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花未尽》受雪流云

66、第六十六章 对决

　　到了甘棠不久，街角便出现了谷中的竹叶印记，北尘调转马头向甘棠的据点奔去，老顾上前拱手一礼，见到他胸口斑驳的血迹，担忧地皱着眉，还没待开口，北尘沉声问道：“怎么样？有涣儿的消息吗？”

　　他隐约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全身紧绷着，又怕又期待着老顾的答话，“谷主放心，谷中兄弟传信来，说姑娘救下了，已经回谷去了！”

　　北尘大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低着头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知不觉间，眼里蒙上一层雾气。

　　靳忠靳宝也跟着松懈下来，靳忠道：“谷主，既然师姐平安，不如您先歇歇，处理下伤口吧！”

　　“是啊谷主，您看您这身上跟地图似的，让师姐看了也心疼不是！”靳宝嬉笑着补充道。

　　打从北尘入狱起，他日夜忧心，这些天加起来说的话都不如以往一个时辰说的多，好容易灾难都过去了，终于可以松口气，见北尘心情愉悦，又开始在他面前胡言乱语起来。

　　北尘笑着摇摇头，“这点小伤用不着处理，过一两天便好了，即刻上路，后日晌午前就能回到谷中了。”老顾看他急切的样子，也不劝他，拱手别过。

　　三人策马狂奔，夜里实在累了就找间客栈打个盹，休息两三个时辰继续赶路，第三日晌午前，三人到了七善山下的集市。这条街以往一直热热闹闹，这天却异常冷清，放眼望去都见不到几个人，想是这里距离淮南广岩镇不远，百姓得知河西军就快要打过来了，纷纷不敢出门。

　　北尘在志兴斋门前下马，涣儿爱吃这家的雪花酥，他以前时常遣侍从来买。小二把雪花酥包好了递到他手中，靳宝迫不及待地伸手来拿，被他一巴掌打回去。“谷主啊，您没听见属下的肚子都要造反了吗？”

　　靳宝伸手揉着肚子，北尘笑笑，叫小二再包一包过来，手中托着雪花酥在他面前晃悠着，靳宝眼前一亮，刚要伸手，北尘却把整包都塞给靳忠，靳忠受宠若惊地看着他，靳宝眨巴着眼睛，委屈地道：“谷主，那我呢？”

　　北尘伸手接过小二刚刚包好的雪花酥，边往外走边道：“孔融让梨没学过吗？”靳宝不服气地去靳忠手里抢了一块塞进嘴里。

　　北尘刚要翻身上马，就听见店里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店中的掌柜，他一脸焦急地追出来道：“谷主，您可回来了！昨夜里七善山上火光冲天，我听客人说，是无尤谷被淮南军屠了！还放了把火，里边的人一个都没出来！您看，现在还冒着烟呢，要不是这两天都没什么风，半个七善山都烧没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北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隐约看见无尤谷的方位冒着屡屡黑烟，脑中哄的一声响，一股血流直冲头顶，慌乱中手里的雪花酥掉落在地上，飞身上马朝无尤谷奔去，靳忠靳宝二人吓得魂都丢了一半，张着大嘴，半晌才缓过神来，见北尘的马已经跑远了，扔了雪花酥骑马便追。

　　无尤谷的正门敞开着，烧得一片焦黑，门上的牌匾歪歪扭扭地垂下，只有一个“无”字尚且清晰可见，房梁木柱被烧成焦炭，在他眼前无力地坍塌。

　　门内遍地血红，焦尸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早已面目全非，血腥味混着焦糊味，冲得他头疼欲裂。此时大火已然熄灭，却仍有多处断壁上火舌曲卷着，噼啪作响，冒着黑烟。

　　他像疯了一般在一片废墟中狂奔，四处寻找着他日思夜念的那个柔弱的身影，疯狂地想见到她，又怕见到的是一具焦尸，他好像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又好像没有，阵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不断冲击他的耳膜，早已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一个时辰，像是一个世纪，三人在废墟中找到两百多具焦尸，其中一具像是女尸，已然面目全非，北尘呆愣地看着，喉咙中又是一阵腥甜，他隐约听见身边有人说话，“不会的谷主，书房中有密道可以下山，师姐她是知道的！说不定她已经下山了，您先别着急！”

　　二人架起他往书房的方向走，刚迈出几步，北尘脚下踩了什么东西，用力推开他们，俯下身去拾起来，是一颗莲子大小的白色珠子，没有一点光泽，正是涣儿随身佩戴的白壶珠，用来串珠的线早已烧成灰烬，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珠子。

