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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侍女无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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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总管
初次见了据说十五年没见的爹,我感觉并不好,他语气和突变的花婶一样,给人一种生疏的感觉。见了我就问我想要什么,仿佛我是他养的宠物,只懂得吃喝玩乐。花婶说的故事里,他其实挺惨的,儿子死光了,老婆也死了一大半,被自己的其中一个老婆关了十五年,好不容易卷土重来,找到了当年最宠的小女儿……我本以为,他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我哭呢。
那样我才好安慰他啊。戴小星淘气时没心没肺,但是很会安慰人,大家都知道的。
还好我没有失望了就失去理智,问他要了花喜。事实证明我太明智了,花喜到了皇宫,还真是如鱼得水。
父皇派人接花喜进宫,自己又专门到我寝宫来候着,为了见她一面,说是“看看是什么人物,让小星公主亲问朕要人”。
父皇头一眼看到花喜,端着茶碗愣了好半天,那时花喜还是低头跪在他面前的。等花喜听他吩咐抬起头来,他就又愣了好半天,谁叫都不应。
花喜胆子大,就和我父皇对望。
我咳嗽几声,问父皇:“花喜好看吧?”
父皇这才回过神儿来,连说:“好看,好看,好看……”说了许多个好看之后,忽然说了句,“和你长得很像。”
哎哟,这不是夸我呢么!我禁不住就张开大嘴傻笑起来。在香溪村里,花喜是公认的最好看,我是公认的肉包子脸,连花婶都怀疑是她给我吃了太多包子闹的。结果被我父皇说出来,竟是花喜和我挺像的,这不就是说,我其实也挺好看的么。
我沾沾自喜,给花喜个得意眼色。花喜却没有笑意,依然和我父皇严肃对望着。
我仔细想了想哪儿不对,还真想出一点儿不对来:父皇说花喜和我像,反过来想,那不就是说花喜也是肉包子脸么?花喜当然不会得意了。
想明白这一层,我放心了:戴小星要是像花喜那么好看,那多奇怪。而且我还是喜欢肉包子脸的,毕竟是娘给我的脸啊。
可是父皇和花喜就这么互相看啊看啊,有些诡异,到底谁和谁是父女两个啊,父皇怎不这么看着我呢……
我把脸凑过去看父皇,父皇这才把目光从花喜脸上收回来,转而问我:“最近还好?”
我说:“好,很好,就是我这些侍女……”
父皇一听这话,肃穆眼神瞥过那些侍女,眼见她们头埋得低低得,个个抖得像筛米,不动声色地问:“是不是她们怠慢了你?你直说,哪个敢欺到你头上,朕即刻治她死罪。”
啥?这就要杀人?我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就觉得人太多,还得记那么多名字,麻烦。”
父皇的眼神这才松了下来,笑道:“原是这样,那也简单,你点几个中意的,其他人都送往别的殿阁去吧。”
我也笑:“那好,那好。”
送走了父皇,返身回来,侍女们已经跪了一地,头磕得捣蒜一般,求我留下她们不要送走。我纳闷了:“哎你们起来啊,我又不是什么好主人,连你们名字也记不住,给你们找个更好的主人不好么?”
春好胆大,扑上来抱我的腿哭道:“求公主留下我们吧,从一处赶到另一处,要给人瞧不起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她们这么好面子?于是劝她:“哎,没这回事儿,这又不是要赶你走,他们谁敢瞧不起你?”
春好哭得梨花带雨好可怜,抽噎了好久才说:“公主不知……宫里这样的下人们,最后大多没了活路了……”说得一干侍女都哭起来。
哦……皇宫里还有这样的讲究啊,那怎么办?我看向花喜求救,花喜却只站一边儿看着,表情高深莫测。我赶快安慰侍女们:“好了好了,那就不赶你们走,别哭啊。”一干人才抹着泪千恩万谢地去了。
第二天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父皇,不仅多走了很多路才找到,还得勉强编出个理由:“啊……那个……我宫里的侍女还是都留着吧,长得挺好看的,留着也养眼。”
父皇就笑:“正是的,你一个女孩儿,怎能不要些人陪你玩儿?留着最好。”
我赔笑,心想玩个屁,都是些麻烦丫头。
然后回宫,宣布了人员没有变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我颇有成就感,毕竟按春好的说法,我是救了她们的小命。正要叫花喜去吃糕,花喜却走上前来,叫住了一班窃喜的侍女们:“都站住,先别走。”
花喜发威,好事必定随之而来,我就端了胳膊站一旁听着。侍女们见我默许花喜训人,一个个大气不敢出,都蹭了过来,洗耳恭听。
只听花喜说:“你们为什么要留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心底嘿嘿笑,心想花喜这是什么话,我也知道啊,春好都明说了。不过看样子,那些侍女脸色都瞬间白了,难道花喜还知道我不知道的?
