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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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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楠。”
下课铃声刚收尾,高个儿少年就准时地靠在文1班门口,懒懒的模样如同一只打瞌睡的懒猫,高贵却又和善。
程纾抱着球,修长的手指搭在篮球上,目光锁定在靠窗坐得端正的人身上,他笑了,“我今天有球赛,捧个场呗?”
除了宿舍,程纾似乎总是喜欢时不时来找许清楠,难以置信的是,他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仅仅也只花了一周。
“来了。”
许清楠一直是独来独往,如果可以的话,程纾是他初中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程纾的人气很高,他参赛的消息爆出去后几乎全校的女生都应声而来。
“你坐我那儿,一会儿记得给我拍照。”
程纾心情似乎不错,他伸手指了指球员休息区的位置,笑道,“下场后我要检查。”
“好。”许清楠点头答应,对于程纾的要求见怪不怪,他似乎热衷于出现在镜头下,只要一有机会就让他给他拍照。
“程哥!”
跑过来的人和身旁的人差不多高,是经常跟着程纾的一个男生,许清楠记得他好像叫常云,是一个体育生。
“方毅突然说脚扭伤了,过不来了。”
“怎么回事?”
程纾拧着眉头,声音突然低沉,嗓音也压得严肃起来。
“不清楚,他就发了一条信息,我打过去也没人接。”常云有些着急,他看着球场的方向,扭头问,“程哥,我觉得不对劲,同一时间替补也联系不上,我们总也差一个人。”
程纾当然也察觉不对劲了。
一中对校篮球队再次施压,甚至早就打定主意不再支持比赛,这次一中与三中的PK赛,学校的意思是,若是输了就将取消学校篮球队,一中也不再参加。
“哟,怎么堵在这儿了。”
有些欠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岩双手插兜的从入口进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瞟了瞟许清楠,他身边跟着的人倒是闲不住。
“好狗不挡道啊。”话音刚落他就直接撞在了许清楠的肩上,路一开,他就不屑的冷哼一声,“今儿我们岩哥可是特意来看一中赢的,可别只是嘴皮子厉害啊理A班几位。”
程纾条件反射般将人搂到身边,眸光冰冷,护短的姿势极其明显。
这一番嘲讽,许清楠下意识的就看向秦岩,不得不将这件事与他联系在一起。
“秦岩,你最好是管好自己身边这几条乱吠的狗。”程纾阴沉着脸,眉心紧皱,“我可不保证今天会不会有耐心忍受第二次。”
话落,三人率先离开,程纾依旧拉着许清楠的手臂,两人如同连体婴一般走路时都没能分开。
秦岩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咳——”刚刚得意忘形的人此刻几乎是痛得跪在了地上,“岩哥?”
秦岩收回长腿,抬着脚尖在他肩上擦了擦,有些不悦:“谁他妈让你撞他的?”
“岩哥,我这不是看你不爽他吗……”
“艹!你听好了。”秦岩不太耐烦的伸出尾指假意掏了掏耳朵,语气躁意,警告道,“我再怎么不爽也是我和许清楠的事,跟你们有毛关系?”
“艹!这件事多半是秦岩搞的鬼。”常云也不至于那么迟钝,经过这一番交涉他自然也联想到了这一点。
“还有时间。”走到休息区,程纾将东西放下,然后抬眼看向观众席,将目光锁定在一处男生较多的地方,“常云,去观众席问问看还有没有人会打的。”
“哥,这行得通吗?就算会一点也跟我们配合不起来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首要的是我们得上得了场。”程纾插着腰,咬了咬牙坚持,“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我来吧。”
听了半晌,许清楠才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程纾回头看他,却发现他竟然连校服外套都脱了,许清楠浅浅的回以一笑,“虽然我已经很久不打了,但是如果还差一个人,我可以试试吗?”
走到更衣室,常云将准备的方毅的球服拿了出来。
“你比方毅瘦挺多,可以穿上。”常云摸了摸后脑勺,憨笑几声,但刚递上去的衣服时却被人截胡。
程纾将印了 “FY”的衣服抓在手里,直接将自己另一只手里的放进许清楠的手中,道,“穿我的吧,我比方毅瘦。”
手上被强塞的红色球服正好可以看清程纾名字拼写的大写字母,许清楠有些许怔愣。
他忽然就发现,是这个人,给了他说出那句提议的勇气。
场上剑拔弩张,场下喝彩四起。
程纾熟练地运着球,警惕的看着身前阻拦的人,被团团围住的他似乎成了对方的截堵对象,下定决心的与他死磕。
“程纾!”
清冽的男音从围堵外传来,他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嘴角上扬,然后眼也不抬的双手高举,只这一个动作篮球就飞离困区,绕过层层障碍,向发声的方向冲去。
许清楠的双手轻松地向上一伸,篮球急刹车,稳当地被他掌锢,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时,他已经弯着腰将球运到了对手的球栏周边,对方的速度也很快,从程纾的四周抽离后就想上前来拦住奔走的人。
许清楠的动作却并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他反而还逐渐加快了步伐,左拐右拐之后直接冲到了篮下,与突然冲过来的人差点相撞,但他的反应更敏捷,一个急转身后顺势将球投了出去,篮球抛出的速度极快,在半空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后精准落入框中。
“哔——”
球落,哨声响起,场下一片欢呼雀跃。
一个三分球,在最后一秒拉了三中两分。
“许清楠!牛逼!”