　　前方不远处，一具焦尸身量娇小，身上仅存的衣袍碎片还依稀可见，正是涣儿冬日常穿着的灰绿色袍裙。

　　北尘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突然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栽险些倒在地上，靳忠靳宝赶忙上前扶住他，他颤抖着站起身，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眼神逐渐变得阴森狠戾。

　　二人痛心疾首，却更担心北尘，两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十年前的他是什么样子，而眼前的他，再一次被仇恨席卷、碾压、撕得粉身碎骨。

　　他把白壶珠塞进衣襟，狂奔回大门口，翻身上马，向山下奔去，靳忠靳宝骑马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几近疯魔的样子，内心狂跳不止。

　　广岩镇将军府的大堂内，刘斐义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上，左右站着两排侍卫，“离北尘，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了你一天了。怎么样，我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他的声音细如蚊蝇，胡髭脱落了大半，身上不见了昔日的狂野阳刚之气，反而阴柔了不少。

　　北尘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早已变得血红，嘴角上扬着，“喜欢！将军的礼物我自然喜欢！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看，我这不就来了嘛！”

　　他的声音不同以往，冷冽如冰，低沉沙哑中又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整个大堂内都充斥着回声，听得人全身发冷。

　　他抬起剑猛地向右一挥，“送你个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他闭着嘴，阴森地哼笑着。

　　顷刻间，右边的一排侍卫还没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头颅就纷纷滚落在地，身子软趴趴地倒下去，鲜血四处喷溅，如同雨淋一般。

　　左边的侍卫一片惊呼，各个吓得丢了魂，门外的侍卫跟着涌进来，提着刀挡在刘斐义身前，都不敢靠近他。

　　北尘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原本右边脸上的血迹被他抹得满脸都是，在血色的残阳下如鬼似魅。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头颅笑道：“这个礼物太轻，实在拿不出手，不过倒是可以带回去做些灯笼，我谷中那么黑，缺了灯笼可不行。”

　　他侧过身，赤红的双眼一一扫过众人，“你们谁替我割下他的一块肉来吃了，我便绕你们不死，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手，北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抬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刘斐义，“哦对了，你中了毒，肉不能吃了，看你的样子或许可以送进宫去，等我帮你问问，宫里还缺人手不缺！”

　　刘斐义怒瞪着双眼，压抑在胸口的怒火好像马上就要将他吞噬掉，双手紧紧地攥着椅子扶手，指甲深深地嵌进去，沉默了片刻后，他突然笑了，“离北尘，那个贱人已经被烧成灰烬，你再怎么挣扎她都不会活过来了！不过还是有点可惜了”，他微微前倾，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地道：“她的身子又白又滑，又香又软，滋味很是不错呢！”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他又尖又冷的笑声，就像是无数把带刺的钢刀插进北尘的心中再反复拉扯，痛得他几欲癫狂，脚下踉跄着退后半步，强行咽下不断涌进口中的腥甜，赤红的双眼含着泪，像是要滴出血来。

　　刘斐义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笑得更加猖狂，“怎么？心疼了？我都不介意你玩了她那么久，捡了你的破衣旧履而已，你又何必这么小气呢！”

　　北尘突然仰头笑了，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恶鬼哀嚎，泪水滑过眼角，缓缓抬起持剑的右手，划过一道弧光。

　　“给我杀了他！谁摘了他的脑袋我重重有赏！”

　　刘斐义颤抖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吼着，门外涌进来的侍卫一批接着一批，把北尘团团围住，他疯狂地挥着手中的剑，剑气划过之处血肉横飞，残肢乱舞，顷刻间大堂内多了十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惨叫声不绝于耳。

　　将军府内的侍卫不下一百人，大门口的侍卫抵挡着靳忠靳宝，二人杀红了眼，挥着剑见人便刺，身上竟然有不少伤口是彼此之间误伤的。

　　直到午夜，三人借着月色已将府内的侍卫杀得七七八八，但毕竟缠斗已久，都渐渐没了体力，被砍得满身是伤。大堂内的尸体堆得像小山一般，地上的血早已没过靴面，血腥味冲的人几欲作呕。

　　北尘运足了内力一剑挥过去，挡在刘斐义身前的侍卫身体瞬间被斩成两截，他用剑锋支撑着身体，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额角颗颗滑落的早已分不清是汗还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