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光明降临时》林林花

4、第二节

　　“嗯……”
　　李扉在床上翻了个身，从侧卧的姿势变成了平躺，结果暖暖的阳光就透过了眼皮。他不禁眯了双眼，同时又伸了个懒腰。但忽然他感到上半身一冷，睁眼一看，发现被子已经被沐灿烂拎在手里了。
　　“起床啦，小小年纪就像个懒虫一样，不要得的哟。”沐灿烂把被子甩到一边。
　　李扉坐了起来，最后体会了一下柔软的床的感觉，便穿上鞋走出卧室，解决了某些生理问题后，跟着沐灿烂走出舱外。
　　沿着船舷，他们来到了船尾，那里居然有一大块甲板，已经摆上了昨天饭厅里的方桌。杜希石正在鼓弄一个长方体状的物体，安贝希前部头发向两侧分开，后侧头发恰好垂到肩上，正在尝试着往四个杯子中同时倒牛奶。
　　“不错嘛，”倒好牛奶之后，安贝希感叹道，“有四个嘴的壶子就是好使！”
　　沐灿烂却撅嘴说道：“昨天你还说什么‘四个嘴的壶子就是难使，每次都必须多倒一杯’……”
　　“这……这……”安贝希擦擦汗，心虚地说。
　　李扉无师自通地在安贝希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自觉地把桌子正中央的盘子里的火腿切成了四块。“啪”的一声，只见杜希石拍了拍那个长方体。“终于修好了！”他左手把修理工具扔进工具箱中，右手扭动了长方体上的一个旋钮，长方体便颤动了起来，同时以一种标准的音调发出响声：“……下面是天气预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收音机吗？”李扉心中的好奇心这时候浮现到了脸上。
　　“你不知道吗？”杜希石瞬间从口袋中掏出笔记本和笔，此刻正在记录着明日天气，同时抽空提出了疑问。
　　“在我们那个小渔村，这算是很新奇的啦。我就听黄家贝说过一次，他说他在县城见到过这玩意。”
　　天气预报之后就是娱乐新闻，正是在娱乐新闻中李扉听到了著名歌手信彬秀的巡回演唱会的最新消息。广播中这样形容：“……信彬秀出现在了舞台上！天空一下子放晴，万里乌云顿时消弭，阳光穿过蔚蓝的天空，完全聚焦在了她身上！在听众疯狂的叫喊声中，音乐响起了！信彬秀开始放声歌唱，动情而又矜持！一曲终了，听众都痴迷了，忘却了鼓掌！这时候偶然从树上掉下了一个苹果，撞击地面发出了响动，人们才反应过来，掌声顿时振聋发聩！……”
　　“真令我难以想象，不过是一个唱歌的嘛。”李扉一边喝牛奶，一般抛出这么一句话。
　　“咚！”沐灿烂猛地用隐藏在古装水袖中的手给他的额头以重重一击！
　　“呜！——好痛！”李扉抱怨道。
　　沐灿烂脸上布满黑线：“自从这台破烂收音机罢工，我已经有三天没有听到信彬秀的歌声了。下次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小心我这个终极粉丝捶扁你的头！”
　　杜希石和安贝希相视一笑，而沐灿烂却放声大笑了起来：“无论如何，今天晚上又可以收听直播了！！！”
　　李扉惊咤于沐灿烂感情转化的迅速，这时候目光却绕过了她，看到她身后远远地从海平面上升起了一个蓝色的光点。光点上升到一定高度后便炸裂开来，向四围绽开了如礼花一般的流苏。他猜想这就是传说中的烟花。他曾经听黄屠户说过，每隔十年的春节，县城就会燃放烟花，那一个晚上满天都是炫目的闪光。李扉好想有机会去看个究竟，而现在看到了一个同他的想象差不多的景象，他便心驰神往，凝望着那个方向。
　　沐灿烂注意到李扉朝自己看来，以为自己此刻光彩万千，便左右摆动身体，却发觉李扉的目光并没有跟随自己转动。她实在想不透李扉在看什么，便转过头朝那边看去。
　　“啊！”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刺破了李扉的耳膜！
　　沐灿烂神色慌张、浑身颤抖、手舞足蹈地指着那个方向：“那个，那不就是……”说时迟，那时快，杜希石和安贝希都蹦了起来，一人拉住沐灿烂的一只手，三个人便跃起腾空，迈着虚幻的步伐箭一般地射向了那个方向！
　　等到蓝色的烟花完全消失，李扉终于从沉沦中苏醒过来，发现甲板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还在纳闷着那三个人都到哪里去了，同时又注意到收音机还在不停地响着节目。
　　“这玩意儿也挺有趣的。”李扉向收音机伸出了毒手，尝试着扭动每一个旋钮。

