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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我凭什么要原谅他?”
      病房里的声音是失了生气的平静,好像是在讲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置身事外的态度叫停了程纾搭在门把上的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的靠在墙边,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对话。
      尽管知道这样不对,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不想亲自强迫着许清楠将自己的伤疤揭给他看,因为如果换做是他自己,也只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美好。
      “如果只是一句对不起,那抱歉,我不接受,因为我没那麽大方,而且。”许清楠一字一句说得很慢,甚至可以说是绝情,“您没有资格担任代罪的角色,因为您自己本身,也是一个罪人。”
      “清楠,你觉得这件事需要用罪来形容吗?”中年人不再如往日那般光鲜亮丽,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周身的形象都很颓废,“让你妈妈受到的委屈,我都在一点点补偿,我跟你的合作一直都比较愉快,我以为我做得足够了。”
      “挺逗的。”
      许清楠却没有吃这一套,反而摇头笑了,他摸了摸项链上的挂坠,语调略含讽刺,“明明是莫名被牵连,你却说补偿……可以啊,为了我妈妈,所以我接受了这所谓的补偿。”
      初中的比别人多两倍的奖学金,美名其曰的免学费,高中的重金挽留,美名其曰的避免人才流失。
      他以为的善意,却不知道在所有人眼中都变成了同情,就因为这样的举动,让无辜的那人从此一直处于风口浪尖。
      但讽刺的是,这一桩桩一件件,许清楠都享受了,因为他舍不得那个坚守底线的南方女人这么受累,所以哪怕流言蜚语如何发酵,他都可以当作无所谓。
      为了这点利益,他坠入深渊,为了这点私心,他连尊严都下了赌注。
      然后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秦岩无休止的纠缠,是所有人眼里的坐实,更是他母亲提前的死期。
      “可是秦叔叔,您不该的……”许清楠垂低了眼,忽又抬高了头,他嘴角的笑终于扯开,“您不该纵容秦岩去打扰我妈妈,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底线,很轻松就能把控我的软肋,可为什么,您偏偏不看好您的儿子,偏偏又……打破这份合作愉快呢?”
      那看似温和的笑容此刻却如同恶魔的手,逐渐放大的同时也慢慢在召唤他,男人后背覆上了一层冷汗。
      “是我的错,秦岩只是被他妈妈误导,清楠,你们以前是那么好,何必呢?”
      “哧!”
      一声冷笑牵动了伤口,让许清楠疼得闭了闭眼,他咬了咬牙,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您打的这出感情牌,真是烂透了!”
      是有多走投无路,才会将他和秦岩儿时的情分拿出来咀嚼,可怎么会有人知道啊,从秦岩真正用厌恶的目光看向他的妈妈那一刻开始,许清楠的心里想的却是剜了那双眼睛,让他再也无法失礼。
      “清楠。”
      男人眼神悲哀,里面始终装着怜悯,“犯错的是我,跟秦岩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许清楠面色未变,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您出轨的罪名自然盖不到别人头上,但是秦叔叔,他害死了我妈妈啊。”
      那年出轨的丑闻实在传得很响,所以这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索性将身上洗干净,污水全倒在了那个在整个南和也无依无靠的女人身上。
      她没有背景,为了这个儿子也得将委屈苦苦咽下。
      “这件事本就是意外。”
      中年人似乎一夜白头,他摇了摇头,整个人都很颓:“你现在报复有什么意义呢?你妈妈她,也回不来了。”
      男人握紧拳头,却没有办法再挽回曾经的权势,他有了一段失败的婚姻,然后又好像养废了一个儿子,最终将他前半生所有的荣誉都细数洗尽。
      “清楠……”
      “秦校长。”
      与此同时,程纾已经开门走了进来,他刻意没有关门,看了他一眼后才慢条斯理的说,“光荣下岗的第一天还有心来看望自己的学生,我是不是该张罗着给您一面锦旗呢?”