花喜接着说:“你们在宫中这么多年,也看过了不少大事小情,都知道宫里面的主人们都是什么样子吧?都学得差不离了吧?”
我继续满头雾水,侍女们已经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我一看又跪下了,赶快就给花喜眼色,花喜却反瞪了我一眼,声色更厉,训那些侍女道:“察言观色你们最擅长,偷奸耍滑你们毫不逊色。都看出来公主是个实诚的人,不会使唤你们做事,也不会摆布你们去害人,所以才死赖着要呆在公主这里吧?”
侍女们哭道:“奴婢们不敢作此想。”
花喜冷笑:“这宫里当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最近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你们没亲眼见到,总听说过吧?宫女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你们别当不知道!同是宫女,有多少是为着主人的驱使送了命的,你们心里清楚。只有我们公主,连对你们大声吆喝都舍不得,反而听你们支使。这样好的事儿哪里找去?如今上头的主人不多,宫女倒多得是,若是赶你们出去,皇上身边必然去不得,你们要么须得贬了身价去做下贱活计,要么须得到冷清殿阁里,打扫以渡余生。纵使皇上正当壮年,还将立妃,你们可以另攀高枝。但后妃间明争暗斗,主人们要你们死你们敢不去死?那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昨日是谁说的:到了别处就是死路一条。说得一点儿没错。”
春好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领着侍女们不住地磕头。
花喜任她们磕了一会儿,才又开了口,道:“今儿就不计较了。你们但凡有点儿主意的,日后都要多安个心眼儿,别总捡软柿子捏。须知公主今天能一句话就留下你们,他日也能凭一句话杀得你们,明白了么?”
众侍女齐声答:“奴婢们明白。”排成队规规矩矩地退下去了。
我眼睛瞪得老大:好神奇!一下子就把些个穷嚷嚷的侍女们治得服服帖帖。我追着花喜,像个跟屁虫一样,不停地说:“花喜你好厉害哦!”
花喜扭过头来,怒气冲冲地朝我喊:“你就是个笨蛋,都当了公主了,生杀予夺不在话下,干吗还由得她们那么欺负你?”喊完了冲我脑门戳一指,道,“还好脑子不算完全坏掉,知道把我叫进来,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我一头扎进花喜怀里:“花喜花喜,小星想你。”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皇宫太不好了。”
花喜把我的脸扳起来晃晃:“说什么傻话,皇宫挺好啊。有个皇帝爹宠着,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人伺候,这不比村子里好多了?”
我摇头:“我觉得他不像爹。”
“对你那么好还不像爹?那你要个什么爹?”花喜把我丢开,“你看你稍稍抱怨下侍女,他就要为你大开杀戒了,多紧张你啊。”
我吸吸鼻子:“就这样才不像爹……为了我随便杀人,就是爹了?你看他今天,只盯着你看,他从来都不那么看我……”
花喜的眼神中仿佛划过一丝异样,不过我看得并不确切,因为她随即大笑起来,说:“傻小星,你吃醋啊?”
我低下头,把嘴撅得高高的。
花喜就笑:“爹是你的,就是你的,你还怕他被人抢了?”
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点头:“怕嘛。”
花喜无奈道:“小星,你怎么就是长不大。”
我咬着指头不说话。花喜这话我不同意,我十六岁,连婚都可以结了,为什么还叫长不大?不过她到底是花喜,我就不和她争吧。
花喜在香溪宫四处转着,带着一种我无论如何也描述不清的表情,既像是新鲜玩味,又像故地重游的慨叹。不过花喜这样子很好看,我看得开心,就说:“花喜,你来当‘花总管'吧,把那些侍女们看管着,我看她们都听你的话。”
花喜点点头,单说了一个“嗯”就继续四处晃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