　　*

　　黄加贝和长得很像蝴蝶的大仙离开了小渔村之后，沿着树林中的泥土路，以较快的速度走向京城。他们走了很久很久，走过半夜，走过晨曦，一直走到阳光照在身上很有些暖意的时候，黄加贝终于受不了了。“大仙呀，我们走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好不好？”
　　“胡说，你现在不困不渴不饿，休息什么？还有，别步你爹的后尘，别叫我大仙。”
　　“那我叫你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赶了一晚上的路，怎么我也不觉得累呢？真的，连腿都不酸！”为了证明自己，黄加贝故意加快了脚步，跑到了皇家大仙前面十米的地方，再停下来等皇家大仙，然后又一同继续向前走。
　　“大——大叔？”寂静了一会儿后，黄加贝开口问道。
　　“小子，我今年才二十二，你看你该叫我什么？”
　　“……蝴蝶……”黄加贝小声地说，唯恐被皇家大仙听到，却没料到皇家大仙简直就是顺风耳，手从侧面轻轻一甩，带出一阵风。等到黄加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路旁的树干上撞出了一个大坑。但他却没有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哀号，反而向大仙投出“崇拜”的目光。
　　“再来一个！”
　　“……找虐……”大仙一边把黄加贝从树洞中扯出来，一边又说道，“为了答谢你的厚爱，我向你表演我百发百中的匕首投掷本领。你看前方五十米处的那个女的……”
　　黄加贝朝那个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有一个着白底红点围裙的女子背对着自己，正在捡蘑菇。她从草丛中拔出灰色的食用菇，然后把蘑菇摆进左手挎着的竹篮里。
　　皇家大仙不知从身上的那个口袋内掏出了五把轻巧的匕首，一只手拿住，稍微瞄准以后便甩了出去。黄加贝瞪大了眼，见识着无比神奇的精准——只见五把匕首从上往下竖直排成一列，径直飞向了女子，就快要刺入女子的头、颈、腰、臀、膝盖了！没想到那女子连头都没有回，右手臂伸直，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身体旁边划出一个大圈，五把匕首顿时偏离了航线，都从女子左侧飞过，一字排开地扎进了左边的树干里。
　　“拜托，长点智商行不行？虽说是要练习，但是这么低级的攻击，你也好意思放出来，太看不起我了吧？”
　　黄加贝这时还不敢相信大仙居然失手了，刚想向大仙求教，那女的却又弯下腰采了一朵蘑菇，说道：“换一点有价值的攻击嘛，真是的，根本就没有达到效果。”
　　皇家大仙这时候气愤了，他说：“好你个臭娘们，胆敢无视我的招数，现在我要让你体会，什么叫绝对的力量与速度！”
　　那个女子“咦”了一声，似乎感到有些惊讶，这时候终于回过头来，右眼被长发所遮挡，圆圆的脸上浮出惊愕的表情：“原来，不是安贝琛呀？”
　　“为了让你死得明明白白，且听我自报家门：我乃温泉剑是也！胆敢冒犯我，受死吧！”话音刚落，温泉剑就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剑，同时飞身将剑刺向女子！
　　没想到那女子瞬间腾跃而起，将篮子抛落于地，脚下带出闪光的蓝色粉末，飞身站立到一根树杈上。而温泉剑动作极快，剑已径直从女子带出的两道蓝色粉末之间中穿过。
　　“就是现在！”那女子将左、右手相碰，动作极快地做出神秘的手势，口中大喊一声：“电击！”与此同时，蓝色粉末瞬间发出闪光，同时强大的电流溅出来，沿着宝剑流向温泉剑！温泉剑立刻放手，同时整个身子向后飞去，一直退到了黄加贝身边。而蓝色的高压电流顺着他追了几米，便减弱而消失在空气中了。
　　“哼，我已经看透你的弱点了，”温泉剑背上还背有一把宝剑，“你的攻击距离也只有这么长吧？我还有招，且看——”只见温泉剑一扑地，左手拍在地上，而右手拍在左手上，同时大喊一声“召唤！”，两只手在地面上向前推出一道金光，金光前进一段时候后便竖直向上立起，逐渐充盈，最终成了一个人形。
　　召唤完成，温泉剑站起来，弹去衣服上带着的灰尘，一手把黄加贝搂过来，对那女子说：“好好跟我的藏品过过招吧。”然后他带着黄加贝一跃而起，钻入了茂密的树木枝条，消失在一片浓绿之中。
　　而女子则双手在头上合十一拍掌，便向上射出了一个蓝色的光点。她心想：这种法术还是第一次见到，召唤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见过召唤人的，还是叫沐灿烂过来研究研究。她伸出右手食指，向着金色怪人一点，突然仿佛是手指伸长一般，闪着蓝光的粉末幻化成了飞镖形状，飞向了被召唤出来的人。那人却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反而凝视着围裙女子，任由飞镖刺进了衣服里面。
　　“就是现在！”那女子将左、右手相碰，动作极快地做出神秘的手势，口中大喊一声：“电击！”顿时从飞镖向外爆出蓝色的冲击波，好像是要把那个人给撕碎了！
　　但等到激荡过去时，那人仍然完美地站在那里，身上一点伤口都没留下。她觉得奇怪，但也注意到那个人的眼神比自己的脸色更奇怪，正当她的心情快要变得还要奇怪之时，周围一下子昏天黑地，从地上喷涌出黑暗的洪流，从她脚下蔓延而上，要把她整个地包裹住。
　　“幻术？这也没什么！”她拨开了挡在右眼之前的头发，果然，两只眼睛看到的景象有天壤之别：左眼天旋地转，右眼则仍然是森林中的景象，阳光从树杈中的空隙之间漏下。女子嘴角一笑，轻蔑地侧视对面的人，一不小心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

