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绝路(定稿) ...
-
九溟对自己这“忠仆”,委实是毫无办法。经过沧歌这么一打扰,她也再无睡意,干脆问:“外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没听说。”海千莺摇摇头。
“不应该啊。”九溟来回踱步——孤鸾峰三位高真齐战太古神仪,强烈的灵气波动,定会引人注意。结界再周密,能瞒多久?怎么可能毫无消息?
她正暗忖,鲸王突然快步行来,禀道:“少神,有消息了。孤鸾峰高真斗法,疑似有人合围太古神仪。盯着海洋的大能们也已经转道孤鸾峰。”
九溟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好好把消息传扬出去,好教所有人都知道太古神仪已经离开,不必再打海洋的主意。”
“是。”鲸王虽然内心惋惜,但也不得不承认,九溟是对的。海族太弱了,它们需要的不是什么天大的福缘,而是切切实实的安宁。
他犹豫着道:“我等是否需要留意战果,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得到了太古……圣器?”他更改了称呼,之前称其为“太古大人”,毫无疑问,有崇敬也有谄媚之意。如今太古神仪被高真大能所夺,这样的称呼,自然是不再需要。
九溟不假思索,言语果决:“不必了。无论由谁得手,此事与海族无关。”
鲸王微怔,偷眼打量九溟——太古神仪与她相伴多日,其强大智慧不可估量。而自家少神却毫无半点少女情思。那些垂涎圣器的高真,她完全可以择一依靠。她也并没有。
——她懂事得太早了,以至于小小年纪,一副独立坚强的模样。让人既安心,又心痛。
“是。”鲸王拱手拜道。
于是,孤鸾峰之战,海族不再留意。九溟常居深海,自然也不知结果。太古神仪曾在海族居住两千年,引得无数高真大贤趋之若鹜。可它一旦离开了,就全无痕迹,好像没有来过。
它不通世事,不知人情。没有交往过什么朋友。自然也没有可供追缅的记忆。
只是九溟的信众更广,除了仓颉古境,在其他世界也渐有了些声名。她接到的货品种类繁多,以至于她每日里忙着熟悉货品、笼络信众,并没有多少闲暇去想旁的事。
太古神仪什么的,她早忘了。
及至八月十五,人间中秋。碧落海收获颇丰,远在外域的鲛王又带人返回。九溟就准备了隆重的庆典。
广场上,几案整整齐齐排出老远,上面摆满了灵花灵果,还有凡人们象征团圆的月饼。喷泉旁边的雪狗也换上了新衣,面前摆满贡品。
往日里人间难见的灵花、灵草,甚至修炼的灵丹高高地堆在广场上。
大海长老以上职务的海族全部受邀赴宴,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九溟不必那么早到场。她在寝殿之中认真梳洗,这样的场合,她总要珠围翠绕、盛装赴会。只有如此,才能突显海洋的兴盛太平。
海千莺连同一众海妖侍奉她更衣梳妆,她的袍服依旧是冰蓝色,只是金丝攒珠,重工精绣,相比往日清华,就显得典雅端肃。
海千莺为她挑了一顶鲛珠镶嵌的宝冠,九溟被珠光映照,肌肤生辉。凡人有赞曰: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而她既是石中玉,也是水中珠。
海妖们围绕她,各自欣赏着自己的手艺,满面骄傲自满。
就在此时,外面鲸王忽道:“少神。”
他语声很是凝重,九溟听出来,问:“众长老到齐了?”
鲸王沉声道:“就在方才,虚明神使前来传旨,请您……前往画疆,赴月诞之宴。”
九溟微滞,满殿海妖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往年画疆法旨,皆下到弱水。而且从未传召过海族。今年为何传旨过来?”九溟问。
外殿,隔着雨雪冰霜的落地屏风,鲸王道:“属下等也觉奇怪。但是虚明神使传过法旨,立刻离开,并未停留。”
九溟起身,绕过屏风,来到鲸王面前。鲸王与她对视,满面担忧:“少神,自您前来海洋之后,画疆从未过问。如今突然传召,我等皆十分不安。但是天帝法旨不可违。属下与鲛、鲨二王商量过,我们三人陪您一同赴宴。”
“鲸叔这说得什么话?”九溟失笑,道:“既然陛下特意传召,我领旨前往便是。以他之能为,若要害我,犯不上如此兴师动众。”
鲸王微怔,道:“可是少神从未到过画疆,于五部神族人事更是一无所知。我等如何放心……”
九溟摇头,道:“我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吗?鲸叔不必担心。”
说话间,她掀开珠帘,来到外殿。果然,鲛、鲨二王共同在此等候。九溟看他二人一眼,道:“方才的话,两位叔叔定已听清,我不再重复。今日中秋,我本该与海族同欢。既然陛下传召,就劳烦三位叔叔替我与各族长老、族长多饮几杯。”
她字句沉缓清晰,半是叮嘱半是命令。鲛、鲨二王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鲨王沉不住气:“少神不可大意!海洋与弱水多年不睦,早已是凝华上神的眼中钉、肉中刺!您独自前往画疆,一旦……”
他话未说完,九溟立刻道:“鲨叔,不得胡言!”
