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花未尽》受雪流云

67、第六十七章 坟墓

　　刘斐义慵懒地起身，有些不耐烦，“离北尘，你不是喜欢那个贱人吗？怎么还不下去陪她？”

　　北尘抬头看着他，突然仍下剑，站起身，右手勾成鹰爪状，隔空对着他的心口缓缓地用力收紧，刘斐义全身剧烈地抽动，痛得满头大汗，却完全不反抗，鲜血顺着嘴角滑下。

　　北尘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慢慢地折磨他，每到他的心被捏的快要爆裂时他便放手，再重新用力收紧，面目狰狞的有如索命的冤魂。

　　突然间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抖，手上不禁用力，刘斐义登时心脏爆裂，一口鲜血喷出，瘫倒在椅子上。

　　北尘缓缓低下头，看着从胸口刺出的刀尖，这一刀向右偏了寸许，没有刺中心脏，他苦笑一声，“刘斐义，你的侍卫太差劲了，我站在这里不动都杀不死我！”

　　他脚尖一勾，脚下的剑瞬间插入身后那人心口，又运功逼出身上的刀，一口血涌出，虚晃着倒下去，袍子被地上的血泊浸透。

　　刘斐义看着他，脸上竟完全没有暴怒，反而是释然与解脱，“爹，我终于死了，如你所愿了。”

　　七善山的半山腰上多了一片新坟，靳忠靳宝通过焦尸上的衣袍碎片辨认出是谷中的兄弟，就立下有名字的墓碑，若是淮南军，就一脚踢下山去，辨认不出来的只能通通埋在这里。

　　第二天晌午，靳忠捂着腹部的伤，躺在墓旁大口地喘息着，他本就伤重，又背着北尘骑了一整夜的马赶回来、挖了半日坟，伤口早已裂开，剧痛难忍，渐渐支撑不住。

　　靳宝一边咳血一边在废墟中反复翻找，终于找到一小袋米，还有两壶酒，他生火煮了粥，用一只摔得只剩下一大半的碗乘了端给靳忠，自己捧着酒壶往嘴里猛灌。

　　北尘一直没有醒，他全身是伤，胸口被长刀贯穿流血不止，靳忠昨夜脱下中衣撕成布条替他包扎好，又捡了些干柴，在他旁边生了火，把斗篷盖在他身上。

　　天阴的灰蒙蒙的，没有一点儿风，整座七善山死气沉沉。

　　太阳渐渐西斜，北尘终于缓缓睁眼，挣扎着坐起身，眼前的一幕让他瘫软着又重新倒下去，距离他最近的墓碑上提着“离氏李德音之墓”。

　　他楞了一会儿，突然跪在地上，像疯了一般拼命地挖土，挖得手指鲜血淋淋，“涣儿……涣儿……”

　　他喃喃地唤着，好像完全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靳忠捂着伤口，咧着嘴想站起来，最终还是摔倒在地，靳宝扔下酒壶，冲过去拦着他，“谷主，您别挖了！快醒醒！”

　　北尘猛地推开他，衣袍瞬间被血浸湿了一大片，靳宝又扑上去用力抱住他，吼道：“谷主，您别这样，师姐她已经死了！”

　　北尘怒瞪着双眼，一脚踹开他，站起身勾起右手，对着他胸口处猛地收紧，靳宝一口鲜血涌上，若不是北尘昨夜内力几乎耗尽，又失血过多，他此时已经命丧当场。

　　靳忠急得突然扑过来拼命拉住他，“谷主你快放手！”

　　北尘像是听不到一样，双目赤红，右手越收越紧，靳宝憋得满脸通红，就快要支撑不住，靳忠拉不住他，急的一拳打在他脸上，“离北尘，你看清楚，他是靳宝！他是你兄弟靳宝！”

　　“靳宝……”

　　北尘小声嘟囔着，瞬间清醒过来，惊慌着突然收回手，眼神空洞的像是两个窟窿，无力地倒在地上。

　　靳忠腹部的伤疼痛难忍，站立不住，扶着墓碑俯身缩成一团，靳宝缓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谷主，我去把粥热热，您喝一点儿吧。”

　　“不必了，酒给我。”

　　靳宝顿了顿，捡起酒壶递给他，靳忠刚想阻拦，又放弃了。

　　北尘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灌着酒，一会儿功夫就昏昏欲睡。从前他一直责怪自己酒量太差多有不便，此时他才发现，醉酒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可以在顷刻间就让锥心蚀骨之痛消失殆尽。

　　等他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下去，不知今夕何夕，他借着火光，颤抖着手抚摸身旁的墓碑。离北尘，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护她周全，若不是你杀了封乘云，她又怎么会惨死！你凭什么做她的夫君？你怎么不醉死！

