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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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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生日,仿佛是很郑重其事的日子,可是在她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却意外地下起倾盆大雨来。
窗外乌漆漆的,灌满了铅块的厚厚云层,从地平线的那一边慢慢涌了上来,越积越多,几乎将整个天际都重重地强压了下去。突然,有一道电光冲破了云层的阻碍,凌空而出,闪动着紫金的光芒,上下蹿动着,犹如金蛇狂舞一般,立刻卷起了山呼海西啸般的旋风,然而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隆隆的雷声传来,紧接着天空里涌起了翻江倒海的浪潮,无边的大雨疯狂而落,迅猛地敲打着玻璃窗,仿佛要冲进来似的。
她胆战心惊,表面上却依旧是若无其事一般,怔怔地抚摸着梳妆台上的蓝丝绒锦盒,大概是昨晚在她睡着以后,她父亲送进卧室里来的。她已经看了好久了,终于还是打了开来,原来一条蓝宝石项链,配着长长的银色粗链子,好象《暗战》里的那一挂,闪动着美仑美幻的光泽,也不知价值几何。她轻轻地抚摸了上去,来来回回地摩挲着,终于还是用力地扣上了盒盖。
电话响了,是他打来的,他正在楼下的小客厅里等着她。她匆匆忙忙地跑了下去,仿佛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他微笑着站在窗前,“裴予默,祝你生日快乐!”她微微有些扭捏,却娇声抗议着:“只有空口人情,没有生日礼物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碧幽幽的珠链,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儿才嗫嚅道:“那个…我问了人才知道,橄榄石该是这个时段过生日人的幸运石,所以…”
她急于摆脱这尴尬的情势,一把夺了过来,向右手腕上一戴,不由得叫道:“咦,这未免也太长了吧?”
他却重新夺了回去,小声咕哝着:“拜托…是脚链,不是手链…”她的脸“通”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因为他已经俯下身去,她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然而他已经单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她低头望着他浓密的发线,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大约他比她还要紧张,可他还是硬撑着,并以最温柔的姿态为她系了上去。
她凑巧穿了一双软底平跟白皮鞋,配着姹紫嫣红的过膝密摺纱裙,那一条莹光翠绿的珠链落在纤细白皙的脚腕上,竟有些楚楚动人的风致。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可是他依旧俯身在她的脚边,怔怔地出着神,她的心中急促跳动着,更加忐忑不安。
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却将目光移去别的地方,“我没买过女生的东西…只去了几个地方,好不容易才找了橄榄石,我本来是打算给你买一条手链的,可是他们只有橄榄石的脚链…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人家常说,一旦由那个人亲手系上了脚链,就再也跑不掉了…
她微笑不语,他的解释愈发显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他不愿再继续停留下去,可她却拉住他的胳膊,“晚上我等你一起吃饭…”他微微一愣,“裴先生不跟你一起吃饭吗?”她撇了撇嘴,“昨天晚上,他跟我说,好象要和万勇去南城见一个重要的客人…我也不知道,可能吧…”他仿佛陷入了沉思,半晌才笑道:“抱歉,我恐怕也不能陪你吃饭了?”
她突然提高了警惕,“你要去哪里?晚上也赶不回来吗?”他仿佛很自然地回答:“裴先生吩咐我广宁去谈一笔生意…”她却紧追不舍,语气渐渐地咄咄逼人起来:“你知道你是去谈什么生意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时候的沉默简直是太可怕了,几乎令她有些窒息了,没想到在长久的沉默,他却做了她最不想听到的回答:“我知道…”她胆战心惊地抓紧了他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着,她想把自己的担心与恐惧传递过去,“你知道你还去,你不要命了!”
