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年冬》水清墨

8、chapter 08

　　有那么一瞬间，宋知野觉得自己被人扇了两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
　　有种无法言说的难堪。

　　她捏着试卷，英语老师蹙眉催促：“你还站着干什么？”才恍然回神，从讲台回到座位。

　　坐下的时候，同桌谢妮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说的考砸是真的砸啊。。”

　　宋知野被臊得脸红：“你考了135分还和我说考砸。”

　　谢妮说：“我爸是英语老师啊，他从小就教我念英语，按理说我应该拿到满分的。”见宋知野红了眼眶，又连忙改口：“没事没事，我知道你初中的英语老师水平不怎么样，以后我教你。”

　　宋知野闷闷地低下头，不过也没忘记和谢妮道了一声谢 。

　　等最后一张试卷发完，班上英语满分的同学也被向东南爆了出来：“卧槽，满分学霸居然是级草班长。三科满分啊这是，不仅长得帅，脑袋瓜还聪明，老天爷啊，级草是你亲生儿子吧。”

　　全班同学的目光又从宋知野身上挪到了唐斯忘身上。
　　不过和刚才的震惊不同，这一回大家的眼中全是膜拜。

　　而作为众人眼中焦点的唐斯忘神色很淡定，没有一点浮动。

　　英语老师很满意他的这份定力，将试卷摊开，开始讲题。
　　宋知野如听天书，一个字也没听懂。

　　第一节课下课后，老师一走，班里气氛就热闹起来了。
　　很多同学都围向了唐斯忘，向他请教英语老师还没讲到的后半张试卷答案。

　　就连谢妮和顾思诺都拿着试卷凑过去了。

　　虽然没有人当着宋知野的面说什么，但这种避而不谈的默然，反而更让宋知野有种被人无形孤立的窘迫。

　　这时傅雪晗拿笔戳了戳她的肩膀，“去不去上厕所？”

　　宋知野回过头，沉默两秒，“去。”
　　但她其实并不是真想上厕所。
　　而是单纯地想逃离教室，出去透下气。

　　因为是摸底考试，年级没有出成绩排行单贴在宣传栏上。
　　但1班的宋知野英语考不及格、唐斯忘语、数、英三科全满分的事情，还是很快传遍了全年级。

　　宋知野和傅雪晗刚走进女厕，就听到里面传出了说话声：
　　“哎，你们听说了吗，这次摸底考试1班的宋知野英语考了零分。”
　　“啊？真的假的？”

　　“真的。我刚才亲耳听到1班的男生聊天时说的，而且语文和数学也考得不算好，班上前十名都没挤进去。”
　　“啧，就这？谁能想到她居然是中考状元，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
　　“哎，连英语都考不及格的话，她怎么还好意思领学校给的补助啊？”

　　听了这些话，宋知野还没什么反应，傅雪晗先不干了，冲进去伸手在其中一间卫生间的门拍得砰砰作响，怒道：“滚出来让我看看哪个长舌妇躲在厕所里嚼人舌根，你们这么闲，怎么不去村口跟老奶奶们一起纳鞋底啊？”

　　刚才还在啧啧议论的几个女生，顿时歇了声。
　　躲在卫生间里，谁也不敢先出来。

　　傅雪晗冷笑一声，“呸，有胆子出来当面说，缩在厕所里当王八喝粪水怎么着？一次摸底考试也值得你们这么三八，还好意思嘲别人能拿补助，这么有本事你当初中考的时候怎么不考个状元呐？是你们不喜欢吗？”

　　宋知野伸手轻轻扯了扯傅雪晗的衣角，朝她摇了摇头：“别说了。”

　　傅雪晗恨铁不成钢地怒瞪宋知野一眼：“真出息，被外人说了你不吭声骂回去，反而要我闭嘴。”就气冲冲地转身走了，连厕所都忘了上。

　　宋知野连忙追出去：“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别太生气，毕竟她们说的也是事实，我确实考了……”
　　事实有些难以启齿，宋知野咬了咬唇，停顿几秒后才接着说：“我确实是没及格。”

　　“就你们镇上那破学校，能学多少知识。这次摸底考试，英语科目考的都是高一高二的内容，你考这个分数不丢人。”傅雪晗瞪着宋知野，“等这学期你上了英语课，下次考试一定能再考满分压死她们！”

　　宋知野如今可没有这个自信了，小心翼翼地问一句：“要不然我还是先考及格再说？”

　　傅雪晗：“……”
　　她被宋知野逗得一秒破功，绷不住神情，笑了：“行吧，先定个小目标，月考英语考及格。你等着，这周末我回去拿平板电脑下载英语单词给你听。学英语就是要多听多背，背单词，死记硬背。”

　　宋知野闻言抿唇也笑了笑：“背书是我的强项。”

　　傅雪晗拍拍她的肩膀：“姐看好你，别让姐失望。”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傅雪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没上厕所，提着裤子扭头又往女厕里冲进去：“操，我还没上厕所。”
　　宋知野看着她背影远去，才微微敛起笑容，有些低落地垂下头，往教室走去。