      他说得一本正经,明明是嘲讽,却硬是给人一种严肃的当真之感。
      看到突然出现的人,许清楠瞬间慌乱起来,他紧紧地抿着唇,脑海中闪过自己的话,那种无来由的害怕让他手心都吓出了汗。
      中年男人脸色阴沉,似乎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什么也不说转身就想离开。
      “这就走了,令公子几个月前的成年礼我们都没能参加,还想着补个礼什么的。”程纾整理着手里的包装袋,嘴上也不闲着,只言片语里尽含了商人之间的须臾客套,有着一种完全和他年纪不符的成熟。
      明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听的人看来却字字诛心。
      他急了,权势的世界如何他懂并非常深刻。
      “程小公子,这件事跟您无关。”
      程小公子。
      这种恐惧,竟连直呼其名都没了勇气。
      那句“Game over”带来的惩罚的确应验在他的身上,或许不久之后来接他的就是警车。
      “您老是误会了吧?”
      程纾仿若是听了一句笑话,他动作一放,直起了身,这才正视他,“定罪都是看证据的,否则您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他的目光太过淡漠,就像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男人也不会没有听出来,那是程纾给他的警告。
      他不该来这里,更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许清楠。
      病房里栀子花的味道再次浓郁起来,许清楠看着程纾将窗台上的枯萎花瓣换掉,不觉之间些许安心。
      “很喜欢栀子花?”
      他试探着开了口。
      指尖微顿,一片本就摇摇欲坠的白色花瓣随之脱离。
      花店老板娘说的话仿佛还在耳畔,一点点戳穿他的重重心事。
      “没有。”程纾轻轻叹息,缓慢而温柔的回答,“这里的护士说栀子花香味清新一些,可以适当放一点压压医院的味道。”
      “嗯。”
      许清楠点头应了一声,而后无言,他不知道程纾听到了多少,也害怕自己开口就会破坏了这份安宁。
      “许清楠。”
      背对着他的人却突然叫了他一声,许清楠全身都僵住了,他直直地盯着那个背影,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抖了抖。
      “怎……怎么了?”
      夏季的风过渡进来,病房里轻轻浅浅的沙沙声断断续续,输液管里的药水如同静止在风中,他的双手都开始冰凉。

      程纾转过身来笑了笑,手上捏着那几枝枯花 ,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床上小桌板上的燕麦粥,道:“你要的粥,快凉了。”
      少年眼中的情绪堆积太多,可依然挡不住那许耀眼晶芒正在闪烁着的丝丝缕缕的光。
      只这一眼,许清楠终于看清了那里的东西。
      他曾跌进泥沼,沾了满身污垢,可程纾的纵容却好似可以洗净他所走过的秽路,予他一个归处。
      时间过得很快,所有都一样,又好像改变了太多,就像一中换了新校长、改了新制度,就像许清楠腰上的伤开始结痂、逐渐痊愈。
      他以为的事情发生了又好像没发生,比如他知道秦家会出事、陷入舆论,却没曾想过秦岩没有打算来见他、打算真的承担这一切。
      出院那天,他去了墓地,却只是隔着高高的阶梯远远望着不敢向前,那点心虚与自责,让他至今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没有人像她那样唤他一声“清楠”,南方女人的声音连尾调都载满了温柔,可他,根本不配拥有。
      像是一切回到了原点,许清楠最终还是该回到这个小巷,哪怕再乱再贫穷,他也没有第二个家可以回。
      夜色无限涌动,在幽深的小巷里借着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昏黄的路灯终于还是闪坏了,可走了十八年的一条路,双腿早就记住了它的老旧与皱纹,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啪–哒”
      脚尖再次落地,后脚跟自然靠拢,发出的不大的轻微的声响,还是传入了那栋小楼下靠着昏黄路灯站立着抽烟的人。
      许清楠停了步伐,呆呆的望着他,好像震惊到双脚都自动在这生根发芽。
      他不觉回忆起与苏意的谈话,她说,程纾动了私心,试图介以家里关系。
      从指间的烟头上腾出的段段白烟让隔着点距离的视线有些模糊,程纾麻利地将烟头扔在地上,直到脚尖将火星点点碾碎才弯下腰重新拾了起来,然后抛进了身后的垃圾箱里。
      许清楠就这样打量着他的动作,忽然就觉得垃圾箱旁边溢出来的东西极为讽刺。
      那个有教养的人就连抽烟都是一种雅致,光是只身站在那里都明显融不进那样的场景中,或许连对准那处的镜头里都不应该有他。
      格格不入。
      许清楠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了这个词,现实到他甚至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一个世界,就算对视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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