他在那剧烈的地动山摇里,却保持着异样的镇定,“裴予默,你把那天在电影院遇见我的事情,跟裴先生说了?”她听的有些莫名其妙,“没有…我为什么要对他说…”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我不想给你父亲认为我办事不牢靠…”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戏耍于他的本意,更加内疚了,便恳求他,“你别去了…何忠,有些钱是不能赚的…”
他却故作姿态地一笑,“不行,我已经陷进去了…”
任她苦苦哀求他却还是不为所动,她不由得愤怒了,大声道:“你倒底要什么?金钱还是地位?你冒这样的风险,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年纪比你大的女人?你想要证明给她看,尽管你比她年轻,可你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比你年纪大的人…何忠,你别傻了,就算你把她的照片带在身边,那也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
他的脸上闪现出变化莫测的神色,仿佛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那一瞬间的压抑。窗外的雨下地更急了,急速地跌落在尘埃里,激起了白花花的水泡,数不胜数,蔓延成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字一顿地道:“裴予默,你不仅跟踪我…你竟然还偷偷地翻查我的东西…”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缘,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光芒,吓地她倒退了一步,难道她是哪里做错了吗?她分辨不出究竟,只是一往无前地大声道:“她要是真的喜欢你,她就会来找你,陪在你身边…她要是真的喜欢你,就不会在意你是不是比她年轻,就不会在意你是不是功成名就…她要是真的喜欢你,就不会在意那些无谓的东西…因为爱情,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如果搀杂了那些东西,就不是爱情,不是纯粹的爱情…”
他在那暴风骤雨里背转身去,只留给她一句话,声音却是极为平静的,“如果你是这样想我,那么你也不懂爱情…不懂得什么才是纯粹的爱情…”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回味着他的一举一动,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也很生气很愤怒,仿佛自己的执着自己的努力,却不过是对牛弹琴。她几乎不计后果地大声咒骂着:“什么狗屁爱情!见鬼去吧!”
可是她却有些坐立不安的惶恐,她想起父亲对自己的警告,她突然觉得这一次广宁之行简直就一个巨大的陷阱,正在等待着那个野心勃勃的青年,自投罗网。她该坐势不理吗?还是该去打乱她父亲的精心安排?思来想去,她还是给裴鸿去了电话,没想到电话一直响着,却没有人接,她更加心神不安起来,本来想叫老张出车,不想老张也不在家里,她只得叫了出租车,径直去了裴氏贸易公司,父亲向来都在那里上班的。
从来都是笑眯眯的秘书小姐并不在座位上,她正懒得敷衍,便径直向董事长室走了过去。房门虚掩着,里面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地很低,好象是在窃窃私语。她的手已经推在房门上了,却因为那神秘的低语声停了下来,说话是的人是她的父亲,还有她父亲最信任的万勇。
万勇的语气似乎有些紧张,“老板,您说我们这次能躲地过去吗?项家人真值得信任吗?怎么会那么巧,项峰突发了心脏病,而大小姐又被人劫持,那一次的碰面突然取消…我怀疑大小姐遭遇劫匪的那一出,就是谁给我们的警告…项家向来只是负责清洗资金的,为什么要插手这次的买卖?项峰托病却把自己的儿子推了出来…这个项振灏靠地住吗?”
裴鸿似乎是不露声色,“万勇,有句话你要记住,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你的对手还是你的合作伙伴…这个项振灏我也就见了一次面,可他却比他父亲精明强干多了…拿坤好象很信任他,而他似乎也象我们一样,都想摆脱拿坤的控制…裴予默说地对,这是关乎生死的大事,我们无论如何是不能再碰了…要不是亏了那么钱,我也不至于要重新受制于拿坤…这一次如果能够成功,我们就可以度过难关了,而拿坤也答应我,以后他会另找新的接班人来负责国内的销售网络…八年前我就已经退休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万勇仿佛有些内疚地表白着:“老板,都怪我麻痹大意了,才会上了韦家人的当,被人摆了一道…我还以为咱们可以借助于裴家的力量,以后可以在港湾建设上大展一番拳脚,彻底地将裴氏洗干净…没想到那韦家那帮人却都是些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害地您亏了那么多钱,买了一块滥地,自己却坐享其成,拿到了港湾建设的开发权…”
裴鸿沉默了许久,才道:“在商言商,韦家虽然到最后背信弃义地甩掉了我们,可是我们也怨不得人家,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好一会儿,万勇才嗫嚅道:“老板,这一着声东击西,真的能把警察的主力都给吸引到广宁去吗?我们真的可以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交易吗?我总觉得项振灏的这个主意有点太冒险了…万一何忠那小子,万一那小子有个万一,在广宁挂了,我怕大小姐会没完没了…”
裴鸿冷冷一笑,“怎么可能会出事?他那么聪明能干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也就是默默太年轻了,这个世界不是简单的…如果是能够操控我女儿是生是死的人,那么这个人更是留不得了…我就是故意让他去广宁,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应对…我混了这几十年江湖,难道连一个毛头小伙子的伎俩都看不破吗?”
