意愿与行为主体的‘主我’和作为他人社会评价和社会期待的‘客我’。”

　　“系统判断我擅长表演出一种与内在的主我截然不同的客我面，来获得众人的喜爱。总是把伪饰与欺骗做到极致，这是我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

　　晏云川一开始没听懂，他有些迷茫地看向季砚柏，季砚柏说：“你可以理解为另一种意义的‘人皮面具’，就像有人喜欢在互联网这样的虚拟空间里把自己包装起来，以便获得社会认同一样，我不仅仅在网络空间里，在现实世界里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双面人’。”

　　季砚柏解释了，晏云川更加没听懂。

　　他记忆里的季砚柏不是这样的，那个少年虽然有些冷淡，但总是赤忱善良的，会经常帮红庙街上年纪最大的曲奶奶干活儿，会在晏云川遇到麻烦的时候，义无反馈地挡在他的身前，他怎么会被系统判定为一个擅长伪饰与欺骗的双面人呢？

　　仿佛能看穿晏云川在想什么，季砚柏说：“不要在想小时候的那个我了，晏云川，人都是会变的，我只是变得格外糟糕了一点。”

　　“是吗？”晏云川抬头看向季砚柏，说，“我不相信。”

　　季砚柏只是看着晏云川笑了一下：“我会骗你，系统不会。”

　　“因为我把‘客我’质押出去了，因此每次进入副本世界后，我会忘记我的社会身份，不再记得自己是谁，随机成为副本世界里的一个角色，直到找出我在进入副本前，根据系统提示设置好的锚定物，才会恢复记忆。”

　　晏云川回想了一遍季砚柏的行为：“你之前说，你要找一个东西，就是那个锚定物？你设置的锚定物是抽屉里的钢笔？”

　　“是的。”季砚柏如实回答，“在不同的副本里，锚定物的形式会不一样，可以是物品，也可以是一句话、一个动作。”

　　晏云川又问：“为什么这次你还没找到锚定物，就恢复了记忆？”

　　季砚柏摇头：“我不知道。或许跟你有关，在你溺水的那一刻，我的主我还有一点仅存的良知，给了我一个挽回的机会。也可能只是系统的一个玩笑，关于红庙街影院，我们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东西。”

　　“这个回答，你满意吗？”季砚柏问晏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