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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听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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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小斯然红着脸落荒而逃,循着记忆欲往那凝香斋寻她母亲去,走过一个回廊处,迎面却撞上了三两从前厅而来的男客,个个锦衣华服,尤其是打头的那位,鬓若刀裁,鼻梁高挺俊逸,凤眼不怒自威,一身玄衣劲装,犹如天神下凡。小斯然心下奇道:好生怪异,倒像是见过的。转念一拍脑袋,是了,正是那日她上错了马车上的陌生公子,真是冤家路窄……等等,不对,应该叹一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着上次蹭了人家的车还没好好道谢,于是她便往旁边让了让,好让人家过去,可奇怪的是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她想他莫非是故意的吧,正欲恼不恼,却听头顶传来一声戏谑:
“然然,你耳垂怎么红了?”
然然这两个字,惊的小斯然差点晕在当场,定了定神,再细看向他,只见一派磊落坦荡,潇洒自如的模样,不像是那等轻浮之辈啊?莫非如今这世道,世家大族之间在社交场合上流行自来熟?
此时,便见站在霍骁身后的另一年轻公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王兄,原来你也有这般幼稚的时候。”又双手作揖,朝谢斯然拜道:“想必这位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王妃嫂嫂了,在下霍闲,族中排行第五,嫂嫂唤我小五便可。”
王妃嫂嫂?这下何止是惊,简直是悚。
所以,眼前这位其实就是被她棒打鸳鸯的未婚夫君,霍骁?
她阿爹也真是的,怎么不告诉她那夜送她回府的人就是霍骁啊。(斯然阿爹:丫头好意思怪我?本太傅看你们那亲密样,还以为早相识了。)
她想着,这鸳鸯大棒既然是因她落下去的,便也有义务对这混乱的关系拨乱反正,于是施施然回了个礼,甜甜一笑道:“霍家小公子客气了,唤我斯然便好。”
话音刚落,便见那霍骁手一抬直接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好像很不满的样子,恨恨道:“霍闲唤我王兄,你却要他唤你名字,这是作何道理,嗯?”他此刻大概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对着小斯然,便连本王二字也不强调了,世人眼中一向杀伐冷酷冷情冷心的大将军,此刻虽言语不饶人,却嘴角带着笑,怕不是下一刻就成了绕指柔。
谢斯然一时有点头大,嘟囔着回:“斯然与殿下只是定亲,并未大婚。”
“快了,我明日去催礼部重新择一吉日,即刻完婚。”又捏着她肩头,跟哄她似的:“大婚后你便随我住定北侯府,好不好?”
“……”
咳咳,什么好不好,这走向委实不是她预料的,不过她又仔细思量了一下,他才被她拆了鸳鸯,已是不悦,如今若是还被她当着族中兄弟的面拒婚,岂不更加脸面无存?怎么说也是晋国最威风八面的大将军,长安多少春闺的梦里人,罢了罢了,就让他在她这里找回场子吧,大不了以后找哥哥商量商量寻个机会和离好了。她自我安慰的想,好在他也并没有一上来便说出什么“你与本王只是联姻,娶你是圣命难违,大婚后各过各的”这种让她下不来台的话。
思及此,便随口回了他一句:“哦。”见他满意了,便又福了福身,“殿下请便,斯然告退。”
他却不放人。
只见他握了她的手道:“我早已安排了母妃同你母亲听戏去了,此番特来寻你一同入宴,你害羞什么?”说罢,那双因常年练兵带着点粗茧的修长大手不由分说拉了她抬脚便走,走的那叫一个姿态怡然,风流倜傥。
也不管后头霍闲对着他洒脱的背影悲愤嚷嚷:王兄真不是人,有了媳妇便视兄弟如衣裳说抛就抛……
而那小斯然却心里暗暗叫苦,她虽被拘养在北苑多年,但也是知晓男女有别,即便是有婚约,比如像她之前和宁致远这种,最多就是一起逛逛园子闲谈几句,不兴这样明目张胆拉拉扯扯的,难道真是她被拘束的久了时代风气变了?如今这世道其实流行定亲之后的男女之间互相拉手拥抱?