　　等到杜希石、安贝希、沐灿烂从天而降，稳稳地踩在同一根树枝上时，他们看到那个穿围裙的女子正和那个金色的人相聚十米凝视着。这时安贝希郁闷了，低声说：“好像没什么问题呀？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战斗呀？”
　　但那叫做王悄默的女子似乎并没有觉察安贝希等人的到来，而是继续“深情”地与被召唤出来的人对视着。安贝希继续郁闷，沐灿烂却用手捂住左眼，然后稍微眯起右眼一看，便“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一回事呀？沐姐姐？”安贝希急着问。
　　“啊，”沐灿烂恢复了正常的眼神状态，“暂时还不清楚，但是可以看到幻术魔法力从敌人那边不断流过王悄默……”
　　杜希石侧过头来：“那么说，王悄默是中了幻术了？”
　　“嗯，杜希石，上！”沐灿烂不知什么时候手脚穿戴上了拉拉队专用道具，在树枝上跳起了加油的舞蹈。
　　杜希石悄无声息地绕到敌人身后，“嗖”地从树枝上跳下，在安贝希看清楚他动作的同时，右手劈中了敌人的后脑勺！
　　“卟”！那人没有倒下，而杜希石的手这时候居然停在他头里面了。“真是难对付。”杜希石心想，“让你见识一下爆炸！”他右手在那个人脑子里面一倒腾，但却抽身向后退，远离那人五米，“轰”地一声，如平地的惊雷。那人瞬间从头到脚如沙尘一样散开，随风飘散了，而王悄默这时也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