　　他心痛的无法呼吸，大口大口地灌酒，盼望着自己尽快睡过去，或者……死过去。

　　靳忠靳宝趁他醉倒，撕碎身上的衣物，沾了水，把他十指上的泥土和血迹擦的干干净净，他们本想任由他发泄心中的痛苦，此时见他连生的欲望都没了，再也看不下去，互相搀扶着去煮些米汤，盘算着若是他不肯喝，就按住他强灌进去。

　　“师兄，你醒醒，师兄……你别吓我……”

　　涣儿拉着北尘的手啜泣着，北尘睁开眼，月下的她一身青衣上布满血迹，满脸清灰，颧骨处擦破了皮，正坐在旁边眼泪旺旺地看着他。

　　他抬手帮她拭去眼泪，“涣儿，我杀了刘斐义，替你报了仇，终于可以来陪你了，对不起！”

　　他挣扎着坐起身，双手附在她脸颊上，深情地望着她，感叹着眼前的她竟然如此真实。

　　酒真是好东西，不但可以让人忘掉一切愁苦，还可以让离人在梦中相见，只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涣儿见他目光迷离，好像还在梦中，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师兄，你醒着吗？”

　　她突然瞥见他背后的墓碑，哽咽着道：“师兄，你的涣儿没有死，你醒醒，你抱抱我！”

　　北尘的眼神渐渐集中，颤抖着手抚摸着她凌乱的发髻、她头上插着的竹叶发簪、她略显苍白的脸颊，瞬间眼泪像是洪水一般倾泻下来，一把紧紧地搂住她，俯身吻上她冰冷的唇，微凉的舌尖在她口中横冲直撞，撬开牙齿疯狂地缠绕着她，贪婪地攫取她的气息，恨不得把她吞食下腹。

　　他口中充斥着浓重着血腥味和酒气，泪水不断地滴落在她脸上，吻得她即心碎又沉醉，颤抖着搂住他的脖颈回吻他，柔软的舌尖抵死缠绵。靳宝手中端着米汤，与靳忠相互搀扶着，远远地望见二人痴缠在一起，楞了一瞬，忙躲到墓碑后，捂着嘴泪如雨下。

　　一直到天微微亮，北尘躺在地上，仍然紧紧地搂着涣儿，把斗篷盖在她身上，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她是如何逃过此劫，那具穿着她袍裙的尸体是谁的，可此时他什么都不想再问，重要的是她还活着，他并没有失去她。

　　涣儿躺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师兄，让我看看你的伤吧。”

　　她刚要起身，又被北尘用力按回怀中，“不要走！”他紧张地望着她，语气急促。

　　涣儿的视线模糊了，“我不会走的，你放心。”

　　北尘苦笑一声，“那日在帅府，我醉酒的时候，你曾经答应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我，可你却食言了。”

　　涣儿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泪水忍不住滑落，她何尝想离开他，只要能救他脱险，只要能永远守在他身边，她宁愿废了他的武功，一辈子在他身边照顾他，余生日夜为他病弱的身子忧心、煎熬，也不愿离开他，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她做不到。

　　“师兄，我……”

　　“涣儿，我们成亲吧，就今天，好吗？回头我再跟你哥哥请罪，相信他会谅解的。”

　　涣儿含泪弯着嘴角，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去师父师娘坟前，请他们做个见证吧！”

　　北尘沉默了，他愧对师父，师娘因为离家的连累惨死，当年他为了报仇，把原本隐逸绝俗的无尤谷搞得腥风血雨，如今他失手杀了封乘云，又将师父一生的心血葬送在火海之中。

　　师父待他如同亲子，疼爱他、信任他，把无尤谷交托在他手上，可他却让师父彻底地失望了，他没脸见他。

　　涣儿的表情逐渐僵硬，缓缓低下头，“师兄，师父生前所作的书画、琴谱，我都藏进书房的密室中了，等你伤好了，我们再重新建一座一模一样的无尤谷，好吗？”

　　“何时的事？”北尘眼中恢复了些神采，“就在我们上次离谷之前。”

　　那段时间北尘在房中养伤，她闲暇时亲自整理了徐常荣的书画、琴谱，还有他生前惯用的文房四宝、古琴等物，不知是否是出自女人的直觉，还是仅仅出于对师父的思念，涣儿把他的这些遗物全部收入密室中。

　　这些都是徐常荣毕生的钟爱之物，他生前一直放在离他卧房最近的书房和琴室里，他去世后北尘不敢擅动，还按原样摆放着，直到进京前。

　　北尘心中释然，抱着涣儿坐起身，往火堆里加了些干柴。

　　靳忠靳宝互相搀扶着走过来，坐在火堆旁，靳宝抱着碗道：“谷主，师姐，吃点东西吧。”

　　北尘仔细端详着他，问道：“没事吧？”

　　靳宝顿了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咧着嘴笑道：“没事！我这皮糙肉厚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