正厅里众宾客早已入席,台上的戏班子正在唱一出《西江月》,霍骁方一入厅,众人便齐刷刷站起来作揖的作揖,让座的让座,今日来的都是王府平日里相交亲厚的宗族内亲,但人也不少,吃宴的桌子左右排开放了快二十张,那霍骁一面一一点头算是回应,一面拉着斯然的小手直奔主桌清河郡主方向而去,主桌坐着的正是小斯然的母亲并清河郡主等皇室嫡亲,因是赏花家宴,来的都是年轻的世家公子并族中女眷,像老王爷这一辈的人一般是不出席的,一则本身公务在身,二则也怕小辈们拘着不自在。霍骁也是第一次这么有耐心的出席这样的应酬,早有丫鬟捧了茶盏伺候在旁。
等到了主桌跟前,便见那小斯然纤纤素手轻抬,敷面的白纱便如一阵轻风似的飘到了一侧,此时,原本热热闹闹的宴请大厅里竟蓦地一片安静,便连那台上唱戏的优伶,此刻也停了调,视线纷纷往清河郡主这桌看,一时竟也都看直了眼……
只见那倾城倩影缓步走至郡主跟前,接了丫鬟手里的茶盏,盈盈一拜,泉水般的糯糯软语跟着响起:“斯然向王妃娘娘请安,一愿娘娘容颜永驻,二愿娘娘身体康健,万事顺意。”
老王妃出身于百年钟鸣鼎食之家的清河崔氏,年轻时也是清河洲数一数二的大美女,纵横皇室多年,从小形形色色的大小美人都见识过,但唯独没见过谢斯然这样气质独一档的:精致出尘,却又自带三分甜七分乖,且看她不笑时风姿灵动,一笑时却仿佛能治愈这世间俗世。难怪她家那混世魔王自打回京便跟丢了魂似的心心念念如此牵挂。
当下便欢欢喜喜的接了茶,连应了几声“好,好孩子,快起来,快到本宫身边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转头对着谢夫人嗔怨道,“我竟不知咱们长安城还有这样标志的人物,亲家夫人藏得也忒深了点。这音容气质,怕是百年都难出一个。”说罢,撸了自己手腕上常年戴着的一只镀金羊脂白玉镯子便往谢斯然雪一样的手腕上套了,又说:“可不许摘下来,这是老霍家的祖传之物,只传正妃。”
谢夫人笑回道,“王妃抬爱了,可别被她那外表皮囊骗了,她只看着乖巧,实则淘气的紧。”一番话说的席间众人都笑开了,王妃便叫拿戏单来,让斯然点戏,又对霍骁说道:“我们和亲家夫人都点了好几出了,现如今你两来了,点两出来我们听听。”霍骁见推不过,便拉着小斯然一块坐下点了一出《游园惊梦》,一出《长生殿》。一时台上好戏又起,台下席间又见推杯换盏,麽麽丫鬟们布菜、施酒、添茶,穿梭忙碌不停,热闹非常。
期间有几个族内霍家小辈大着胆子来给谢斯然敬酒,一开始霍骁还替她挡一挡,后有几个机灵的一口一个王妃嫂嫂的喊,霍骁便不主动挡了,优哉游哉般拿眼瞧着她,显然是在看好戏,她若不应,便少不得要被闹着喝两盅,后来实在扛不住,被迫答应他数条不平等条约,央着他帮忙挡了。
一时直至戌时,宴席方散。
谢斯然看着她母亲正和老王妃在做最后的寒暄,又看着霍骁俯身对着她母亲说了几句什么,她母亲连连点头,便由着霍骁将她送上了马车,连带着司琴、入画两个大丫鬟一块走了。
谢斯然:”……”
她嘟嘟嘴,向朝她踏步而来的霍骁抱怨:“你和我母亲说什么了,哄的她连亲闺女都抛下了。”
霍骁却问:“樱桃好吃吗?”
“好吃。”
刚才在席间,满桌佳肴,霍骁却注意到她其实没怎么吃菜,甚至根本没拿起过筷子,只拣摆在手边的一盘樱桃吃了,直到吃完一盘。
“我让府里的大厨熬了你爱喝的芋丸甜汤,又新摘了一盘樱桃,再陪我吃点。”
于是在美味甜品的诱惑下,谢斯然被带到了凝香斋,吃饱喝足之后,又被霍骁拖到王府花园散步,美其名曰,消食。
席间她被敬了几杯酒,此刻一双眼睛雾濛濛的,似醉非醉,月色下瞧着人的时候,美到惊心动魄。
霍骁终于忍不住,搂了她的腰一把抱起靠到一片葡萄架下,隔着面纱便俯身亲了上去,一边亲一边抚摸她的头发,嘴里喃喃道:“还是我母妃面子大,竟让你头次主动摘了面纱,”亲了一会又恨恨道:“以后只能在我面前摘。”
只见他似乎还不过瘾似的,抬手摘了她脸上的白纱,盯着她眉眼看了好一会,突然伸手握着她雪白的颈,黑云压顶般吻了下来。
谢斯然今夜也许是被几杯酒闹的有点迷糊了,他亲下来的时候,她竟愣愣的发起了呆,被他抱起来时,竟还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后来回想起来,她归结于是这一夜的月色太美,美到让她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