　　……“真是的，安贝琛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是什么幻术，从来没见过。”……
　　……“嗯，也没什么，就是暂时阻断了中枢神经的出口罢了，在我的神奇治疗之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王悄默在迷茫中似乎听到了以上的对话，“什么安贝琛、什么幻术、什么神奇治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等一下！”她登时睁大双眼，整个人从床上由躺着变成了坐姿。但她的眼皮顿时又耷拉下来，“啊……好困……”整个人又倒下了，陷入了深层的睡眠之中。
　　与此同时，在小白船的主厅里，杜希石、安贝希、沐灿烂和李扉坐在方桌的四面吃着晚餐。李扉啜一口海带汤，脑子里还回荡着刚刚听来的战斗情节。他无法理解诸如风、电、召唤、幻术等魔法术语，然而从心底里对自己身边的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他盘算着如果自己能够学会一些招数，等到下一次黄加贝扑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逃掉！他首先心底怪笑了，正要开口，又觉得自己的目的好庸俗，于是打算旁敲侧击，不暴露自己的真情实感。
　　“那个，大姐姐。”李扉脸上怪笑着看着安贝希，说道。
　　“？”
　　“那个，我。”
　　“？？”
　　“那个，其实呢。”
　　“？？？”
　　“那个，我。”
　　“咚！”沐灿烂一只拳头命中了李扉的头，迫使他安静了许多，用手不断地安抚着。
　　杜希石连看都不用看李扉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别急，以后会教你的。”
　　“咦！”李扉一听到这话就兴奋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学魔法的？”
　　杜希石打了一个通俗的比方：“就好比有两个人在我面前聊天，一个人说‘我今天半分钟赚了五万块钱’，另一个人问‘你怎么做到的’，那个人便说‘只需要……’。这时候我就会心底偷笑着，过去问‘敢问那个……是什么东西’。懂了吗？”
　　“哦。”李扉服了，安心吃自己的饭。
　　吃完晚饭，李扉被流放洗碗，杜希石和安贝希来到船尾，打开了闪亮的大灯。杜希石在灯光下拉起了手风琴，安贝希顺着乐声跳起了一支舞。音乐声隐隐约约传入李扉耳中，他便不自觉地加快了洗碗的速度，一心想去看个究竟，只不过每只碗少擦了一次。当他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刚脱下手套想跑路，沐灿烂的身子就挡住了门。
　　“哪里走？”沐灿烂两边眼角都向下掉去。
　　“啊，去，去听音乐！”
　　“碗洗好了？”眼角更加下垂，李扉不寒而栗。
　　“……约摸洗好了！”
　　沐灿烂也懒得跟李扉啰嗦，“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制造出反锁的钥匙扭动声，抛下一句缥缈的话语“不认真洗就别想出来”而飘飘然去也！
　　“……”重新开始洗碗的李扉暗暗流泪，心里想：说是要去找爸爸妈妈，看来都是骗人的……

　　过了些时候墙壁上挂着的钟响了八下，那三个人在钟声的感召下集合到了收音机旁边。否定了种种存在逃生暗道的设想的李扉绝望地尝试开门，没想到一扭就开了。他瞪大了眼睛，同时觉悟了：沐灿烂只不过一直在跟自己开玩笑！他打算下一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装作惊讶状也靠近了收音机。杜希石按下开关，收音机却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沐灿烂用手掌贴着脸，拼命摇头。
　　“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杜希石又拍拍收音机，里面传出了空空的回响声。
　　李扉自首：“今天早上我把它拆开了，没想到里面那么多琐碎零件；然后我不知道怎么装回去，就藏起了那些电子元件，就只把外壳拼好了放在这里……”

　　“——啊！！！——”
　　这天晚上在沐灿烂殴打李扉这一场景中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