鲨王被她打断,犹自不服。九溟徐徐道:“凝华上神奉圣命代掌弱水,乃是当今代主。我奉陛下圣谕前往,若真遇到她,也正好拜见这位姨母。好了,陛下法旨不宜迟到,我这便出发,免得误了时辰。”
她伸出手,鲸王虽不情愿,却仍犹豫着将请柬递了过去。
画疆请柬,色如水墨。强烈的灵气依附其上,灵墨流转如活物。九溟握住这封请柬,请柬上浓墨涌出,化作金光。金光条条顷刻间覆盖了她。很快,强光消散,她也失去踪影。
三王上前数步,终于还是站住身形。
殿外,有海族道:“禀鲛王、鲸王、鲨王,各部长老已经到齐。”
三王互相看看,也只得先行入席,稳定这满座人心。
画疆,若木萧萧,五色灵河奔流如极光。
九溟一手撑着这盖天神木,一手捂住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画疆请柬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比太古神仪的破碎虚空更不稳定。想来这样的神物,也并未考虑过她这样修为浅薄的家伙是否受用得住。九溟深深吸气,等到心悸平息,这才抬头打量四周。
画疆之外有接引神殿,周围神族往来。而九溟既不认识人,也不认识路。她正张望间,忽有人道:“九溟少神,请随我来。”
九溟一怔,明白手中请柬已经通知接引神使,遂拜道:“多谢神使。敢问神使宝号?”
那神使目光诧异地打量她,很快道:“不敢。画疆屠疑元帅座下二十八护卫星宿之一虚宿。”
“原来是虚宿星君。”九溟再拜,道,“烦请星君引路。”
虚宿星君点点头,老实说,他在画疆久了,习惯了沧歌的行事作风。突然碰到如此客气的后辈,竟然有些不太习惯。
九溟被他带领,穿过巍巍宫阙。强烈的灵气在她身侧缭绕,为她镀上一层浮彩。耳畔仙音渺渺,仙婢着七彩宫装、高绾云鬓,穿梭如蝶。间或天河流淌、神鸟高飞,画疆水墨缭绕,透出深浓的祥和与庄严。
九溟行经此间,深刻感受到装阔和真阔的差别。
而此时,各部神族早已列席。虚宿领着她,一路来到弱水一族的席间。九溟受他指引,在一人身边坐下,待定睛一看,这人还是个熟人!
“沧歌族姐。真是好久不见。”九溟心中不以为然,却仍是堆起一个笑拱了拱手,语气真切。
“你我上次一别不足一月,不算久。”沧歌一脸正色。
贱婢!九溟见她懒得跟自己说话,自然也住了嘴。沧歌见她不再开口,略松一口气,举盏饮酒。席间,各路目光向此看来,诸神既看九溟,也看沧歌。
间或有人低声私语,也不过是议论弱水那些陈年旧事。
沧歌素来无感,自然毫无反应。而九溟,作为唯一一个在人间长大的神祇,面对如此之多的非议与注视,众神都在等她露怯。可她没有,她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神情端肃。
——非议和注视什么的,她在人间两千年,早习惯了。于是这位少神即使坐在帝子沧歌身边,也是与日争辉,毫不逊色。
可就在此时,仙乐骤变,鼓点急密,如奔雷暴雨。九溟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王座亮起。诸神起立,共同拜见。九溟心知是天帝圣驾降临,自然也跟着一同拜见。
她好奇这帝君相貌,叩拜之余,目光一瞟。就是这一瞟,九溟顿时血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天帝王座之侧,另设了一方席案。席案之上一人端坐。金冠束发,白衣无垢,凤凰虚影在他身后显现,巨大的双翼时而舒展、时而收卷。他面无表情地注视人群,脑后光轮徐徐转动。
——太、太古神仪?!
九溟浑身冰凉!
不是,他怎会在此?九溟心中诧异,却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他在此也就罢了。想来是少仓帝趁南竺佛国、一剑天、九幽界三方争夺时渔翁得利。
这不重要,少仓帝这宇宙第一帝本就不是浪得虚名。关键是,少仓帝知不知道自己出卖圣器之事?还有……太古神仪会不会追究自己背叛之举?
肯定会啊!他一到夜晚,小鸡肚肠、睚眦必报!
九溟思来想去,又惊又惧。
“你怎么了?”身边一个声音问。
九溟一抬头就看见沧歌没有表情的脸,九溟无心应付她,只是反问:“我怎么了?”
沧歌盯着她,想了半天,道:“你现在让我想到四个字——面色如土。”
贱人……真是好形容!九溟上齿咬住下唇,深刻认识到什么叫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可是她命在旦夕,连反唇相讥的心情都没有。
——怎么办,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