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将》桃吾

90、终章

　　“都给我退开！”谢昭朝身边的那些护卫怒斥。

　　那些护卫互相看了一眼，见到李宏烨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缓缓退开来。

　　谢昭的胸前还留着血渍，她挟持着李宏烨慢慢靠近到城墙边上，运气向周边的敌军厉声喊：“北晋军听着！你们的国君在我手里，若是还想让他活命，都给我停手！”

　　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皆纷纷停住手，向中间看了过去。

　　大雨依旧如瓢泼一般落下，原本城墙上的大火都逐渐熄灭，这一场雨，不仅给凉军换来一次喘息的机会，也让北晋军犹如新生。

　　仍然在耳边的，就剩正在冲门的冲车随着士兵的号子，一下又一下进攻着城门。
　　每一击，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李宏烨，你输了……让你们的士兵退下去，把城门打开！”
　　谢昭在北晋王的耳边吩咐。

　　“涣儿，你当真不顾及孤将你抚养长大的感情了？”北晋王死到临头，都还不放弃任何希望。

　　谢昭：“抚养长大？你倒是还有脸说得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父皇究竟是如何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元皓是你的儿子？你利用我就算了，你还利用你亲生的儿子，李宏烨，人心不该如此薄凉，你这辈子，活错了。”

　　“我活错了？”李宏烨大笑，贴着他的谢昭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我活错了？活错了？我这一辈子活错了？”
　　李宏烨似乎有些疯癫，不住的重复，活错了，这三个字。

　　良久，他似乎稳定了情绪，忽然用从前叫江涣的语气，叫了一声涣儿，然后说：“孤不是活错了，孤是不该活着。你也踏过满是鲜血的路，你也被所有人指剑唾骂过，孤以为，将你像孤这般养大，你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孤的人，可惜了。”

　　李宏烨本身有些孤寂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狠戾，他提高声音道：“孤没有错！错的是孤的父母，孤的臣子！错的是这个世道，人心！”
　　“哈哈，早知孤的结局如此，孤还不如死在作乱的臣子剑下。够了，真的够了。”

　　谢昭从未见过他如此。

　　在她的印象里，北晋王一直都是威严、凶厉、脾气暴躁的一个人。

　　她其实不知道北晋王幼时到底有什么过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坐上君王之位的，只知他自幼掌权，一路拼荆斩棘才高坐于龙椅之上。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不管他从前经历过什么，他的双手都已经沾满了鲜血，就像前世的江涣一样，只能以死才能赎去一身罪孽。

　　正在这时，窸窸窣窣的铠甲声和脚步声从高楼后方传过来。

　　向那边看过去，竟然是硕王带着他自己的亲兵向这边赶了过来。

　　远远便听见硕王焦急的声音，“公主，剑下留人！”

　　不一会儿，一身黑甲高瘦的硕王，踏着深深的积水，手握长弓，从柱子后方转了出来。
　　亲兵列开，将谢昭和北晋王团团围住。

　　“硕王，你来救你的父王？”谢昭拽着李宏烨转身问他。

　　硕王看了一眼北晋王，又连忙转开眼神，直视谢昭，大口喘着气，说道：“公主，安平城还给凉国，能把我父王放了吗？”

　　“不可！安平城不可给！”不等谢昭回答，李宏烨就抢到，他还在嘴硬，“海儿，只要有安平城，凉国就不敢造次，咱们北晋国收服凉国就有希望，安平城不能给啊！”

　　呵，眼下这局势，北晋国已经战败，他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竟然还想着吞并凉国，当真是已经被权势冲昏了头脑。

　　“父王！”硕王看过去，苦口婆心的劝他，“安平城北门已经，已经失守了！凉军大举侵入，安平城已然不是我们的了。”

　　“你！！！”
　　李宏烨气得伸出手指着硕王，怒道：“逆子！！你个逆子！！！孤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蠢笨窝囊、没出息的儿子！”

　　又是这种贬低辱骂他的话，硕王眼底划过一丝情绪，嘴皮子动了动，却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孤不投降！！孤不准你们投降！！！打！都给孤继续打！”

　　没想到都这样了，北晋王都还不放弃，谢昭反手扣得又紧了些，剑锋一斜，割上他的咽喉。
　　“北晋王看来是要与我们拼死一搏了？”谢昭咬紧压根。

　　“父王！放弃吧！您回去继续做您的君王，儿臣也不再日日混吃等死，好好辅佐您，我们向诸国承诺二十年不再开疆扩土，一起还北晋国一个太平盛世好不好？”
　　硕王微微勾着身子，他看着李宏烨，眼中尽是恳求之色，“父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谢昭看着他的神情，终于明白硕王到底对他这个父王是怎样的感情。

