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罪者》夜沨

3、死纹

　　“你，将他带回去，让他这么早死就不好玩了。”

　　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我无神地望着墙角古老的摆钟，仿佛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它的机械性地摇摆而渐渐流逝着。
　　已经，过了多久呢。
　　那种性命被人玩弄于掌中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吧。
　　绝对的恐惧……
　　近似于绝望的压迫感……
　　那种仿佛将自己周围所有空气全部抽走般的眼神……
　　如果我死在那里……
　　该有多好……
　　不……
　　也许我已经死了……
　　对……
　　我已经死了……
　　死了……
　　“呜啊！”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将护身用的□□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疯狂地将枪扔向墙角的挂钟，在一声脆弱的破裂声后，挂钟的玻璃挡板化作了满地的碎屑，但那仿佛地狱来的滴答声，依然响彻在脑海里。
　　“不要过来……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我颤抖地蜷缩着，将自己深深埋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冷吗
　　不要管我……
　　来，盖上这个就不冷了
　　我说过……不要管我……
　　真是的，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啊
　　这样，你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这是，梦吗
　　还是……
　　很温暖……又很悲伤……

　　我伸出手，仿佛那温暖的触感还残留在身上，刚才的画面如同伸手可及般真实，又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虚幻。我喘着粗气，扶着墙根站了起来，不停地晃动着脑袋，将自己的思维拉回到现实中，脑中残存的幻象和强烈的恐惧感纠缠在一起，反而让我不怎么害怕了。我站起身，朝着卧室走去。
　　少年静静地躺在被我草草收拾过的木制床铺上，苍白的脸色如同蜡像般，没有一丝生气，殷红的血液从他的左胸缓缓溢出，浸湿了我绑在他身上的白色绷带。少年的表情很安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这么睡着。
　　也许，他永远不会醒来
　　也许，这就是他希望的吧

　　“真是的，又要换绷带了。”我有些麻木地向着少年走去，拿起了一旁的绷带卷，准备将少年身上带血的白色布条拆下。
　　少年的双眼，无预警地睁开了。
　　“啊啊！！”如同见到厉鬼般，我飞身向后跳去，却很不幸地撞倒了身后的书架。顿时屋内尘烟滚滚，我被埋在了深深的书本和纸张之中。
　　“呜呜……疼死了……”挣扎许久后，我终于从堆积如山的书本中逃脱出来，四处张望，却已不见少年的身影。
　　“乒！”
　　沉重的关门声在耳边响起。
　　“喂！喂！”我仿佛被惊醒般飞奔到门口，拼命拉开房门。
　　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黎明前的霞光中。
　　“真是的……”
　　我默默地站着，任由黑暗吞噬了眼前逐渐关闭的青黑色铁门。

