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房嗣子》一手消息

7、第 7 章

　　张夫人看康哥儿服了药，寻了椅子坐下，对大夫人道：“这丹药，还是早前王府得知康哥儿苦夏特意送来的，你素日待你舅母他们不甚恭敬，可你舅母不与你计较，你也要明白些道理，待康哥儿好些，就备上厚礼去王府叩谢……”

　　她话未说完，就听到张嬷嬷一声惊呼。

　　“康哥儿！”

　　众人循声看去，才发现康哥儿正在不停吐血，不过眨眼之间，竟将张嬷嬷等在面前的人都喷成了血人！

　　洛言宗听到消息的时候，已是次日一早去给嗣母三夫人姚氏请安的时候。

　　他前些时日入府就生了重病，也不想见他，就免了晨昏定省，但他既然好转，吃得下睡得着，再不去请安就说不过去了。

　　洛言宗头一日听过这位三夫人的厉害，在这时候，连生七女还能管住丈夫不纳妾，可不仅仅是家世好就行。

　　既然连庶子都容不了，想来更容不了他这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嗣子。洛言宗去之前就已有准备，怕是要白跑一趟，或者即便让他进去请安，肯定也是要晾他在日头上一二个时辰。

　　谁知他才一过去，在院中不过等了片刻，就有一个圆脸大鼻，笑的异常和善的嬷嬷出来，对他道：“十二少爷来了，咱们夫人正忧心您呢，谁想您这般早就来请安，正好夫人还未用朝食，还请十二少爷与老奴一道进去陪夫人用饭。”

　　这么客气？

　　洛言宗客客气气的行了礼，“有劳嬷嬷了。”

　　“不敢。”那嬷嬷侧身避过，脸上笑容更大了些，领着洛言宗往里去，“老奴乃是三夫人身边的陪房，府里都叫老奴姚嬷嬷。”

　　哦，陪房啊，想来就是三夫人身边的心腹。

　　初次见面，洛言宗之前也没收集过这位姚嬷嬷的信息，何况他现在一穷二白，连个赏钱都掏不出来，只是冲姚嬷嬷笑了笑，也没再多言。

　　姚嬷嬷也只是说了这一句，领着他进屋后，就向一个端坐在桌边的妇人行礼道：“夫人，十二少爷给您请安来了。”

　　“儿子见过母亲。”洛言宗入乡随俗，给三夫人行了个大礼。

　　他记忆里，才入府那天，他还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给这位三夫人磕了三个头，这会儿行礼也算不得甚么。不过那日他记得这位三夫人从头到尾拉长着脸，看谁都活像是别人欠了她几千两银子，今日瞧着，形容倒是和善了不少。至少那张五官平平的脸上不再裹着冰爽，稍微像个正常人一样只是黄了一些，憔悴一些。

　　不过他这嗣母，今日明知他过来行礼，头上也只戴了半幅头面，身上穿的还是他进府见亲时那身酱红色云绫衣，手腕上连个镯子都不曾戴，也不知是不将他当回事儿，还是生性不爱打扮？

　　洛言宗请过安后就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三夫人不叫他入座吃饭，他也不好擅自坐下。

　　“夫人。”姚嬷嬷干咳两声，悄声提醒，“您之前不是给十二少爷备了礼。”

　　眼见三夫人还是不动弹，姚嬷嬷急了，干脆拉了拉三夫人的袖子。

　　三夫人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吩咐婢女捧出一套文房四宝。

　　“十二郎啊，这套文房四宝可是早年你父亲科举时用过的，我呢原想给你另备一些好东西。但想着你这孩子，迟早定还是要和你父亲一般从功名立身，那这套文房才是最合适你的东西。早年你父亲就是用这套文房日日念书不缀，方才有今后的东华唱名。你今日收下这套文房，可要好好用它，学着你父亲的上进，别折辱了这套文房才是。”

　　一通教训过后，三夫人摆摆手，婢女就将文房捧到洛言宗跟前。

　　洛言宗一看，果真不愧是‘用过的’。

　　这套文房四宝，笔头都快秃了，笔杆也是斑斑驳驳有不少磨损。墨呢，十二支墨条，其中有六条用的只剩下一小截，剩余六条，也是各有残损。至于纸，自然不至于是写过字儿的，可看那泛黄程度，也不知是哪个故纸堆里翻出来，唯一好些的就是砚台，看得出来这牧童吹笛的青玉砚质地不错，边上略微有磕碰的地方，可仍能用，至少不会漏墨。

　　这是当真对自己有意见不成，不过堂堂国公府三夫人，又是贵门出身，若对付看不顺眼的嗣子就只有这点手段，他还算松了一口气。

　　洛言宗强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发现旁边张嬷嬷脸上涨红，一副快晕过去的模样，他面色如常恭敬的行了礼，“儿子多谢母亲，今后必定好好温书，早日为母亲挣的诰命，光耀门楣。”

