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将》桃吾

91、番外1

　　大雨滂沱。

　　乌云就像是黑色的浓烟，布满整片天空，又压得极低极低，仿佛伸手就会被黑暗吞噬。

　　狂风将衣服全部吹起，乌黑的发丝吹到脸上，将眼睛蒙起，看不清在哪里，看不清有什么人，什么都看不到。

　　雨水砸在身上，像是一把把刀子不断的在身上划出伤口，可明明应该感受到些皮肉之痛，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除了心，还有胸口，左边，右边，还有胳膊上。

　　忽然之间，又看得清了。

　　她看清了，一抹生动的、鲜艳的白色。

　　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她还看到了那张如神祇一般，如白玉一般，如仙似画一般的脸。

　　没有痛苦，只有微笑。

　　她看到了，那张透如粉晶的，薄厚恰到好处的两片唇，一开一合，似乎说了什么。

　　她听不到，但是她看到了，她知道。

　　他说的是，“昭儿，别怕。”

　　一如曾经他把她护在身后的时候说的话，昭儿不怕。

　　上辈子，从没人护着她，这辈子，她总算得一人相护。
　　她却把他弄丢了。

　　丢的彻底。

　　忽然整个世界变得极吵，雨声、惨叫声、叫喊声，所有的声音一股脑的全部冲进了她的耳朵。

　　她脑袋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还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一声撕心裂肺的“谢晚风——！”

　　她忽然被人拽住了，七手八脚的，好几个人。

　　也不知道都有谁，力气都大得很，可能是元逸，他本就有些外族血统，长得比一般人高大壮硕。也可能是硕王，那小孩虽然瘦，却也很高，想必力气也不小。

　　似乎还有别人，她不知道的人。

　　反正她被拽住了，被拽离了那高高的城墙边上。

　　被拽离了那抹白色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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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睫颤了颤，谢昭轻轻蹙眉，然后睁开了眼睛。

　　她随即又闭上。

　　黑暗里，仿佛还能看到谢晚风。

　　她又梦到谢晚风了，明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她却仍旧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日的场景。

　　明明她和谢晚风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她却根本记不起来。
　　真的快要疯了。

　　起初的一个月，每天晚上梦见那日大雨，她都可以把枕头哭个彻底。
　　她还嘲笑自己，是因为上辈子没怎么流眼泪，全都留到这辈子流了。

　　后来她就开始害怕睡觉，她害怕看到那一日，她抗拒入睡，每天入夜的时候，她就会去练剑，练一整晚上。
　　凌雪为她找来了魏之羽，本以为管用，谁料那厮也摇摇头，直说她这是心病，只要忘掉那个人，就能痊愈。

　　临走的时候丢下了一堆安眠药丸给她。
　　谢昭吃了，也不是没吃，倒是管用，能够安安静静睡一整晚。

　　可她却越来越害怕，因为她连那一日的场景都见不到了。
　　她见不到谢晚风，所以害怕。

　　看到了害怕，看不到也害怕。
　　她嘲笑自己，婆婆妈妈又矫情，像个女人一样事儿多，却又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本身就是个女人。

　　再后来，她便也不控制自己了，就仿佛是看得多了，心就麻木了。

　　她开始习惯，习惯谢晚风每天晚上在她的梦中逝去一次。

　　她也不再抗拒，甚至开始仔细观察。

　　原来那天谢晚风的发型是半束着的，脑后还别着一个银色的发箍，上面还纹着一条游龙。
　　她感叹，谢晚风当真是大逆不道，竟然敢在发饰上纹龙，她要是南岳国的皇帝，就会罚他禁闭，让他这半年都待在宰相府里批奏折，省的乱跑，跑丢了性命。

　　她还发现谢晚风那日腰间别着一颗紫色的玉佩，玉佩上竟然雕刻着一串葡萄。
　　为什么是葡萄呢？别人家的公子王爷都会刻着名牌，凤儿啊竹啊的，他竟然刻着葡萄，难道是喜欢吃葡萄？当真是奇怪的癖好。她就不喜欢吃葡萄，这一点不好，吃不到一起去，活该没能一起白头。

