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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青浦镇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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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砚柏首先注意到了晏云川手背上的伤,滚烫的蜡油落在皮肤表层,凝固成不规则的脓疱,在晏云川白皙的手背上格外突兀,他眉头一拧:“还好吗?”
晏云川因为精神一直高度紧绷,根本没有在意手上的伤口,他把烛台放回原位,几乎同时问季砚柏:“你没事吧?”
季砚柏摇了摇头,他把手上拿的武器反手收到背后。
晏云川这次看清楚了季砚柏手上拿的是什么,与其说这东西像箭镞,其实更像拉琴的琴弓,弓杆是木制的,原本由马毛制成的弓毛变成了某种锋利的银白色金属。
这琴弓一样的东西融进季砚柏的脊背里,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
晏云川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季砚柏想了想才说:“这是我在一个副本里兑换的武器,那个副本叫《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之死》,故事跟一把珍贵的小提琴有关。”
说着,季砚柏又凭空拿出一块洁白的医用纱布,敷到晏云川的手上:“巧合的是,我在现实世界里从事的就是小提琴演奏工作,这也是我过的第一个副本。”
这块看似普通的白纱布敷在手背上,有一股清凉的湿润感,十分舒服,晏云川很快就感觉到烫伤带来的刺痛感消失了,不出三分钟,他揭开纱布,皮肤已经光洁如新。
晏云川颇为惊讶地把手伸到季砚柏眼前:“这么快就好了?”
季砚柏倒是不意外,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晏云川的手背,说:“下次小心。”
晏云川准备把那块纱布收起来,季砚柏告诉他:“这是一次性的医疗道具,下次就不会起效了。”
“这应该是很珍贵的道具吧,要多少积分?”晏云川还是把纱布叠起来,收进怀里,他小声地说,“不应该因为这么一个小伤口,浪费这样重要的道具。”
季砚柏说:“红庙街影院的副本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你只是刚进入第一个副本,所以会对这些没见过的东西感到好奇,等到后面你就会知道,这样的纱布就像创可贴一样常见。”
刚进入第一个副本的晏云川轻易地就相信了季砚柏的话,倘若有老玩家在这里,肯定忍不住要揭穿季砚柏,在整个副本世界里,治疗道具都非常珍贵,他拿出来的那块白纱布叫南丁格尔纱布,是数量稀少、功能强大的一次性治疗道具,在道具交易市场上最高炒到了2000积分一块。
据说就算是被子弹打穿心脏,只要还有一口气,敷上这块纱布就能救回来。
季砚柏却用它去治疗蜡油的烫伤。
晏云川毫无察觉,他把从李大少爷那里得来的线索共享给季砚柏,并问他:“刚刚你去哪里了,怎么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季砚柏说:“我一直在院子附近,葛尘阳跟鬼婴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趁机去了一趟子孙祠,刮了一点子孙娘娘神像上的金粉,抹到了我的琴弓上。”
晏云川一愣,他没想到季砚柏早就发现了鬼婴。
“世间的事皆有因果,我听你说过,在子孙祠那晚,你躲在子孙娘娘的神像碎片里,躲过了鬼婴的攻击,很有可能这些由青浦河孕育出来的鬼婴,弱点就是子孙娘娘,它们是她的‘孩子’。”
季砚柏说:“对了,我这次去子孙祠,发现十三座金漆神像确实是完好如初的,关于子孙娘娘肯定还有没解开的秘密。”
晏云川想了一下,问季砚柏:“你是故意让我一个人进祠堂的吧?”
季砚柏一顿,然后点头:“是的,鹰要学会飞,都是要先被丢下悬崖的。副本很危险,你要有独自应对危险的能力,我……并不能一直陪着你。”
晏云川因为季砚柏的这句话心骤然一痛,他知道季砚柏说的都是事实,但仍不可抑制地感到难过。对于季砚柏来说,他只是一个十年未见的幼时玩伴,季砚柏不会像晏云川一样,在这十年里,日复一日地回忆着他们相处的细节,那些在晏云川记忆里鲜活无比的东西,恐怕早已经被季砚柏遗忘。
也许在季砚柏看来,他们并没有多少情分。这让晏云川漫长的暗恋变得滑稽起来了,是他自我感动,是他愚人捞月,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晏云川别过头,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快步走到李云期和李云归的两口棺材前:“青浦镇的故事线已经大致清楚了,现在还差最后一条线,就是李云归的故事。”
他推开那口阳刻的棺材,里面果然空空如也。晏云川想了一下,也躺了进去,把棺材盖合上,柔声喊道:“李小姐?李云归小姐?”