　　-
　　下午三节课结束后，宋知野一路上顶着旁人或探究或轻屑或好奇的目光，垂头耷耳地回宿舍。
　　傅雪晗喊她去食堂打饭，她也含糊地推辞：“我不饿，今晚不吃了，你吃吧。”就进了卫生间洗澡。

　　顾思诺撞了下傅雪晗，小声说：“估计是英语考不及格心情不好。”

　　傅雪晗皱起眉：“还没学到的内容考不及格不是很正常吗？这点小挫折就受不了，以后还有更大的事情呢。”

　　顾思诺：“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种事搁谁身上谁能受得了啊。”

　　傅雪晗：“我能。”

　　“你就算了吧，一点不如意你就能把自己点着了炸上天。”顾思诺撇了下嘴。

　　傅雪晗不服气，还欲再说，但顾思诺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转身去拿了宋知野的饭盒：“她不去就不去吧，我帮她打回来好了。”

　　两人耽误了这么一会功夫，饭堂里已经排起长龙。
　　因为初二学生也开学回来了，这乌泱泱的人群，看着比军训的时期更挤。

　　傅雪晗脸色一下就摆得臭烂。

　　顾思诺笑嘻嘻地挽着她站到队伍后面，“排个队打饭你就臭脸了，还说自己能接受挫折呢。”

　　傅雪晗别过脸：“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顾思诺说着话，一双骨碌碌转的大眼睛在人群里转着，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想看到的人：“唐斯忘！张煜！”

　　唐斯忘和张煜正在相隔不远的另一条队伍中排队。那边队伍看起来要长很多，且前进的速度很慢。

　　顾思诺挥手喊他们：“来我这儿排啊！”

　　张煜闻声看过去，乐了：“嘿，走吧我们过顾思诺她们那儿排队。”不由分说拉着唐斯忘过去了。

　　唐斯忘转班不转宿舍，平时打饭还是会跟张煜、杨天一起。
　　两人走过去，刚站定，顾思诺就问：“杨天呢？”

　　张煜说：“啊那个四眼鸡看唐斯忘摸底考试考满分，誓要奋勇追上，所以还在我们班教室学习呢。”

　　“那他不吃饭？”

　　张煜：“吃，中午打了两个馒头，晚上一边吃一边看书，这样就省了打饭和吃饭时间。”

　　顾思诺竖起大拇指：“牛。”

　　张煜东看西看，咦了声：“你俩的小尾巴小知野呢？”

　　“她有事儿。”
　　“心情不好没来。”
　　傅雪晗和顾思诺同时开口。

　　张煜看向说“心情不好”的顾思诺，瞬间恍然：“不会因为英语成绩的事吧？”

　　“她说不饿晚上不吃了，估计是觉得考不及格丢脸，不好意思出来见人。”顾思诺扬了扬手中宋知野的饭盒，“我帮她打。”

　　张煜：“你对她还挺好。”

　　“怎么说也是朋友嘛。”顾思诺说着，目光偷偷瞥了一眼唐斯忘。

　　唐斯忘话很少，好像他们说什么，他都不在意，总是一副游离众人之外的平静。

　　顾思诺试过很多次，找了各种话题，和唐斯忘聊不到十句，就戛然而止。

　　但刚才提到宋知野时，他眼中的情绪却分明有几分浮动。

　　顾思诺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就抓着宋知野的事继续谈下去：“她不是浮西镇的么，我听说浮西镇是咱们市里出了名贫困镇，镇上那初中，都还是平房呢。老师们水平有限，上课都只教课本内容。”

　　张煜说：“那她的英语基础差，考不及格不是很正常嘛。”

　　“对啊，所以我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只是一次摸底考试。”顾思诺耸了下肩，“一点小挫折都受不了，要是月考期中考也考砸了怎么办？”

　　傅雪晗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受不了顾思诺拿她说过的话，在唐斯忘和张煜面前装云淡风轻的人设。

　　不过在人前，傅雪晗并没有拆穿她这种小把戏，只是从顾思诺手里接过宋知野的饭盒，说了句：“宋知野的饭盒给我，快到我们了。”

　　打完饭，顾思诺和张煜、唐斯忘在食堂吃。
　　就顾思诺和张煜那两张叭叭不停的嘴，一顿饭没个半小时的吃不完。

　　傅雪晗怕宋知野在宿舍里等得饿了，就对几人说了句：“我回宿舍吃。”

　　回到宿舍，发现宋知野已经洗完澡了，正趴在她自己的床铺写什么东西。
　　“你在写什么？”傅雪晗踮起脚看了一眼，发现宋知野正拿一个笔记本抄英语课本的单词。

　　傅雪晗：“……”
　　行，够努力。

　　“赶紧下来吃饭，帮你打好饭了。”傅雪晗说，“吃完饭我陪你回教室，教你读这些单词。”