　　“你若能挣，自然好，若不能挣，也没甚么，横竖你父亲这么多年也没给我挣个诰命回来。我自不能一味指望你。”三夫人只当不见周围人的模样，镇定的说了一句后，指着凳子道：“坐罢，都说你没用饭，今日就在我这儿吃，自明日起，你就不用到我这儿来挤了，你是有份例的人，婆母那儿给你安排了上好的汤药，何苦来吃我的清粥小菜。”

　　这话说的洛言宗好像是故意来蹭吃蹭喝似的。

　　站在三夫人身后的张嬷嬷实在忍不住，又咳了一声，干笑着解释道：“十二少爷，不是夫人不想你与他一道用饭，实在是夫人素来口味清淡，您大病初愈，需要好好补养身子，这才叫您在自家院里吃。”

　　洛言宗赶紧自承不是，“是我的不是，日后我用过朝食和夕食再来给母亲问安。”

　　“说那么多花，粥凉了再去热不是又要费柴火？”三夫人没好气的先提了筷子，“横竖只有今早，你想吃什么就自己用罢。”

　　说完就开始喝粥吃菜，也不再理会洛言宗。

　　这位三夫人的品性洛言宗这会儿倒真是有些拿捏不准了。说她阴阳怪气，好似又没有多想为难的意思，说她是想拉拢自己这嗣子做个备胎，看她给的礼物就完全没有这么意思。

　　而看张嬷嬷这心腹下人，从一开始的恭敬亲切，到后来的描补，分明还是想提三夫人遮掩一二的。

　　洛言宗压下心底的疑惑，打算今日就少言少语，日后理顺风向再说。他看三夫人吃的香，琢磨着无论如何也得吃几口，否则岂不是打三夫人的脸，可他才拿起筷子，就愣住了。

　　这口味，也着实太清淡了些！

　　偌大一张梨花木桌，雕琢打磨的光可鉴人，上头居然只摆了一盆粥，三道小菜并一笼包子，也就是时下人说的炊饼。

　　大庆海运发达，神京又有四通八达的水系，漕运极其方便，故而南面的珍惜海味在神京权贵世家中并不鲜见，而且大庆商业繁荣，承平日久后百姓手里有银子就爱琢磨吃的。时下就是贫家吃粥，都喜欢在里头加点河鲜，不说其它，那贯通神京的几条河中，几只虾几条鱼总是能捞到的，清洗干净后放些盐在粥中或是熬煮些时候彻底融为一体，还是切成片生滚，都是美味。

　　至于国公府这种高门，自是喜欢吃运过来的海味，干的凑合的，最好的还是加急运过来的鲜味儿。不仅吃起来好，更能显示出身份。他这些几日养病，粥里更是加了不少滋养的罕见海味。就算是他以前还是那个庶子，家中一旦煮粥，也很少就是白粥。

　　白粥就算了，至少还是用一般人家没有的贡米来煮，煮的汤可照人，也能说是这位三夫人胃口小，就喜欢喝水多米少的稀粥。桌上那几碟小菜是怎么回事？

　　一碟萝卜丝，一碟腌笋丝，最后一碟居然是葱丝！

　　这三碟小菜，上面连点油腥都不见，只能闻到有些盐水的气息。

　　看洛言宗的筷子停在半空，张嬷嬷从后头默默蹭上来，面上带笑，声如蚊蚋道：“十二少爷，咱们夫人这些时日外头经常有宴饮，吃的伤了胃，在家里头难免就不喜欢吃荤腥了。今日得知您要来，特意吩咐灶房多上了一笼油笋肉炊饼，您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看到包子被张嬷嬷热切的推到自己面前，洛言宗笑了一声，配合的伸了筷子去夹起那小巧玲珑的包子就咬了一大口，打算咽下去后就夸一夸这炊饼的美味。

　　只是这一咬之下，他再度愣住了。

　　这嘴里的味儿明显不是肉味儿，至于油笋，倒是有点油笋的香气，可却没有吃到油笋。他垂头看着咬开的那口子，许久之后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炊饼馅儿里果真没有油笋和肉，而是不知名的几种混合菜叶。

　　“这……”站在旁边的张嬷嬷随着洛言宗视线看到炊饼里头的真相后，真是恨不能找个地洞给钻进去。绕是她再机变百出，这回也没法圆场了。

　　反而是三夫人，淡定如常照着平氏习惯喝过一碗粥，夹了个炊饼吃了两口，没好气道：“你这孩子，我还当是他们弄错了，这菜不是有浸过油笋的汤汁拌好剁碎的么，吃起来与油笋又有多少差别，里头还让人给你放了羊脂的。”

　　三夫人口中的羊脂，就是羊油，时下人这会儿猪肉是已经普及了，可高门中还是喜欢吃牛羊肉以示身份区别，猪肉只是偶尔换换口。做菜自然也以羊脂牛脂为上等。

　　洛言宗仔细看了看三夫人的表情，发现她说话好像真是发自肺腑后，也只能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他镇定的将一个炊饼吃完，接过婢女的帕子擦嘴洗手后，就向三夫人请辞，“母亲康健如昔，儿子这就回去温书了。”

　　“去罢。”三夫人明显无意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