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制造（异能）》熊猫眼圈

4、同事（下）

　　铁红缨抱着打开的笔记本，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这才垂目走进来，停在他的桌前，抬眉唤他，“老大。”

　　方寻看看她，这姑娘的目光依然坚毅、坦荡，可是声音异样低沉，细细看她的面容，似乎还能找到一丝委屈，他叹口气，“坐。“

　　铁红缨放下笔记本，点一点鼠标，把屏幕转过去给他看，“你觉得这个依你的意见大致改过的如何？”

　　方寻把笔记本拉到身前，细细看了三遍，“对，就这样。”

　　“那最后改完的效果应该比小琪提交的那份好一些吧？”她看着他，严肃问道。

　　方寻仰首想了想，神情异常困惑，“其实她那个版本不也是跟你一起合作出来的吗？你为什么要坚持推翻？”

　　她愣了愣，避而不答第一个问题，“我觉得那个版本的设计概念不够突出。”

　　“如果我坚持要用她那个版本呢？这份设计今天就可以交给客户了。”

　　她大眼圆睁瞪着他，若惊若疑，一时不语，只眼珠快速闪动着，他看得出，她仍不甘休想要另找藉口敷衍他。

　　方寻有些气恼地喷出一口气，低摇着头失望至极。静了片刻，他抬首责问她，“如果我今天让她通过，递交到客户那里，客户也采用了，日后在电视里播出，万一被人认出来，那么不仅公司要背上盗版的名义，就连你个人的名声也会受累，就算这样你也不告诉我她那是盗用了别人的视频吗？”

　　铁红缨不堪他眼光里的斥责，垂低头，“你能看出来？”

　　他笑着轻嗤一声，不紧不慢说道，“那段芭蕾她是用一段真人舞蹈视频和３ｄ视频粘和在一起的吧。我开始还以为是你做的。那段真人视频应该也是全息格式，所以她才能把真人的身体和脸都照着３Ｄ模型改过。不过这样虽然省了功夫，表面上看着也连接无缝，可一动起来就看出破绽了。你应该看得出来，真人的腿部被拉长，虽然动作的精细度依然在，但是身体整体重心升高，动作的重心却未跟随，人看起来就会轻飘。几年前，那时候你还没来，公司曾经接过一个案子，客户要求鉴别真假的一段视频就是类似情形。

　　而且，在前半段舞蹈中，那个舞女的舞裙，每一片裙梢的褶皱、运动看起来都非常精细。但是到了舞蹈结束之后那一段，又回复了3d计算的粗略级别，几片裙梢的运动模式大致相同。虽然现在3d全息已经发展到几可乱真，可受制于电脑的计算容量，真实和虚幻的精细程度还是有差异的。

　　所以说，想要做投机取巧、做剪剪贴贴的剪刀手设计师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铁红缨讷讷解释道，“她还只是个新人，大概不清楚公司的政策。而且你要求严格，改了二十几遍还不过，今天又是deadline，她刚从学校毕业，大概从未承受过这种压力，一时心急就直接用了客户指定作参考的那位舞者的表演视频。”

　　方寻不赞同地摇头，“所有新人进公司所接受的第一个培训就是设计师不得盗用、抄袭他人作品。

　　我知道如今全息影像盛行，导致偷抄变得越发容易，很多设计公司为节省成本，都会直接取用现有视频，剪剪贴贴，改头换面，欺骗观众，也不管光线、色调以及整体设计风格，一味粗制滥造、拼凑了事。甚至还分支出一个专做视像造假的人造师的职业。

　　外人我管不着，可只要是我公司的作品，就决不允许这样的东西出现。再者，即使没有公司的法则约束，难道身为设计师，就没有做原创的自觉吗？”

　　“至于deadline，”他看着她，“我不知道你俩分工如何，不过这几天晚上加班，我只看到你在，没看到她。”

　　铁红缨眼神飘走，不说话。她昨天才发现小琪的小动作，劝她不听，要她再做那段芭蕾也没时间，她昨晚回家只好自己通宵另做了一份。

　　方寻阖目轻叹，声音轻若弦丝拨动，“铁红缨，其实我对你有些失望。我让你这个老人带着新人，是因为我信任你的能力和你的品行。可你既然知道她的偷盗，却知情不报，还妄图帮她隐瞒。这样奖罚不清，我日后如何对你委以重任？”