常云的声音几近嘶吼,在本就嘈杂的球场依然起到了响彻云霄的作用,一时间,所有观众的喝彩声里都顺势带了他的名字。
在人声鼎沸的世界,许清楠第一次感受到,那种肆意生长的喧嚣,不再是针对他的恶意。
肩膀上突然多了重量,许清楠偏了偏脑袋,只来得及抬了抬眼皮,程纾就已经低下了头。
“很帅。”他附在他的耳边,笑意加深,连呼出的热气都逐渐升温,“你看不见,球场上的你,很有魅力。”
这场盛大而洋洋洒洒的庆典,却只因这一句话而愈加褪色,让许清楠的心跳失了频率,在一次次快走中他差点窒息。
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太对劲,竟然将少年人的夸赞听成了情话。
换下球服,许清楠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要先洗干净再还回去。
“许清楠,你不来球队真是可惜了。”常云从里间出来,他本就活跃,在这个时候连说话时都上手舞足蹈。
许清楠不答,只是礼貌的微笑着。
“对了,我程哥呢?”
“你们教练找他。”许清楠应声回答,习惯性的伸手往脖颈上摸了摸,却摸了一空,他脸色一变,有些慌了。
常云没有察觉他的神色,依旧在絮絮叨叨的猜测:“看吧,教练铁定会让程哥拉你进篮球队,他可惜才了,怎么可能放过你……你找什么?”
“没什么。”许清楠冷声,隐忍地看着衣柜里留下的一个手环,脸色愈加阴沉。他转身将袋子拿给常云,尽量平静的说,“麻烦给程纾,让他帮忙带回宿舍,我还有事,先走了。”
如果不是看到这个手环,许清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曾经他,也将秦岩当作唯一的朋友。
同在一个小巷出生长大,许清楠却长得尤其漂亮,甚至让秦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将他错认为女孩子。
两人是在观看陈伯伯下象棋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的秦岩已经在那一众的孩子中占了一个领头位,看多了电视剧的他满身社会气的称自己是大当家,在跟许清楠熟悉了后就叫嚷着封他为帮派二当家。
从幼儿园到小学毕业,无论巷子里的人怎么暗地里嚼舌根,都没能阻止这段友谊,直到初中。
初一刚开学,在许清楠家的院子里,两人看到了南方女人脸上红红的巴掌印,邻里都偷偷的议论,“小三”的字眼第二次落入了秦岩的耳中。
“许清楠,你妈妈真的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啊。”秦岩直白的话中满是厌恶,父母因为第三者插足而离婚的事情让他恨极了。
“许清楠,她可真恶心。”
那是许清楠第一次打架,没能打赢,但却亲手将这段友谊无情捏碎。
“把东西还给我。”横冲直撞的冲进教室,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许清楠直接来到了秦岩的面前。
“哟,文科学霸莅临我舍,真是蓬荜生辉了。”见到来人,秦岩嬉皮笑脸的戏谑着,最后还吹了个口哨。
许清楠不搭理,只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重复:“把你拿走的东西,还给我。”
“你有病?”秦岩好笑的抬头看他,嘲讽道,“我一支笔都比你这一身衣服贵,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拿?”
强忍般长吸一口气,许清楠将手环拍在桌面上,声音冰冷:“秦岩!把项链还我!”
手环上刻着一串字母,是秦岩和许清楠曾经最喜欢的球星。
秦岩也怒了,他腾地起身,直接拽起了许清楠的衣领,近乎咬牙切齿:“项链我已经扔了,你也永远别想找回来,许清楠,这是你违背承诺的惩罚!”
一句话就将许清楠的隐忍击破,他错乱的捏紧了拳头,脑袋里已经嗡嗡作响,在所有围观者的惊呼声里,他已经将秦岩按在了地上打。
他发了狂,发了疯。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唯一的东西了——”
一拳又一拳,皮肉擦过的声音刺耳极了,可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秦岩的愤怒也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翻身反击,使出的力也毫不手软。
“谁准你打篮球的!你怎么那么恶心!”秦岩终于停了手,他垂着头,手上都在颤抖,“许清楠,我跟你之间,还没完!”
“呵呵……”
躺在地面上的人忽然笑了,白皙的脸上已经布了几处於伤,他空洞的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话语中透露着一丝疲惫,“秦岩,我不欠你什么,我跟我妈,都不欠你什么。”
曾经他以为秦岩会是他除了母亲以外最亲近的人,所以他可以为了秦岩学打篮球。
后来才发现,在秦岩那里,他连信任都不值一提。
为了表明他的恨意,秦岩是会让所有人孤立他的,后来在那个球场上,他便不再让他半个球。
秦岩多高贵啊,让许清楠成了所有人的公敌,甚至是欺凌的对象,为了不节外生枝,许清楠初中到现在,不再上球场。
一切的源头,都不过是因为秦岩的家庭破碎,他母亲的不分青红皂白,让那个南方女子被扣上莫须有的骂名,直至死去。
“闭嘴!”
秦岩更加愤怒,脸上挂着狰狞,连额角暴起的青筋都彰显着他此刻的怒火,“许清楠,你觉得我是信我妈还是信你?”
“无论你信谁,又该信谁,都跟我无关。”许清楠的表情不变,平平淡淡的说,“秦岩,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他的声音在挤满人的教室里逐渐放大,清冷中夹着一丝坚决,似笑非笑里满是恨意,这和秦岩记忆中用拳头表达怒意的许清楠完全不同。
只是他还来不及细想什么,手掌不知何时抓住的东西,有些短小,甚至还有一片柔软,熟悉的触感只维持一瞬,下一秒就荡然无存,随后,在一片冰冷与温热感下,他已经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议论些什么,只知道,人群慌乱,连自己身边的跟班都害怕得纷纷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