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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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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过了年许，叶潇原先还隐约挂在眉间的忧色却是沉下去不少。
林宗皖有些随性，真要是说，正正经经悉心教导的日子倒也不多，只三两时抱着一盏乌沉沉的紫砂壶圈在椅子里，饮上几口，再谈天似的说起年少时的动荡，名利之心大约在那时候也是很浅的，于是单纯的热爱就自有了一番乐趣。
冬天的茶水总是很容易变凉，贪恋着杯中的半丝温暖也终无人再续。
林宗皖原先还温温的语气也总是凉下不少，稍又有了些惋惜，“这天气，水凉得越来越快了……”
简逸轩的生意其实也算不得打紧，来人也只稀稀散散的。
林宗皖年少时家中却是殷实，或多或少还留着些少爷的脾气，又因还有些老派的作风，于生意这些事却很不上心，往年韩沅芷总是忍让了些，这些迎人送客的事却是事事躬亲……
入了冬，气温陡降，林宗皖一时不查着了风寒，几天一拖延又招出了宿疾，憋着气开始喘了起来，先前还是拗着不肯去医院。
林宗皖早年玩性大，后来又钻在了画中，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夫妻二人都已经有了些年纪，想着相伴到老却也不会寂寞，却曾想……
医院一向不是讨喜的地方，林宗皖厌恶着，叶潇也很是厌恶。
那些早些年收的弟子们也大都成了家立了业，自然不能天天在身后照料。
几个深交老友却大都上了年岁，只白天偶尔前来探视，这下林宗皖住院的时候倒有些孤寡老人的感觉，心情也更加烦躁不少……
今年这感觉却似乎好了不少，连着嘴角似乎也有些微微的翘起。
林宗皖的痼疾来势有些凶，精神却还很是不错，稍稍缓了缓到了第二天就开始不安分的半躺着与叶潇扯些什么；那神色似乎倒是有些急切，像是一个怕被抛弃的孩子，总是变着法子的缠着父母，唧唧喳喳的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冬天天气乍寒，病房里便有了相怜的人。却又大都是清冷的住着，子女亲友们也便是得了空才来探视一会儿。相较之下似乎有幸福不少……
……
没想到自己尊敬的那个人会很孩子气，整日的闲聊其实早已说尽了想说的话题。他却似乎浑然不觉，又似乎只是为了尽兴渐渐的又将那些本已十分明了的事情又再润色一番……
“记得那时候医院里没有暖气，冬天挂水又冷得很。你师母就想着办法讨来用剩下盐水瓶子灌上水用布包着帮我暖手……”
“医院食堂的粥是煮的最好的，其他的东西又都淡而无味，吃都吃不下去。”林宗皖闭着眼睛回忆着，“那时候她不会煮东西，又怕我营养够不到。于是就买那些吃的，什么鸽子汤，黑鱼汤那年头都是很紧手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每次都能买到的。不过吃那些可是比吃药还要痛苦……”
“那些年其实总是我病得多些。三年倒是有两年的冬天在医院过的……”
“没想到她会走得那么早，她从来没有说过她的心脏不好……”
“她没有发过病，可是最后一下子就走了……”
“她比我大三岁，所以什么事都让着我。那时候总当这些事应该的……”
“什么事情都没法重来，没有再来一次了……”
……
台阶上不知谁洒下的薄粥，叶潇又有些恍惚，只觉得脚下一空，还未及反应，已经重重的摔了下去……
他晃了晃头，时间还早，医院门口走动的人也不是很多。叶潇缓了缓往后退了半步远，擦着墙壁想要爬起来，只是脚下沾了滑腻，才抬高稍许又滑倒下去……
“你没事吧？”弯腰扶起叶潇，这才指着衣摆上沾着的稍许污渍，“不用去换件衣服了吗？”
“不用了，谢谢……”低头看着身上的污秽，想了想才低声道，“能不能帮忙把外套脱下来？我现在可能有些不方便……”叶潇这一句说得很低，几不可闻……
“不麻烦的！”那人方才触及他右手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心中大约也有些明了。
叶潇侧着身子把外套反着挂在了右手上，又恰好遮住了惨白的手指，道了道谢，这才深吸口气向病房走去。
隐约左肩有些钝痛，叶潇靠在门外顺了顺呼吸，抬头正见刚才那好心人立在身前，笑道，“刚才谢谢你了，来看朋友？”
“别再谢了，才一会你都谢了三四回了。对了，怎么不进去？你没事吧？”
“没事……”叶潇咧着嘴笑了笑，又挺了挺身子，这才侧身推开了病房的门。