　　人类
　　你
　　想死么……
　　哈哈哈哈哈……

　　“呜啊！！！！”我猛然睁开眼，不停地喘着粗气，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恐惧感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我的感官中，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已经是第三次从梦中惊醒了，我缓缓从躺椅上坐起身，双眼死死地盯着窗台上一片有些发黄的树叶。以前听同事说，将自己的视觉集中在一样事物上，能暂时忘却很多烦恼。终于，在撑到双眼都酸到无法睁开时，我放弃了一切努力，再次倒回了躺椅上。
　　“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梦……”我靠在躺椅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昨夜的一幕幕如同电影般在眼前出现。利刃般的眼神、血红的圆月、冰冷的刀锋……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让人无法相信，又不得不信。我无助地闭上双眼，任由那依然萦绕耳畔的金属碰击声将我的意识吞没。
　　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脑中的所有画面突然间崩溃成无数碎片，我焦急地将碎片拾起，却无法将这些纷乱的记忆重新组合成一幅完整的图画。突然，血红的液体从天而降，将所有的一切融化在了如同鲜血般的河流中。少年的身影无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嘴唇蠕动着，仿佛要说些什么，但记忆犹如磁带卡带般停滞下来，少年的声音变得沙哑而混乱。
　　你……
　　你想告诉我什么……
　　等等……
　　别走啊……
　　“等等！”我大叫着从梦中惊醒，梦中的景象如同破碎的玻璃般消失了。我默默地站起，走到了窗前。辉夜市依然是这么死气沉沉，就算是午后，阳光依然慵懒地让人厌恶，人们在经过短暂地休息过后，也都一个一个地出现在了城市的各个街道上，带着近乎机械的表情走向他们自己给自己选定的人生监狱中。突然间，腹中传来了一阵强烈的抽搐感。我叹了口气，离昨夜的厮杀已经过去十余个小时了，自从回到家中，也都是在恐惧中惴惴不安地休息一阵，想想，也有近十六个小时没有进食了。看来对我来说，生理的需求总是能够压倒心理的不安。我摇了摇头，苦笑着走向了客厅。
　　客厅里的摆设和以前几乎没有任何分别，各种书本和报纸凌乱地丢在沙发和地板上，让这个狭窄的空间变得更加难以居住，角落里的碎玻璃似乎有意让我回想起昨夜的疯狂行为，和着挂钟的规律摇摆不停移动着自己的身躯。我愣愣地看了看四周，在确定昨夜的事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以后，才慢慢走向了厨房。
　　对于一个三十出头的单身男性来说，罐头和面包是我最喜欢的食物，因为它们既能够满足我的营养需求，又不会带来多大的洗涤问题。我从冰箱里取出了几个罐头，坐在沙发上，开始胡乱往嘴里填塞食物。
　　“不好玩了……那就不好玩了……”
　　我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底升起，仿佛一瞬间抓住了什么，却又把它放跑了一般。“难道……”我猛地站起身来。冲出了家门。
　　“小子！小子！”我敲打着少年居住的房间大门，在得不到任何回应后，我飞起一脚，将门狠狠放倒在地上。“喂！在的话就回答我一声！！”我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少年的住所既狭小又破旧，屋内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如同浓墨般的黑暗仿佛有触手一般抚摸着我的脸，让我连呼吸都不敢出声。“小子？小子？”我压抑着几欲呕吐的恐惧感，颤抖地小声问道。
　　“唰”正当我四处张望时，颈部传来了一丝冰冷的金属触感。
　　“你来这里干什么。”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呃……”我本能地高举双手，摆出了投降的姿势，“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来看看你。已经到了换药的时间了。”
　　少年没有说话，但我感到颈部的冰冷感觉稍稍缓和了一下。
　　“我没事，离开这里。”少年的声线依旧不带任何感情。
　　“但是…”
　　我的话还未说完，一种肌肤破开的疼痛感让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少年放下刀，无声退回到了黑暗中。我愣了愣，最终讪讪地走出了那间小黑屋。
　　但愿，我的顾虑是多余的吧。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感觉自己和周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群已经接近同类。各种思绪、猜想、线索在脑中纷乱地飞舞着，让我感觉脑中仿佛有着一口嗡嗡作响的大钟，将我的大脑挤压地快要爆炸了。“啊啊啊！！”我朝天大喊，毫无价值地浪费着仅存不多的体力。偶尔有几个路人经过，向我投来几个默然地眼神，又融入了滚滚人流中，也许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吧。
　　黄昏时分，我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家中，刻意的发泄并没有排解多少心中的烦闷，反而使我觉得更加疲劳，我无奈地倒在沙发上，将自己深深埋在了杂乱的纸堆中。
　　“这是……”
　　我的目光，突然被桌上的一件物品吸引了。
　　鲜红的颜色，仿佛能勾魂一般，我双眼仿佛无法移动般注视着这薄薄地一张纸片。也许是请柬吧，我猜想着，但却无法把自己和这个城市中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名望的家族联系在一起。纸片是鲜红的，仿佛只有这鲜红的颜色，才能衬托出它到来的意义。纸片上用纯黑的颜色狂野地写着几个字母：“death is coming”（死亡即将降临），诡异的笔法让这一切笼罩在一股不详的氛围中。
　　“恶作剧吗……”我将纸片拾起，准备将它扔进垃圾箱中。
　　“呜！……”一股钻心的疼痛让我不自觉地跪倒，双手一松，纸片又晃晃悠悠地躺回了原地。
　　“ 除了送出者，没人能碰触死纹。”
　　少年的声音再次在我身后响起。
　　“你说这是……什么？”我忍受着断指般的剧痛，站起身。
　　“看来他们终于要出动了。”少年的嘴角扬起一丝残酷的笑意。
　　“我说……”我深吸了几口气，疼痛感终于消失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瞥了我一眼，低声说道：“罢了，反正你也活不长，就让你知道一点吧。你桌上的东西，是我们组织的抹杀令，叫死纹。”
　　“收到它的人，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