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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春高听到这熟悉已极的声音,心中猛跳,转过去果然见到洛言宗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

      大病初愈的瘦削少年,只着了一身寻寻常常的青棉衣衫,站在院中那棵已有五六十岁的桂树下,府中花匠照料的好,桂树枝条舒展,碧叶层层叠叠顺着攀延枝干自院墙蔓妙而出,将院落一角遮的严严实实,日光透过叶间缝隙打在少年身上,拉出一道颀长身影。少年此时低垂着头,正仔细打量手指间逃逸出的那几缕暗色。见春高望过来,少年轻轻一笑,蓦的攥紧右拳,明明光阴如水,不可能掌握手中,春高却觉得少年一定抓住了想要抓住的东西。只因少年本非凡人,天下无有人物可从他手中逃脱。

      直到二十年后,春高陪洛言宗一路经历风雨登上真正的天下绝巅,依旧忘不了今日这一幕场景。

      将之前要辩解的话都咽回去,春高老老实实道:“少爷,小人堂姐蠢笨莽撞,小人今晚想告个假,与伯父商议将她打发到庄子上。”

      打发到庄子上,倒是狠的下心。

      这可不行,自己现在一穷二白,既无钱来又无人,好容易找到一个自己送上门承诺送消息的冤大头,哪能就此被春高破坏。

      至于锦绣蠢不蠢?

      不蠢,能轮到他用?

      发现春高想方设法要给人给捞出去,洛言宗语气认真道:“庄子上现今该不缺人才是,锦绣此时过去怕是受不住,且等秋收再说罢。”

      这是在说秋收的时候您就有人用,可以把我堂姐一脚踢走。所以您不仅要用人,用完人还要报个仇?

      春高:“……”

      他好像有点摸到自家这位少爷的脉了,就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小人过上半个时辰就往松延院问问康哥儿病情?”

      至于问谁,自然是自己承诺送上门的锦绣。

      洛言宗点头,看向松延院的方向一脸担忧,“我大病初愈,只能打听打听消息,待日后再为康哥儿抄经祈福罢。”

      春高:“……”

      见春高不说话了,洛言宗忽然又问了一句,“春高,你说此刻松延院有几个郎中?”

      不明白洛言宗这句话何意的春高犹豫片刻,“少爷,康哥儿生病,一向用的是吴太医。”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自康哥儿出生,世子和世子夫人就花力气延请吴太医日常为康哥儿治病,康哥儿发病,即便吴太医当值来不了,临时用用府中的府医和外头郎中,事后也定是吴太医前来的复诊,还要检查方子。小人听说这些年吴太医给家里三个儿子每人买了套院子,虽是南城,一套小院子也须得上万贯。”

      “上万贯啊。”洛言宗心道看样子任何时候都得有一技之长,自家哪个便宜老爹,守着自家祖上传下的铺子,一年能挣个一千贯就不错了,就这还养着那么多妾室。

      “这样罢,我与你打个赌,就赌康哥儿这回生病,除了吴太医,至少还有五个郎中在松延院。”

      “打赌?”春高试探问,“少爷是要与小人扑买?”

      扑买,是此时上至皇家权贵,下到民间百姓都喜欢的□□,说白了就是赌博。大庆人跟历史上的大宋一般,什么都能拿来扑。洛言宗有一次帮洛老太出门买两根纳鞋底的粗针,洛老太给的铜板不够,他又必须买针回去,就与那货郎扑买了一回,当时赌的是赌针落下时指着的方向。他自然赢了,因此省下三文买针的钱,将之变成自己私房。而那货郎既愿意与他赌,也H是笃定不会吃亏,当时周围围着许多上杂货挑子买东西的妇人,押注他这边的,压住货郎的,零零散散算下来,货郎坐庄挣了七十文,比那两根针挣得可多了。

      时人将赌换个说辞后,就成了民间流行官家鼓吹的娱乐活动,故而春高说是扑买,洛言宗也不否认,直接承认道:“就是扑买,嗯,就定五十贯钱罢。”

      “这么多!”春高难得失去冷静叫了一声,嗫嚅道:“小人,小人一月才得三贯钱。”

      他后头的声音在洛言宗笑微微的表情中渐次低了下去。

      洛言宗满意的拍拍春高,“你想想,你若赢了,岂不白得一年例钱跟赏钱,莫非本少爷还会赖账不成?”

