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房嗣子》一手消息

3、第 3 章

　　才吃过饭，洛言宗不着急回屋。他之前浑浑噩噩，进国公府后又大病一场恢复记忆，绕是他适应能力强，这会儿脑子还是有点混沌。他才不想立即回去当病号，有内力在，他除了连日卧床带来的虚弱感，其它早就没问题了。就是那点虚弱，都被方才吃的饭菜治愈一大半。此时他是真想透透气，再说他到国公府好些天，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他以后要生活的‘家’呢。

　　这会儿既然跑到亭子里来吃饭，他就打算赏赏景透透气，顺便探听点国公府内部的消息。

　　春树跟武登各有各的小心思，但论起真正的心眼来，百个春树武登加起来都不是洛言宗的对手。

　　所以很快洛言宗就多少了解到一些武国公府现在的情况。

　　武国公府是洛氏一族的支柱，他很早就旁敲侧击在之前的祖母洛老太那儿打听过。他亲祖父洛脉和武国公是堂兄弟，在族中其实算是很亲近的关系。毕竟武国公亲兄弟都死在战场上，只剩下几个姐妹。按洛老太所言，洛脉还在的时候，武国公府逢年过节摆宴都会发帖子过来，可惜后来洛脉一死，洛金和实在无用，渐渐跟武国公府没了走动，只有过年去祠堂领给族人们的年礼时能见到武国公府的人。

　　故此洛老太对武国公府的情况知道的不多，无外乎就是武国公嫡庶六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个得宠的姓花的妾得了皇帝的诰封，但生了个儿子却是绝户头，天天到处寻医问药。国公夫人张氏出自宗室，是个郡王的女儿，性情跋扈，跟得宠妾室合不来这些街面上可能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现在从春树跟武登这两个武国公府世仆的嘴里，他渐渐了解到这其中的内情。

　　他的嗣祖母花夫人的确是妾，但又不能算妾。大庆妾室地位低下，就算生了孩子，讲究些的人家不会随便卖掉，但不管良妾还是奴妾，主母打杀妾室都不用负任何责任，区别只在于律法规定，主母殴杀良妾，需赔母家绢三百，缎一百，或折银。当然家中长辈与主君要以善妒处置主母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这罪名的杀伤力可比杀妾大的多。

　　然而花夫人不同，她其实算是官宦出身。其兄花雄本是边疆良县出名的打虎英雄，彼时天下纷乱，花雄此人生具豪侠义气，打虎出名之后，为护卫地方乡梓，就带着家中几兄弟跟乡民组建护卫队，多次打退前来劫掠的流匪，护卫一方平安。后来武国公洛胜带领军队前往西北对阵西凉国，得知花雄名号，便有意招揽，花雄当时已积聚了一番声势财富，但仍二话不说就舍下身家，把手下数百弟兄都交给武国公编入军队，自己则甘心在武国公身边做一名鞍前马后的亲卫。为打败来犯的西凉国，武国公在西北带了十年，这十年里，因熟悉地形会说西凉话，花雄甘当斥候，数十次舍生忘死前往西凉地界打探消息，身边的兄弟，就是花家的兄弟子侄，都死了一大半。最后一战时，花雄和三个弟弟八个子侄为救武国公，俱乱箭穿心而亡。

　　武国公视花雄如兄，花雄死前，只道妻儿不缺家财，自有族人照顾，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家中尚待字闺中的胞妹，临终请托武国公为她寻一户可靠的人家。武国公后来才知，花雄妹妹生的绮容玉貌，自幼娇养，花雄早就给这妹妹攒下大笔嫁妆，只等得胜封官后就为有幼妹寻一门体面的亲事。谁知他战死沙场，而他的妻子郑氏得知花雄和几个年长的儿子都已战死，当夜就上吊追随花雄而去。花小妹手里捏着大笔嫁妆，还要抚养年幼的几个侄子长大，照顾丧父丧子丧父的族人，护住花家的产业，所嫁之人稍有歹意，便可能是灭门大祸！

　　这亲事，可难寻的很。

　　后来武国公见过人后，深思熟虑没几日，先是为花雄请功，然后就写信回京，告知要聘花氏女为贵妾，并上奏朝廷，给花氏请封诰命。因国夫人张氏出身宗室，乃是郡王之女，故此事不仅是朝臣勋贵，便是宗亲，都争议了许久。最后边疆十县受过花雄庇护的县民送上万民书，恳请朝廷看在花家满门忠烈的面上善待其妹，便连最讲究礼法的文官在看见万民书后都沉默了，宗亲们也闭口不言。于是张氏依旧是国夫人，而国公府，多了个只逊国夫人一筹的郡夫人，而花雄，也被追封为勇毅侯。

　　花夫人入府前，武国公就将国公府前后院都一分为二。入府后，花夫人除了逢年过节，只在分给她的一亩三分地上生活，轻易不见张夫人。当然早年张夫人还想让花夫人去跟前立规矩，可惜武国公不答应。等花夫人生下孩子，侄子们也越来越健壮能干，两脉就更是在府中分庭抗礼起来。不过看上去两脉不睦，其实也没有你死我活。

