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青浦镇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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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云川听得呼吸一紧：“然后呢？”
“葛尘阳受了反噬，足足十八道天雷，把他的皮肉悉数烧焦。我找到他时……他最外层的那块皮肉，已经变得跟老松树脱落的树皮似的，轻轻一碰就往外掉。”
青浦镇无人知晓，茅山派葛天师第七十六代亲传弟子，那位名讳尘阳的小道长，曾经在道门这一辈的青年里，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一个人物。
无论他从前有多少荣光，如今都只剩下一堆焦骨，埋在江南的一条河流边上。
“可怕的是，真正的诅咒现在才开始。”李大少爷一字一顿地道，“我本以为黑狗血会让葛尘阳的阵法失败，但十八道天雷降下来，这阴阳双鱼竟然唤醒了青浦河的灵脉，河畔的子孙祠里一直被镇民供奉的子孙娘娘……复生了。”
那日起，陶土泥偶的神像竟然有了灵智，并许诺青浦镇百子千孙——只要男人饮下青浦河的水，就能在十日内怀孕生子。
青浦镇从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变成了诡异的怪诞之地。
李大少爷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葛尘阳仍不肯放弃，原本利用阴阳双鱼玉璜起死回生，靠的是青浦镇充沛的灵气，如今灵气变怨气，他还是想试一试。天分阴阳，无论清浊，都是造化之力——于是他打造了这两口棺材。”
晏云川想起棺椁上雕刻的大肚鬼花纹，认为李大少爷或许说得是真的。
李大少爷告诉晏云川：“这两口棺材一阴一阳，我被他剥皮拆骨，养成阴穴，他以我的名义不断结阴亲诞鬼胎，用新娘和鬼胎对我的怨气滋养阴穴，不出意外，只等朔夜之交，功德圆满，阿妹就能从另一口棺材里复生。”
“原来如此。”晏云川深吸了一口气，之前他一直有一个疑惑，纸人——也就是那位葛尘阳道长的说辞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李大少爷一个普普通通的弱质书生，如何能有连接天地造化、诅咒一镇乡民的本事？
在李大少爷的叙述里，晏云川总算把因果理顺了，起因还是李小姐的死——落后的村镇有严苛的宗法制度，为了繁衍子嗣，他们要举行活人生祭，无辜的李小姐因此送命。
不过这位好心的少女曾经救过一个受伤的小道士，小道士出于报恩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决心要不惜任何代价，把李小姐救回来。
但还是有些不对劲。
晏云川的小腹再次传来一阵疼痛，甚至比上一次更为剧烈，他扶着棺材，咬着牙才挺过来，眼睛一眨，生理性泪水就落了下来，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问李大少爷：“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回答，为什么葛尘阳要找人杀你。”
“他不是要杀我，是要逼我。”李大少爷话音一顿，他似乎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正厅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晏云川担心是季砚柏，立刻忍痛从棺材里爬出来往外走去，但站在门槛处一看，院落里空空荡荡，只有成串的雨珠噼里啪啦地从天上砸下来。
晏云川顿时心一凉，他不是特别喜欢雨天，青浦镇的雨一直不停，这不是正常的气候现象，从降雨量来估算，要是青浦河的水位持续上涨，很有可能引发洪涝灾害。
晏云川四顾无人，那阵脚步声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就在他准备再次返回屋内时，一张孩童的脸忽然倒着从屋檐出探出来!
鬼婴漆黑的眼球突出，好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张青白的脸十分狰狞，他露出半个身子，五官倒置，更显阴森诡异。
这个鬼婴直勾勾地与晏云川对视，并朝晏云川伸出两只畸形的小手，细而长，像生长在潮湿地带的藤蔓。
晏云川连忙后退，并向屋内吼了一声：“子孙祠的鬼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云期已经变成一口棺椁，只剩下一道影子、一口气，他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院落里更多的鬼婴爬了出来，身上的红肚兜是血一样深的颜色，他们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密密麻麻地朝晏云川爬过来，还发出咯咯地笑声。
那么多鬼婴，一双双黢黑空洞的眼睛，全部盯着晏云川，在黑暗里让人毛骨悚然。
晏云川后退两步，除了烛台，这里好像没有什么能当武器的东西。他回头，正看见李家先祖的牌位，顺手拿了最近的那个。牌位上的红色方巾落到地上，忽的，整个供桌剧烈晃动起来。
晏云川看见李云期那道影子在疯狂扭动，意思是让他把牌位放回去。数十个牌位在晏云川眼前齐刷刷地颤动，晏云川忙不迭地把牌位放了回去。
打眼一看，这里并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晏云川决定再次躲进棺材。按照上次在子孙祠的经验，说不定这群鬼婴很容易被遮蔽物误导。