　　傅雪晗在市一小上的学，三年级开始就上英语课了。
　　高中英语课本里的这些单词她初中时已经学到了。

　　宋知野一听，立刻收起课本，从上铺下来吃饭。
　　傅雪晗则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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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宋知野吃完饭，傅雪晗正好洗完澡。
　　两人结伴一起去教室后，傅雪晗就一边吃饭一边教宋知野读英语单词。

　　班上有些同学来教室早，看见宋知野这么努力，也凑过来跟她一起读单词，再互相默写。

　　只是宋知野基础实在很差，同学往往已经记住并且背下了，她还在磕磕绊绊地读不顺利。

　　傅雪晗教了宋知野一周，耐心就尽失。

　　周六中午放学后，她拿平板电脑回家，把英语课件资源全下载，到周日晚上回到学校时，再把平板电脑丢给宋知野，让她自己听读和背。

　　有了平板电脑，宋知野开始废寝忘食地恶补英语，就连午休也不睡觉，等检查作息的老师和宿管阿姨一走，就坐起来，打开平板一边听单词一边记。
　　一个月下来，她竟也勉强跟上了班里的学习进度。

　　到九月底，在放国庆长假的前夕，黎川二中进行第一次月考。

　　考完英语后，傅雪晗和谢妮就兴致勃勃地问宋知野：“这次感觉怎么样？”
　　“总算不是看天书了。”宋知野说，但心里也没有太大的底，忐忑不安地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傅雪晗和谢妮一左一右地拍拍她肩膀：“你肯定能行！相信你自己！”

　　英语老师姓梁，单名一个盈字，年轻漂亮，却是个狠人。
　　考完英语的当天下午，她就把1班的试卷改完了。
　　晚上，本该是班主任邱月明的晚自习，临了却被英语老师梁盈挪用。

　　她夹着一堆试卷走进教室，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这次月考，咱们班考得很不错，相较于摸底考试，进步非常大，至少所有人都及格了。”

　　话音才落，班上便有同学哄笑了声。

　　梁盈把试卷发下来，念到宋知野的名字时，语气明显一顿：“挺好，宋知野同学这次进步非常大。”

　　宋知野上讲台拿试卷，瞥见成绩栏上那个鲜红的90，眼睛顿时微亮，小声惊呼：“我及格了！”

　　坐在第一桌的那个同学被她的反应逗得“噗嗤”笑了：“恭喜恭喜！”

　　宋知野站在讲台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抿唇很小声说：“谢谢。”

　　这一回，梁盈没再像上次摸底考试那样冷冰冰地催她下去，而是拿出几张空白试卷递给她：“明天星期六，上午的课结束后就放长假了，老师听说你这一个月很努力，特地找了几张试卷，这国庆九天长假你没事就写写试卷吧。”

　　高一年级的排课表跟高二年级一样，每周六上午的课结束后，学生才能离校回家，周日晚自习前回校。
　　高三学生面临高考的压力，只有周日下午不上课，能休息半天。

　　宋知野受宠若惊地接过试卷，由衷感激道：“谢谢老师。”

　　班上的同学则幸灾乐祸拍手叫好：“宋知野加油！多写几张卷子，下次你一定能更高分！”
　　缺德人向东南趁机说：“宋知野，要不我的英语练习册也给你写吧？”

　　梁盈一个眼神扫过去，向东南闭嘴了。

　　-
　　第二天中午放学时，没有家长接送的宋知野照旧独自走出学校，到公交站等公车。

　　刚走到站牌旁，背着一个斜挎包的唐斯忘就从路旁的饮品店里出来，走到她身边。

　　宋知野见惯不怪地垂眸看鞋面。
　　这两周她回家，每次都能碰上唐斯忘。

　　不过两人虽然碰面，但都没说话。
　　甚至连点头致意都没有。

　　也许是平时听顾思诺抱怨唐斯忘高冷的听多了，在宋知野的潜意识里，像唐斯忘这样长得帅、家里有钱、学习成绩又好的男生，就是疏离冷淡生人勿近的。
　　因此，宋知野从未主动跟他打过招呼。

　　唐斯忘同样也对她视若无睹。

　　很快，28路公交来了。

　　宋知野先上车，坐下靠门的那个单人座位上。

　　唐斯忘也随之上来，却没有选择坐后面的空位上。
　　只是站在了宋知野身侧，抬手扶住公车的拉手吊环。

　　公车上人不算多，大抵是有人站在身边的原因，明明已经快十月，宋知野仍觉有些燥热，拉开一侧车窗，正要将脸别过去时，肩膀忽然被人碰了碰。

　　她抬了抬眸。
　　唐斯忘手里拿着一本英语词典递给她。

　　宋知野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梁老师给你的那张卷子，难度不低。”唐斯忘声音偏清冽，听着总有种疏冷感。

　　这是在变相说她不行？
　　宋知野抿着唇，有些不大乐意地撇开眼：“哦。”

　　下一秒，却听到唐斯忘接着说：“我的词典，借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