　　按照春树的说法，是因张夫人所出的大老爷洛辅和二老爷洛佐都靠着国公恩荫走的文官之道，已占足好处。而三老爷洛珪跟四老爷洛璋生的晚，比较吃亏，三老爷是靠自己科举出仕，四老爷更惨，不会念书，又没了恩荫的名额，只得去军中搏杀混了个前程。至于五老爷洛瑜跟六老爷洛璞，生母是孙小娘，孙小娘是花夫人表妹，所以两个儿子也从小就在花夫人跟前长大，可惜只考个举人就不行了，现由花夫人安排也寻了份差事。

　　而武国公还有个生养了两名女儿的妾——翠小娘，乃是张夫人在孙小娘入府后塞给武国公的，原是张夫人院里负责倒夜香的婢女，生的膀大腰圆，张夫人说这是好生养的吉兆，非要武国公收了人。翠小娘极不得宠，却果真好生养，可惜只生了两个女儿。

　　说完这些消息不算，春树为了显示消息灵通，到处都有人，还道：“少爷，这庚字头灶房的春虎是小人亲哥哥，说起来小人方才去灶房时，还见乙字头的张掌厨让儿子来讨新鲜的冷淘。”

　　武登心道你家灶房有个人你都要拿出来说，他立即不甘示弱接话：“定是松延院那边要的，松延院的康哥儿，一到夏时就要吃冷淘。”

　　康哥儿，那不就是嫡长孙洛言正费尽心机才得的庶长子。洛言正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那可真是长房宝贝疙瘩，只是按照方才听到的消息，这孩子今年才三岁，居然喜欢吃冷淘，家里人也纵着？

　　“哦？”洛言宗心下一动，好奇道：“冷淘又不是什了不得的好东西，康哥儿是大哥唯一的儿子，却喜欢吃这等冷食？”

　　“嗐，少爷您不知道，这康哥儿在娘胎里就能吃，落地便有八斤重，教曾小娘很受了一番苦头。三个乳母喂奶，偏生他嘴挑，今儿喜欢吃这个，明儿喜欢吃那个，折腾的连换十几个奶娘都不成。后来还是四房膳太太帮忙找了两个邓州那边来的奶娘，这不养大些能吃饭食，又开始喜欢吃冷淘。”

　　洛言宗惊讶道：“武登，你连这些都知道？”

　　武登挺胸道：“少爷，小人爹是庄子上的庄头，经常跟族里人送柴米肉蛋。”所以外头的消息他是知道的比春树更多。

　　难怪。

　　洛言宗立即明白武登说这话的意思了，不过他没表露什么。

　　反而是春树看武登跳出来抢眼，赶紧道：“少爷，其实康哥儿的事儿都挺打眼，像他爱吃冷淘都两年了，府里不少人都清楚。”

　　因而武登知道点陈芝麻烂谷子吃奶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本事。

　　眼见武登跟春树口里没遮没拦，连主家都拿出来胡乱掰扯，春高浓黑的眉跳了几下，看着洛言宗始终认真倾听的模样，忽然插嘴道：“张夫人极喜欢四房膳老爷家的次孙，前些日子经常叫到府里来赏些衣物吃食。”见洛言宗望过来，春高垂首低声补了一句，“这次孙，与少爷您差不多年纪。”

　　差不多年纪……

　　呵，这才是个聪明人啊，一说就到点子上。

　　不过族里四房膳老爷，应该是几年前他曾经在家庙磕头时见过的沈膳。论起来沈膳那一支跟国公府都快出五服了，按沈老太以前说的，沈膳还是个畏妻如虎的软骨头，家里一应事务都交给老妻做主。这样的人，国公府曾经还考虑过继他的次孙，莫非是因这位膳太太曾帮康哥儿找到奶娘的缘故？

　　可这也不对，康哥儿是长房血脉，花夫人岂能答应用自家嗣孙人选去帮长房还人情，最后又是怎么选定他的呢，是因花夫人坚决反对么？

　　嗣子一事看起来已尘埃落定，但他一入国公府就病重，到底是国公府内斗还是外头有人看他这嗣子碍眼想换个人呢？

　　这事儿，关系自身，还得仔细留心才是。

　　不过今日也差不多了，春树跟武登说这么多，并不是因为他们傻，而是对在他身边当差有了指望，想要这两人死心塌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至于春高，更是心有成算。他再问下去，怕不是就要显得自己在府中孤立无援，只能万事依靠他们这些奴仆。

　　洛言宗将事情放在心里，起身道：“回去罢，正好辰光早，我还能写几篇字，明日给父亲请安时，好顺道请教请教父亲。”

　　听洛言宗说要写字，春树跟武登喜出望外，三老爷可是最喜欢读书人的，知道亲戚里头谁家孩子念书缺银子，都要补贴一二。少爷喜欢念书写字，那才好呢！

　　春树立马上去收拾桌上的碗碟，武登在旁边帮忙，两人目光一对，在彼此眼里都看出了希望。

　　“哎，那不是张修。”春树忽然朝前方不远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