她听地是心惊肉跳,缓缓地放下了手,静悄悄地离开了那里,就好象她从来都没有来过,她什么也没有听到过…
可是,真的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她神思恍惚地走出了裴氏贸易公司,雨势已经收敛了许多,空气里飘浮着粘腻腻的轻雾,万千雨丝在伞上爆发出蓬蓬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另外的一条马路上,而且就站在路口,仿佛有些阻碍交通的意思。她想了想,还是打车回到了家里。
脑袋里疼地好象要裂开了一般,于是她吃了一粒安眠药,躺在床上,却仍然没有半点睡意,瞪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下坠着的月白花球,一层层地叠罗在一起,悉悉簌簌地爆开了雪青的花蕊,是罩在床上纱帐的装饰。她的父亲就是喜欢弄这种资产阶级的腐败小情调,房间里的装潢和陈设,全都仿照着上个世纪的闺房模样,好象她真的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可是她很清楚,她不过是出生在一个暴发户家里,她根本不具有半点书香门第的高贵气质,所有的安排,不过是她父亲的一厢情愿…她的父亲从来都是那么自以为是,她的父亲从来都不曾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可是不管她的父亲多么粗暴多么粗俗多么不近人情,可毕竟是她的父亲,如果非要让她在父亲和心上人之间作出选择,她应当何去何从呢?
“见鬼去吧…”
这是她最后说出的话,她绝对是无心的,她怎么会让何忠去死?可是她一想父亲那冰冷的语调,就禁不住地心惊肉跳。
或许是安眠药起作用了,她有点晕晕乎乎的,倦意袭来,她在痛苦挣扎的边缘,还是给何忠发了一个简讯,只有八个字,“陷阱,警察,埋伏,小心”,但愿他能看得懂,她不想背叛自己的父亲,却也不想让他身陷囹圄,做了代罪羔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剧烈的外力摇醒,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屋里黑漆漆的一团,但是她却本能地察觉到有人站在床前,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她,不由得她立刻清醒了,一下子坐起身来,刚要大叫,就被人紧紧地捂住了嘴巴,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要叫,是我…”
原来是她的父亲。
她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停留在耳边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的样子,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待裴鸿松开了手,她便小声道:“你怎么了?”说着按着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小按扭,橘黄的灯光缓缓地散布在宽敞的卧室里,不知是谁替她拉上了厚实的窗帘,将室内室外隔绝了两个世界。
裴鸿就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苍白的脸上仿佛苍老了许多,满脸的大汗,好象是热的,又好象正在努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怔怔地望着,慢慢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道:“你怎么了?”裴鸿勉强一笑,“默默,如果让你离开这里…不,是应当而必须离开这里…现在立刻马上…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心中犹如战鼓轰鸣,急速地压迫着她的神经,她战战兢兢地问:“为什么?”
裴鸿移动着笨拙的身躯,缓慢地移动到了窗边,稍微掀起了窗帘的一角,好象是在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她立刻意识到是出大事了,禁不住就叫了起来:“倒底为什么?你昨天晚上答应我,今天要跟我一起吃晚饭的,可为什么现在要让我跑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房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老张急惶惶地站在门口,“老板,时间来不及了…”
裴鸿回过头来,脸上充满了奇异的平静,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又好象不是的,那一种似是而非的恍惚只不过停顿了片刻,脚下微微趔趄着,就那么缓缓地坐到在地。
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倒是老张抢步跑了过去,痛心疾首地道:“老板,你的伤…”可是裴鸿的目光似乎正在无力地涣散着,半晌才凄怆地一笑,“想不到我裴鸿一世英雄,到头来竟然落地如此收场。”
她眼睁睁地看着在裴鸿的身下蜿蜒出汩汩的河流,她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可怕境况,不由得也扑了上去,紧紧地抓住裴鸿的胳膊,“怎…怎么…回事?”然而话纠缠在牙齿的剧烈颤抖中,已经很难完整地表达了。
裴鸿又是一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默默,你不用担心…我以前又不是没有受过伤…”
老张却在一旁咬牙切齿地道:“还不是那帮警察…今天晚上的交易,想不到警察早有埋伏…发生了激烈的争斗,有人打中了老板…老板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家里其实已经不能回来了,可他担心着你的安危,还是冒险跑了回来。大小姐,老板都是为了你呀…”
她不禁有些恍惚,父亲不是使用了声东击西这一着吗?父亲不是把警察的主力吸引广宁去了吗?为什么父亲还会遭遇警察的围追堵截?为什么父亲还会遭遇了警察的伏击?
