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房嗣子》一手消息

6、第 6 章

　　“来了来了。”正好外头大丫鬟春鹃带着常给康哥儿诊脉的吴太医进来。

　　吴太医自康哥儿出生起就给他看病开药，与大夫人也是老熟人。进屋后没多客套，坐在边上径直就给康哥儿把起脉来。

　　“听说今日恰好是您休沐，偏生又把您从街里折腾过来，真是辛苦您了。我们老爷前些日子才得了几两金……”

　　吴太医摆了摆手，打断大夫人的客套话。

　　大夫人心中一个咯噔，再不复之前的沉稳，“吴太医，可是康哥儿这病有什么不妥？”

　　吴太医一时没有说话，拧眉继续把脉。

　　这一次屋中彻底安静下来，除了康哥儿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其它响动。

　　几息之后，吴太医仍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不断在康哥儿额头颈项乃至胸口摸索，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大夫人瞧着他的动作，早已面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

　　待吴太医手快要触到康哥儿肚脐时，康哥儿忽然大叫一声，继而身子扭动，四肢抽搐，嘴角呕出不少酸臭之物。

　　“快，快按住他！”吴太医神色凝重，顾不得许多，招呼自己的几个徒弟按住康哥儿四肢，自己连忙去打开药箱。

　　“这，这，吴太医，康哥儿到底是怎么了？”大夫人再也稳不住了。

　　吴太医这会儿心里也慌得很。

　　他算不上太医院医术最出众的，不过因擅小儿之症，这些年在权贵官宦中也有了些名声。武国公府这康哥儿，这几年一直是他在诊治，调养的还算不错。毕竟出生时那般严重的伏热都压住了，只待再大些，身子骨打熬好后好好习武，也不需学出什么名堂，只要勤奋个十来年，将那伏热全数发出来，成人后定不会有任何后患。

　　这次过来他本以为不过又是似以前，开几服药暂时宣泄一番，再压制剩下的热毒就是了。哪知一把脉，竟发现这热毒在康哥儿体内横冲直撞，入了脏腑。热毒入脏，这稍不小心，是要出人命的。

　　吴太医慌忙拱了拱手，摇头道：“洛大夫人，在下也不瞒你，康哥儿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在下医术浅薄，也只能尝试稳住他病情，想要治好他，怕是……”

　　见他似有难言之隐，大夫人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其它，“吴太医若有法子，还请直言。”

　　“师父！”

　　说话间，被压住的康哥儿又是吐又是抽搐，把吴太医几个徒弟熏的不轻也累的不轻。

　　吴太医不待和大夫人多言，将银针取出来，“把人立着抱起来，脱掉衣裳。”

　　一炷香后，康哥儿身上已满是银针。吴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吩咐道：“且先这样抱一会儿，一刻钟起针后，再让康哥儿侧身躺下。”

　　大夫人忙吩咐方嬷嬷带人照着吴太医的话做，自己则擦了擦泪随吴太医走到一边，哀求道：“吴太医，您若有法子，还请直言。我们家康哥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您……”

　　“夫人不必多言。”吴太医面上全是为难之色，许久后才道：“实不相瞒，这次康哥儿病情，当是平日吃多凉食后，今日又猛然服下大寒之物。他体内本就热毒甚重，如今又是苦夏，正在这时遇到大寒之物，冷热相交，早前强行压制的热毒爆发，已然伤了脏腑，想要过这一关，实在不易。”

　　大夫人擦泪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丝丝寒意，“您的意思，康哥儿是被人所害？”

　　这话吴太医如何敢说。

　　康哥儿是在自家吃食后发病，况且平日就常贪吃凉食，他几次劝解过，无奈小儿嘴馋，得不到就要哭闹，反而更易发病，加上国公府里愿意纵容，他就不好再说。

　　这大寒之物说来是因由，焉知又是不是康哥儿自己闹着要吃甚么冰碗吃多了？

　　此等宅门私事，他是断然不会开口的，之前暗示就已足够出格了。

　　见他不语，大夫人也明白过来，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想知道吴太医口中的法子是什么。可她不问，别人是要问的。

　　张夫人带着人进来，刚过门槛就怒气冲天道：“你问这庸才做甚，他拿了你这里的赏钱，又要去旁人那里讨饭，端着好几家赏的饭碗，又不是签了契的奴，你还指望他跟你说实话？”

　　“这！”张夫人的脾气，闺中时就在整个神京赫赫有名。这些年吴太医常来给康哥儿治病，也没少跟张夫人打交道，自是受过不少的气。但他一个民间出生的太医，向来是和气生财，被张夫人骂几句医术不好，都只能唾面自干，看在大夫人出手大方，大老爷洛辅帮子侄联系书院的份上，都能忍了。