等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也没有任何回应,晏云川从这口棺材里爬出来,立刻又躺进了那口阴刻的棺材。
中途季砚柏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但晏云川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敢给到季砚柏,立刻又躺进了另一口棺材。
晏云川怕自己绷不住,说出不该说的话。
“李云期。”晏云川躺在棺材里,他眼睛睁得很大,但棺材里一片黢黑,什么也看不见,“这两口棺材,都是用你的骨头和皮肉做的吧?”
李大少爷没有回答,晏云川叹了一口气:“葛尘阳可真狠。”
李云期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你又知道了。”
晏云川嗯了一声:“显而易见,他连李云归的尸体都没找到,又怎么可能用她做棺木?更何况,他也舍不得吧,这两口棺椁,肯定都是用她的亲哥哥做的。”
李云期不置可否,只说:“就当是我为自己赎罪了。”
“何苦呢?”晏云川说,“青浦镇早就不复存在了,自从子孙娘娘复生以来,那些族老乡民们死的死、跑的跑,除了葛尘阳给你结的阴亲,早就没有活人进来这里了。就连你的父母,恐怕也折在了葛尘阳手上。”
晏云川想起他跟季砚柏拜堂时看见的李老爷和满屋宾客,他们像是一种地缚灵,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表演着同样的滑稽戏码。
“你不如全了葛尘阳的念想,让他复活李云归。”晏云川劝李云期,“把李云归的尸体交给我吧。”
李云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晏云川:“不可能。”
晏云川不理解:“你到底在执着什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青浦镇,还不如你亲妹妹的命重要吗?”
葛尘阳不理解,晏云川不理解,他们都不懂李云期到底在坚持什么。
李云期说:“我想守住青浦镇的根,守住葛尘阳最后的一点儿良知。我知道用活人祭祀是错的,对生育的过分推崇也是错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青浦镇里的所有人都罪大恶极,在那些荒诞怪异的事情背后,这个镇子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在努力地过完他们普通的一生。”
“他们不应该因为某一个人的爱与恨,就失去生存的权利。”
这是新式学堂里教给李大少爷的东西——平等。
晏云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眉心,问李云期:“最后一个问题,我进青浦镇之前,有一阵大火烧了我的花轿,是你做的吗?”
李云期十分茫然:“不是。我的力量……非常微弱,但我不会放弃的。”
晏云川准备离开棺材,李云期忽然叫住他:“等一下!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找到那枚阴阳双鱼玉璜,就能破解葛尘阳的阵法,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帮我们。”
晏云川没有答复李云期,他爬出棺材,一眼就看见站在棺材外面,沉着一张脸的季砚柏。
“你出来了?”季砚柏见晏云川出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要扶一扶他,被晏云川不着痕迹地躲过。
晏云川一脸若无其事,走出祠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季砚柏脸色有点难看。
还没等晏云川跨出门槛,他的小腹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像一只手钻进了他的腹中,对他的五脏六腑任意揉搓,痛楚沿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传播,晏云川痛得眼前一黑,连站都站不稳,趔趄了一下就要扑倒在地。
“晏云川!”季砚柏一个跨步,奔他而来,将他拥入怀里。
就在这么转瞬即逝的功夫,晏云川已经是满头的虚汗。他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显然是痛到了极点。
季砚柏扶着晏云川的后脑勺,捏住他的人中,十分紧张:“先调整呼吸,听得见吗?晏云川!”
晏云川像是用尽了最后的一把力气,抓住了季砚柏的手腕,他约莫是实在没有力气说出话来,只能借由这个动作给季砚柏一点回应。
过了七八分钟,晏云川才缓过来,他虚弱地一直在喘气,眼睫毛上甚至挂着泪珠子。
“好一点了吗?”季砚柏用指腹抹去晏云川眼角的泪水。
晏云川才惊觉自己竟然一直枕着季砚柏的大腿。
他有些不自在,想坐起来,却被季砚柏一把按住额头,让他好好躺着。
季砚柏的眉头好似皱出一了座连绵的三头峰,他问晏云川:“你怎么了?”
晏云川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了,这是他第三次腹痛,比前两次都要严重太多,他伸手捂着小腹,无力地闭上眼睛,说:“应该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