      大约知道洛言宗入府时是个什么情形的春高没有说话。

      “唔,武登闲着没事,春树躺着无聊,不如你去叫他们,无事都扑买这一回,闲来咱们凑个趣儿?”洛言宗又提出拉人进来分享快乐,扑买么,就那么几个人有甚么意思,自是人越多越好。

      春高:“……”

      洛言宗只当没看见春高脸上的一言难尽,神色自若催促,“快些去罢,待会儿你还得多跑几趟,若康哥儿好转,我这做十二叔,总要去探望探望。”

      “小人,明白了。”春高艰难的行了礼,老实去找那些与自己交好的朋友,让他们来参与扑买,争取将洛言宗交代下来的差事做好。

      另一头锦绣窝着一肚子火快步回到松延院,院门口就看见站在树荫底下张望的一个瘦弱身影。

      日头正盛,那身影身上佩戴的银饰有些反光,锦绣将手撑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眯着眼看了会儿,依旧没人变出来那是谁。

      “锦绣!”那身影已是等不及,几步走过来喝骂道:“你这丫头,郡夫人让你去看望十二少爷,你竟耽搁这半日才回来!”

      “花嬷嬷。”人都到跟前了,锦绣哪里还认不出来,这分明是花夫人跟前最信任的花嬷嬷,想到才进府时被花嬷嬷调教的那些日子,锦绣神色变得乖顺无比,“花嬷嬷,奴婢不是有意的,这不是您吩咐的,要亲自看着十二少爷服下汤药。”

      花嬷嬷剜了一眼锦绣,转身边走边骂道:“就是送个汤药,要多久辰光。你这丫头,明知今日是甚么日子,郡夫人又担心甚么,这般耽搁,你可知郡夫人问了好几次,唯恐十二少爷那边再有个差错。”

      花嬷嬷人虽干瘦,说话却中气十足,走起路也是伴着风声,锦绣跟上她步伐已经很艰难,还得喊冤辩解,“我哪里敢。”

      “那你到底是做甚去了,花了快一个时辰。”花嬷嬷怀疑的看着她,“莫不是在路上遇见甚么不该遇见的人?”

      锦绣吓了一跳。

      她本来是想隐瞒自己去探望春树的事情。春树跟她是堂姐弟不错,可她这趟去秋水居是被派去办差的,花夫人一向治下严格,不许底下的人办差事时胡乱耽误。在花夫人院子里,别说是这种正经的送药差事,就是分派你扫个院子,院子没扫完前你想上茅厕,你都得给上头的嬷嬷们告个假。她送药前先去探望春树,说到花夫人面前,怕是被打几板子都有可能。

      可方才花嬷嬷的话,分明是疑心她在路上与人私通消息的意思,锦绣哪里敢再瞒,只好硬着头皮将春树被打,她去探视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见花嬷嬷面无表情,她委屈道:“嬷嬷,春树那小子您是清楚的,自来被我祖父他们给惯坏了,这么热的天气他挨了顿板子,我担心他熬不过去,才想着先去瞧问瞧问情况,看能不能帮他在十二少爷面前转圜一二。”

      花嬷嬷一开始没说话,脚下快步走着,待听完了忽的冷笑着就伸手在锦绣肋下狠狠拧了一把。

      “嬷嬷。”

      “噤声!”花嬷嬷不悦的收回手,压低嗓音呵住锦绣,看她抱着两泡泪一脸委屈,花嬷嬷脸带寒霜,“你去十二少爷跟前转圜,你是甚么身份,凭甚么去帮犯错的春树转圜?别说你,就是你祖父,你大伯他们,都是奴!春树犯错,十二少爷打他,那是主家还想用他,你们一家子只能去十二少爷跟前告罪,转圜,那是主君夫人们才能用的词儿,才能做的事儿!”

      见锦绣瘪着嘴没说话,花嬷嬷看着她那插了三只蝴蝶绕兰花镶红宝金簪的发髻,拉长声调道:“锦绣啊,你一向自诩国公府世仆出身,几个一等丫鬟里头喜欢掐尖要强,这就罢了。今日嬷嬷我得告诉你,一辈子都要记住一句话,主就是主,奴就是奴。甚么多年奴仆要给几分尊重体面,长辈屋里的猫儿狗儿晚辈都要恭敬这些所谓的规矩,在郡夫人眼里,从来都是狗屁不如。你若一心喜欢这种规矩,你不妨换个地方,换个夫人服侍。”

      花嬷嬷尽管没有直说,可锦绣也是在花夫人院里服侍好些年了,哪里还听不明白花嬷嬷的意思,当下骇然,“嬷嬷,我,我断然不敢的,我一心服侍夫人,岂敢有这样的外心。”

      “这是在哪儿,别瞎跪。规矩坏了,回去再学。”花嬷嬷看她吓得身上发抖,觉得今日敲打的差不多了,将她起来,“行了,跟我进去跟郡夫人回话,至于旁的,这会儿别多说。再有,”见锦绣眨眼功夫,脸上汗水跟泪水裹成一团,花嬷嬷嫌弃道:“把脸上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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