　　可这回张夫人的话骂的实在太难听，言下之意竟说他连家奴都不如，乃是只讨饭摇尾的狗。他好歹也是官身，如何能再忍下去！

　　他气的拂然甩袖，涨红着脸道：“张夫人，在下官职再低，也是太医，你如此轻贱……”

　　话没说完，就被张夫人打断了。

　　不料这一声张夫人更是激怒张氏。

　　她平生最恨人家叫她张夫人。概因没有花夫人，她就是国公夫人，何必再添什么张夫人以做分别？

　　张氏嗤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张家养的家奴而已。别人敬你一身官皮，你也敢拿到我面前来嚣张。”

　　“你，你，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吴太医气的浑身发抖，想到张氏出身宗室的背景和泼辣名声，到底没多说什么，只对大夫人拱手道：“是在下医术浅薄，往后府中小公子的病症，还请您另请高明。”

　　说罢吴太医就要带徒弟们离开，大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见到吴太医要走，忙回过神赔罪挽留，“吴太医，我家婆母也是心疼康哥儿病情，情急之下言语不慎，还请您大人大量，先给康哥儿治病再说。一会儿我定让我家老爷摆酒给您赔罪。”

　　“赔甚么罪！他将我家康哥儿治成这般，还帮幕后那狼心狗肺的人隐瞒，今日休想离开！”张夫人见大夫人低声下气的模样怒火大炽，骂道：“你堂堂国公府世子夫人，却对个区区太医低三下四，真是丢了我国公府的面皮。来人啊，把这几个人给我看好了，待康哥儿病情稳住，我再将这一窝子狗东西都收拾干净。”

　　随着张夫人一声令下，数十名健壮妇人手拿棍棒，堵住吴太医和他几个徒弟，将他们围在中间动弹不得。

　　吴太医吓了一跳，顾不得张夫人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喝问道：“张夫人你这是要做甚，我乃朝廷官员，你纵是宗室出身，竟敢私下拘押我，我定要禀告陛下！”

　　张夫人才不理他，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吩咐身边的张嬷嬷，“把那灵丹给康哥儿服下，待康哥儿好了，再来料理他们。”

　　“甚么灵丹，婆母，你打算给康哥儿吃甚么？”大夫人顿觉不妙，连吴太医都顾不上了，急忙上前阻拦，“婆母，康哥儿现下好不容易稳住病情，儿媳已着人去请院正徐大人，您可不能给康哥儿胡乱吃甚么丹药。”

　　那些丹药能乱吃么，别说有用没用，就是真的，恐怕眼下康哥儿也受不住。

　　想一出是一出，过来就打人得罪太医就罢了，眼下居然还要给康哥儿吃来历不明的东西。想到张夫人平常来往的那几个道姑，大夫人再忍不住，怒气冲天道：“婆母，您年事已高，又是长辈，想吃甚么，儿媳管不住。但康哥儿是我孙儿，更是大郎膝下唯一的子嗣，我是断断不会让您胡来的！”

　　这下轮到张夫人被大夫人气的说不出话了，右手已举了起来。

　　大夫人面如霜雪站在原地，连躲都懒得躲。

　　婆婆要打儿媳，这一巴掌她不敢躲也不会躲。不过她可不是游氏。即便是儿媳，她也是出身国公府的嫡长女，更是朝廷册封的世子夫人，膝下子女俱全，掌管国公府中馈几十年，这一巴掌打了，自有人给她一个公道！

　　张嬷嬷见情形不妙，赶紧解释，“大夫人误会了，这灵丹乃是西康王府送来的，丹方本是宫中所赐。早前宫中三皇子犯了惊厥之症，就是服下此灵丹方才好转。”

　　“是碧心丹？”吴太医本懒怠说话，决定就在一边装死，等武国公赶过来自会放他离开。

　　听到这儿也忍不住惊呼一声。

　　大夫人心头一动，“吴太医，这碧心丹果真有效？”

　　“自是有效。这碧心丹想要制成，可得耗费不少珍惜药材，其中那上了年份的雪莲，就得数百两银子一株，若不是我出身王府，如何能得？”张夫人说这话时，面上满是矜傲之色。

　　出身宗室王府，本是张夫人最骄傲的事情，也是她自诩最胜过花夫人的地方。

　　大夫人没有理会她，望着吴太医追问，“吴太医，此丹可能缓解康哥儿病情？”

　　吴太医是不想说话的，不过想到康哥儿的病还有国王大夫人给的银子，还是说了实话，“若真是碧心丹，的确对康哥儿有大用。”

　　张夫人听完，得意道：“我说的话你不信，偏要去问这庸医。”

　　大夫人犹豫片刻，听里头康哥儿又在呜咽，似是难过的很，终究没再拦路。

　　张嬷嬷从瓷瓶里倒出一颗丹药放入碗中化成碧色的药水，小心翼翼给康哥儿喂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