　　哦对了，那天谢晚风穿的衣服也太薄了点，打斗之间都能看到他大开的领口，似乎只穿了薄薄的一件单衣。
　　这毛病到底跟谁学的，元逸？怎么净不学点好，那薄薄的一件衣服，怎么挡得住一剑，两剑，好歹穿个甲啊，要是嫌弃甲丑，也可以叫风定给他定做些好看的软甲款式，长得那般诱人，肯定喜欢好看的东西。
　　唉，也是自己惯得，早知如此，就不着急从硕王那里把九转石偷出来了，看他身体好了之后多嚣张，如果他还在床上躺着，就赶不到安平战场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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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昭拎着酒壶，从房间走出，走到亭下。

　　月明星稀。

　　她仰头猛灌了一口。

　　凌雪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不离。

　　对了还有凌雪，凌雪在事后单独找过她，一进门，就给她跪了下来，把刀放在身前，请求谢昭赐她一死。

　　谢昭问她为什么。

　　她说是后悔、愧疚。

　　后悔没有听公子的话，寸步不离的守在谢昭的身边，又后悔当日没有紧跟着公子，跟上城墙保护谢昭。
　　若是那日她在，恐怕谢昭不会受伤，谢晚风也不会死。
　　她愧疚没有尽到一个护卫的职责，若非如此，恐怕一切的一切都会有另外一个结果。

　　她刚说完谢昭就笑了。

　　谢昭笑的既无奈又悲凉，临到最后，还带了几分嘲笑的意味。

　　“你以为你是谁？”
　　谢昭说道：“凌雪，不要把自己当成什么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个世界没有你照样能走，太阳照样能东升西落，该死的不会活，该活的死不了。”
　　“况且，你算是谢晚风的谁？你凭什么要陪谢晚风一起死，要死也是我跟着一起死，其他人，我不准也不许。”

　　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所有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起来。

　　谢昭靠在亭子下面的围栏上，一条腿立在座子上，一条腿搭在地上，她仰头看着星空，眼睛已经有些迷蒙，不住的仰头喝酒。

　　本来这具身体就不大能饮酒，虽然这些时日已经练出来了些酒量，却依旧浅的很。

　　她每夜都如此，前半夜看一眼谢晚风，再用酒麻痹自己，喝醉了，再睡后半夜。

　　身边伺候的人也都习惯了，就像凌雪，每到此时都会陪着她。

　　谢昭看着看着，忽然“嗯？”了一声，发出疑问。

　　“怎么了？”凌雪问道。

　　“凌雪，你快来看看！”谢昭勉强睁着眼睛，满是酒熏。
　　“你瞧瞧，长庚星去哪里了？”

　　凌雪向亭外探出半个身子，往天空中瞧了瞧，答道：“公主，今日天阴云重，只能看到月亮，看不到什么星星。”

　　“不对不对，长庚星怎么会被云挡住呢？它就是不见了！”谢昭有些着急。

　　“公主，您喝醉了。”

　　“我没醉！我要找长庚星！你也要陪我一起找！”

　　“公主……”凌雪有些无奈，这已经是谢昭第十二次要找长庚星了，月月都要找上一次。

　　谢昭趴在栏杆上，醉眼迷蒙。

　　嘴里依旧喃喃的喊着长庚星。

　　【“所以……所以昭儿，起初我以为自己的生命仅如流星一般，在你身边只是一瞬而过，从未想过与你多奢求什么，只盼自己可以竭力护着你。而如今，我却想将自己比作长庚，与你并肩耗尽余生，从此长庚伴明月，跨生世轮回。”】

　　【“昭儿，待此间战事了却，你可愿和我一同回南岳？为夫，想变成真的为夫，也着实有些，迫不及待了。”】

　　【“谢晚风，上辈子是我没福分，未能与你相识相知。幸好老天爷又重新给我了一次机会，这辈子，我定要与你白头偕老。”】

　　【“谢晚风，你不就是想做我的夫君嘛，我允了！”】

　　微风起，谢昭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