　　她看着他的眼神，无法开口，只能垂头。

　　“叫小琪进来。”他回复公事公办的态度，打发她走。

　　铁红缨收起自己的笔记本，却坐着不走，诚挚的大眼里盛着恳求，“我听说，她家，似乎经济情况不太好……”

　　他断然摇头，“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如果一开始存了这份心，日后只会犯下更大的错。而且我相信她的能力，应该能找到其他工作。”

　　铁红缨只觉这话似乎有理，又似乎……她似信非信地吞下喉间郁结，站起身，“嗯，我出去了。”

　　“你今早怎么迟到了，是出了什么事吗？”他似乎忽然省起这个问题，温声问她。

　　顿时铁红缨心中一热，只觉鼻管酸涩，满腹的委屈涌动着想要跟他倾诉，眼睛却看到他心不在焉地在敲桌上的键盘。于是，她努力露出笑容，爽朗摇头，“没事，早上摔了一跤。”

　　方寻输完登陆密码，抬起头，凝视着她倔强的神色，眉眼间笑意渐渐柔暖，他伸手指一指自己的颊边，和声提醒她，“这边有泥。”

　　她略羞地垂下眼帘，却不忸怩。站在那儿，屈指狠狠擦几下脸，又笑眼盈然挑起眉弯，用目光询问他，是否擦干净了。

　　他笑着点点头。

　　她也咬唇点点头，垂目走出门外。

　　铁红缨回到自己座位上放下笔记本，略松了口气，工作这边暂时没那么紧迫了，她斜眼看看放在桌上的背包，低头找出里面的手机。

　　在废弃工地那片草丛中，也不知晕倒多久，她自己醒了过来。

　　跌跌撞撞地沿路找到自己的手机，她做的第一样事就是报警。

　　铁红缨拿出手机走到写字间外面的阳台上，再一次拨通报警电话。

　　转到人工之后，她问，“请问，今早九点五十四分报警的那桩工地案有没有结果？”

　　对方长长哦了一声，厉声斥责她，“是你啊，小姐，是不是你报假案啊？”

　　“没有，我没报假案。有人杀了人！”

　　“小姐，我们警员去过现场，一一巡查过，并未看到伤员，也没有血迹，请你不要再造谣生事了，你要继续这样是要被抓起来的。

　　铁红缨听到手机里的声音，思维急速转动着，那些人，看起来也不是寻常人，掩盖痕迹应该也很正常，自己离开前也曾粗略找了一下，并未见到其他人，也没见到尸体，“可是，一定有其他不同寻常的线索，对了，你们没听到那边有爆炸声吗？”

　　“那你打去医院吧。”对方不容分说挂了电话。

　　铁红缨拿着手机愣住，跟医院有什么关系？

　　她靠在阳台上，眼光看着前方，茫然闪动。

　　她前方是阳台的玻璃门，玻璃门的前方是公司的茶水间，小巧温馨的室内挂着两部液晶电视。

　　正对着铁红缨的那部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屏幕上一扫而过的草丛，她认得。

　　铁红缨拉开玻璃门，走到电视前，站住。

　　“今晨上午约９点４０分，位于市中心区某废弃建筑工地附近的居民，目睹工地上方笼罩着一圈古怪浓雾，隐隐传来爆炸声。110随后赶到，却一无所获，既未见到所谓古怪浓雾，也未找到爆炸残骸。只在工地附近找到三名男子。这让人不由怀疑，这场假爆炸是否与这几人有关。

　　那三名男子随后被送入附近的人民医院，本台记者现在就来到人民医院为您采访相关负责医师。”

　　画面镜头切换，铁红缨眯着眼，紧张注视着后续报道。耳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贱人！”

　　这咒骂被压得低低细细，堵在她耳旁，却含有无限恨意。

　　她愕然转首，看到小琪原本娇美的面容变得凄厉，双目怒瞪着她。

　　铁红缨皱起眉头，正思索着反应，外面大厅里有人高喊，“设计组现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