“陷阱,警察,埋伏,小心”…那几个字慢慢地闪现回来了,她想也想不清,只是不住地颤抖着,抖成了一团。
裴鸿大口大口地换着气,好一会儿才道:“老张,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警察随时都会来,你先带着默默离开…等我安全了,我自会去找你们…”
她拼命地摇着头,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不,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和裴子纤去英国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你…”
她从来都没有跟自己的父亲说自己有多么爱他,可是去年冬天裴鸿跟她提起出国的事情时,她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因为她知道裴子纤已经答应了,当时她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却以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严词拒绝了,她始终没有将那一种难舍难分告诉他,她不能朝气蓬勃地奔自己的前程去,却将已经年过半百的父亲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裴鸿的眼眶似乎有些微微地湿润,嘴角流露出欣慰的笑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舍得放你们姊妹两个离开…默默,八年前我已经退休了,可是有些人却不想让我退,他们在想着各种各样的方法来逼迫我重新为他们做事,我必须得摆脱这种没完没了的控制,可是我却不敢轻举妄动,我必须得保证你们姊妹两个的安全…可是,你总是这样倔强,倔强地让我无可奈何…我以为我可以避地过…我冒着风险答应你留下来,我以为这一次我能避地过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尖锐的警笛声划破了岑寂的夜空,让躲在暗室里的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受了一点震动。最先镇定下来的还是裴鸿,“老张,你马上带着裴予默离开,永远都不要回来这里,这里以后将不再姓裴了…我真是太大意了,我早该准备好一切…也许以后所有的一切,包括土地房产甚至银行户头都会被查封,我竟然没能为我的女儿留下什么…老张,以后默默就要麻烦你照顾了,她的脾气虽然不好,可她的心地还算善良,万事你要多担待…”
她在那惊心动魄的的话语里,隐隐嗅了异常浓烈的临终托孤的气息,她的心已经四分五裂,她不能忍受这样惨痛别离的场面,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遭遇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原来现实里也可以…也可以这样不近人情…
老张含泪答应着,然后就拖起她的身体向外走去,她如何肯依,挣扎地踢踏起来,甚至狠狠地向老张手腕上咬去。老张松了手,她重新向裴鸿扑了过去,“爸爸…”这一声呼喊,是否来地太迟?
裴鸿已经泪流满面,然而却是回天无力,真的已经太迟了,“你以后都不再是我裴鸿的女儿…你以后要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千万不要让人家知道你是裴鸿…一个大毒枭的女儿…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你…我不要你经受那样的磨难,我要你好好地活着,替我好好地活下去…我现在真的是非常后悔,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不会选择今生这样一条不归路…”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老张挟持着来到外面的院子里,天空中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烁烁地放射着清冷的光辉,照地一地雪白,仿佛铺上一层白花花的水银一般。她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只是趴在老张的背上,随着老张的起伏而波动着。她父亲最后给她的那一下子,说狠也狠,因为竟然不给她最后的机会,竟然就直截了当地把她给赶走…说不狠也不狠,因为不肖片刻,她就清醒了过来,不过浑身有些酸软无力难以动弹罢了。
他们在树影婆挲里窝了一会儿,因为正有一辆辆的警车开进了裴园,从车上跳下一个个的人来,有穿便装的,有穿警服的,眼花缭乱。仿佛看见那一个熟悉的身影,搀杂着那一堆人的中间,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跟他说着什么,他的表情紧张地蹙着眉头,好象在激烈地争论着…原来他还活着!他为什么会跟警察在一起?难道他是被抓起来了吗?又有人站了过来,挡住了一切…也许是她的错觉,因为在这样的时刻,她总是想要有个人可以依靠…
老张背着她潜伏在黑暗里悄悄地移动着,一直移动在越来越黑暗的地方…裴园里有一条地下通道,一直通到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他们穿行在无边的黑暗里,直到重新回到了地面上,然而还没有站稳,只听地“砰”的一声轰天巨响,遥望裴园的方向,只见裴园在刹那间被笼罩在一片火光魅海中,仿佛有一只奇形怪状的妖兽在绚丽的火山里舞动着身躯,作出可怕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狞笑着。
然而,天上那的一轮明月,依旧静静地焕发着冷凝的光辉,幽幽的姿态,仿佛那遗立世外的仙子,漠然地俯瞰着人世间无比荒诞又荒谬的一切。
今天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然而十八岁生日这一晚的月光,却照见了她的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