他一进棺材，就听见李云期的声音：“我能还剩这么一口气，全因先祖庇佑，祖先有灵，那些鬼婴进不来，你也不可擅动祖先的牌位——”
李云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鬼婴仿佛贴在棺材壁上笑，儿童稚嫩的声音因为异化变得格外尖利刺耳：“好久不见，李云期。”
那鬼婴在跟李大少爷打招呼。
晏云川在棺材里放轻了呼吸：“你不是说他进不来吗？”
李云期显然也不知道：“这里是李家的家祠，只有受先祖承认的李家人才能进来，与你同行的季砚柏就进不来，为什么……”
“季砚柏在哪里？”这是晏云川最关注的事情。
李云期没法儿回答晏云川的问题，他能看见外面的鬼婴密密麻麻地钻进了祠堂，先祖的牌位被踢翻，供桌上的点心水果落了满地，绿豆糕碾成一摊粉末，而柳木做成的牌位被这些鬼婴们拿来磨牙齿。
“怎么会这样……”可是李云期什么都做不了，他是青浦镇若干亡魂里最没用的那一个。
无数个鬼婴长着一样可怖的脸，他们一起张开嘴，齐声说出一样的话：“李云期，你以为藏在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葛尘阳！”李云期瞬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鬼婴们咧嘴一笑，黑瞳仁里一缕一缕的黑气冒出来，不同的嘴巴一起张张合合：“这都要多谢你，借青浦河毁掉了我的纸人，我这残缺的魂魄无处可去，只能夺了这些鬼婴的灵窍。李家的祠堂，纸人进不来，但是你李家的子孙总进得来吧。”
化成鬼婴的葛尘阳猖狂大笑，他一笑，屋内屋外的所有鬼婴也跟着他笑，声声悚然。
晏云川想起那晚在子孙娘娘殿，纸人葛尘阳能以一人之力扛住金漆神像的进攻，而这些鬼婴们又畏惧子孙娘娘，论实力，葛尘阳必定在鬼婴之上。如果那晚晏云川真的把纸片人丢出去，纸人也不会出事的。
晏云川自忖并不是葛尘阳的对手，这时该如何脱身？唯一庆幸的是，葛尘阳的注意力都在李云期身上，李云期声音哽咽，问葛尘阳：“何至于此？你的道法修为都不要了，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为了什么？”
葛尘阳没有回答。
就在这一瞬间，晏云川翻身从棺材里跳出来，不顾面前站满了鬼婴，抄起门口的灯烛后立刻再退回到棺材边——蜡烛的火苗对准了第二口棺材。
“小纸人，好久不见。”晏云川眉头拧着，“现在退出去，我告诉你李大小姐的尸体藏在哪里，否则，我就要试试看这火烛能不能点燃棺材了。”
所有鬼婴的表情瞬间由笑到哭，空洞的眼睛好似要流出血泪来，他们问晏云川：“你要干什么？”
声浪此起彼伏，所有的鬼婴顶着一张丑陋的哭脸，问晏云川要干什么。
晏云川眉峰一挑：“如你所见。我倒数十声，你自己退出去，否则——”
他开始倒数：“十、九……”
祠堂的牌位后面并排放了两口棺材，一阴一阳雕刻了两个大肚鬼，阳刻的那口棺材是李大少爷的，晏云川在里面躺了小半个时辰，显而易见，阴刻的这口肯定是留给他的妹妹李云归。
李云期被葛尘阳剥皮拆骨做成了一口棺材，为什么还能留下一口气？起初晏云川也以为就像是李云期所说的祖先庇佑，可那些个牌位真有那么大本事，又怎么会被葛尘阳的鬼婴们当成磨牙棒。
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葛尘阳留下的李云期，李云期身上有他要的东西。
晏云川壮着胆子推测，处于绝对弱势地位的李云期，应该只剩下一个筹码——他把李云归的尸体藏了起来，而葛尘阳找不到，左边那具空棺椁里什么也没有。
明明新的阵法已经准备好了，但最关键的李小姐却不见了。这就是葛尘阳一直没有办法让李小姐复生的原因，也是青浦镇处于这种阴阳之间琥珀般的状态的原因。
“六、五、四……”
晏云川还在倒数，他只能赌一把。
在晏云川的威胁下，鬼婴们果然慢慢地开始往后退。他们咧开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晏云川，你若敢撒谎，我必将你粉身碎骨。”
晏云川听到这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倒数到二，手上紧紧地抓着灯烛，滚烫的蜡油滴到他的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可晏云川的手根本不敢动。
“一。”
晏云川说完最后一个数字，所有的鬼婴都爬出了李家祠堂。他们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立刻逼问晏云川：“李小姐的尸体在哪里？”
晏云川并不知道李云期把李云归的尸体藏去了哪里，这是只有李大少爷才知道的秘密，他根本不会告诉晏云川。
早在一开始，晏云川就准备胡编一个地点，把葛尘阳引走：“她的尸体被藏在……”
“啊！”鬼婴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啸叫。
不等晏云川的谎话编完，祠堂外的院落里，一个男人在夜色里露面。他右手握了个东西，天太黑，晏云川没看清楚是什么，细长条状的硬物，有点像箭镞，就是这个东西，在刚刚贯穿了离他最近的鬼婴的脑袋。
“季砚柏！”晏云川眼睛一亮。
季砚柏从滂沱大雨里走来，身形敏捷，那疑似箭簇的武器十分锋利，他在转瞬之间就扎破了好几个鬼婴的头。
它们在季砚柏的手下化成一阵黑气，瞬间消散。
满院子密密麻麻的鬼婴，无人敢近他的身。葛尘阳见季砚柏来势汹汹，阴狠地剜了一眼晏云川后，也变成一阵黑气消失。
隔着潺潺雨幕，鬼怪都消失了，只有季砚柏在朝他走来。
晏云川的心跳忽然变得快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青浦镇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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