……
“还不快进来？！我以为你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个老师了……”
叶潇听得一惊，只听身后那人回到，“还不是老师您也打电话通知我们一声，前些天去外地出差了，现在才回来……”
“就你是大忙人！”
“还不是身不由己的，要有老师的才学自然也敢像您这么潇洒……”
叶潇记忆中林宗皖有些淡，性子很淡，自也没有什么疾言厉色，自己对他似乎也总存着些恭敬之意。这人却，敢这样说话，不自由的也逗着他有些放肆起来，闷头笑了两声，却似乎听见肩上也被牵得格嗒嗒的清响，又似乎碰到了伤口，原先还是钝钝的疼着的左肩似乎又被刀子刺穿一般猛的刺痛起来，连带着原本平顺的肌肉也被搅得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脸色丕变，转瞬又稍稍牵出一丝微笑，挺了挺不觉有些蜷缩下去的身体。
林宗皖兴致勃勃的斗了嘴，这才拉着王修祈的手指了指叶潇，“新收的徒弟，往年你总是抱怨得了个小师弟的名头。现在可以脱了那个帽子了……”
王修祈却也是略有耳闻，只是林宗皖当日也只是说得只言片语，又听闻似乎这住院许久，陪同解闷的却都是那素未谋面的少年，只想着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没想到是这样子见到了……
忍耐许久，似乎却不见这有些熟悉的疼痛少上几分，心中似乎也渐渐的冰冷下去，攒起的力气似乎也一下一下的被抽了个干干净净，只觉得再耽下去也是不妥，歉声道，“对不起，今天得先告辞了……”
王修祈听着他似乎有些低低的声音，并没有少年们时惯有的高扬语气，似乎总带着些谦卑，将少年该有的心绪都掩了进去，难以听得分明。王修祈几乎以为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却沾染上了啰嗦的习气，叶潇尚未跨出房门便有些担忧的问着，“真的没事吗？”
叶潇顿了顿身子，有些僵直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倚在门边稳住了，不自觉有些低下的头几不可闻的摇了摇，这才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迈了出去……
先前还只是熟悉的疼痛，这时一定下来几乎又有了越演越烈的趋势，叶潇只觉得短短的几步路也不愿迈出，呼吸似乎也渐渐的有些不稳起来。他不敢再开口，只怕这一声就再也藏不住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呼吸……
只看着叶潇身影走出，林宗皖这才看了看安静不少的王修祈。
“你出去看着，你这师弟不爱说话，很多事也不爱烦着别人，他……”
王修祈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叶潇正有些脱力般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搭在右臂上的外套被稍稍弯起的身体揉乱，将原来很是干净衣着衬出了不少狼狈。有些寒意的走廊中，只穿了薄毛衣竟也渗出了满额的湿意。王修祈拭去，叶潇下意识的侧了侧头，却还是被一只温暖的手从冰凉的额头划过……
忍过一阵疼痛，慢慢站了起来，一双深黑的眼睛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悲伤，顺了顺气，这才弯起嘴角看了看王修祈道，“谢谢……”
王修祈这才感觉出叶潇的疏离，又似乎警醒的很，自己指尖在他额头轻易一擦，自然不曾擦去那一头的湿冷的汗珠，侧头之下又说了拒绝，笑着道谢，又有哪里是帮着他什么了……
和自己见过的少年们不一样，他这神色似乎却是平白的将自己与那些肆意挥洒的青春又隔了开去，乍看有些老练，或许也可以算是几分体贴，转念想着这却不该是少年的习性，是在压抑和逼迫，一种更像惩罚的态度……
王修祈没有再说些什么，在病房内还显得有些聒噪的他似乎也有些冷了下来，静静的跟在叶潇的身后……
有些熟悉的疼痛，不是第一次，似乎却比记忆中难熬许多。心中已没了什么思索，只期待着着那早已了然的结果不要到来……
厌恶医院，气味和白惨惨的装束。可是他逃不开……
最厌恶骨科，骨科医生似乎又成了医生中最可憎的人，习惯以一种有些粗暴的方法决断着。他也逃不开……
开始有些厌恶自己，可以逃开……
可是，这次却是不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