　　他这一问，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也是给北晋王最后一个机会。

　　重新投入战事的士兵们卖力的嘶吼声在耳边响起，这是北晋王刚刚下的命令，不少北晋士兵从城墙上摔落下楼。
　　如今腹背受敌的变成了北晋军，此战，还不知道他们要损失多少兵将。

　　忽然一阵激烈的胜利叫喊传过来，原来是城门已经被冲车给冲开了。

　　而这厢又有几个人跑上了城墙顶，是元逸几人赶到了，“十妹！按你的计划，城中敌兵都已拿下！”

　　北晋王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许久，他闭了闭眼，开口低沉沉的说道：“妥！”

　　硕王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安慰。

　　谢昭挑眉，她竟是没想到李宏烨这么轻易就投降了。

　　“停手！北晋军全都停手！”硕王大声传令，然后对着谢昭拱手，“公主！我父王已然投降，并且允诺以后二十年绝对不再开疆扩土，还请公主大义，放了我父王！北晋国愿意再奉上一年二十万石的粮食！”

　　元逸看得一脸莫名其妙，“十妹，这是怎么回事？”

　　北晋王这么轻易就投降了？
　　这不像他的风格啊。

　　有这种疑问的不止他，还有谢昭。

　　但此战依赖硕王才能得以获胜，更何况，硕王也救过他好几次，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北晋王的命，她先留一留也无不可。

　　谢昭松了剑，抬手朝李宏烨背上一推，将他送到硕王身边。

　　李宏烨让开后，这才发现谢昭胸前的伤口早已经被鲜血洇湿了一大片，幸而今日穿的本就是银红的衣服，只是一片更深的湿迹，倒不是很明显。

　　李宏烨踉跄了两步，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朝硕王的方向走过去。

　　大雨砸在楼顶的砖瓦之上，就像是上万颗落石，又穿成水珠从瓦间流下，拉起细密的水帘。
　　天空极暗，极黑。

　　时间都仿佛静止在了此刻。

　　可就在万物都静止的时候，一切发生的又是那么突然。

　　李宏烨本身极慢极慢的步伐突然加快，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嘴角斜斜勾起。
　　他三步并成一步，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快速抢到硕王的身边，伸手夺下他手中的长弓，正如幼时教硕王射箭那般，搭箭上弦。

　　金铠转成一个花，他立刻转身，对准江涣，一剑飞速射出。

　　破空声音骤起。

　　谢昭睁大眼睛，飞快退了两步。

　　她就知道，就知道李宏烨不会这么轻易投降！终究还是自己活的没有这个人凉薄，即便在此时，他都不忘记利用自己的儿子。

　　元逸看到李宏烨的一系列动作，大叫了一声“十妹！”，冲了过来。

　　就在此时，墙边忽然闪过一抹白色。

　　在昏暗的天空中，这抹白色就像一位神祇，浑身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温柔却冷冽。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从墙上飞身跃起，长剑向着李宏烨甩了出去。

　　一声闷哼，谢昭捂着另一侧的胸口，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

　　刚刚李宏烨的那一箭极快，即便她侧身躲开，却还是被箭刺入到胸口。

　　“昭儿！”

　　谢晚风注意到谢昭这里的动静，在空中翻身，轻盈的落在谢昭的身后，稳稳的接住了她。

　　“昭儿，怎么样？”

　　谢晚风紧紧蹙着好看的眉，眼中满是震惊，他看到谢昭的身上，一处、两处、三处，全都是伤口，好多伤口，都怪他没有好好护着她，自己的心整个揪着疼，恨不得此时受伤的是自己。

　　谢昭痛得扯了扯嘴角，眼中却落下一抹安心，可她还是勾起了唇，调侃似的说道：“好得很，这下可好了，一边儿一剑，还挺对称，以后左右各纹上一只蝴蝶，也不至于太难看。”

　　“我来晚了。”即便谢昭如此说，谢晚风依旧非常自责，他浑身已经湿透，想必是一直在赶路，额边的发丝贴在脸上，还在往下一滴一滴淌着水滴。

　　“啊！！！！！”忽然一声痛苦的嘶吼从那边传过来。

　　谢昭皱了皱眉，到底是谁受伤，怎得有人叫的比她还惨。

　　她撑着谢晚风的胳膊站起身，这才发现，北晋王的整条胳膊都被削掉了。

　　鲜血流了满地，和雨水融在一起。

　　硕王颓废的坐在那里，低着头，眼睛沉在阴暗处，却满身都散发着失望，甚至绝望。

　　岳将军一看这景象，总算反应过来，北晋王已没落，他恐慌的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意图弑君！快来人啊，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这回，北晋王没有被谢昭挟制在手中，那些护卫的士兵可以毫无顾忌的袭击他们了。

　　于是岳将军这一嗓子，将周边所有的兵将全都吼了过来，其中不乏北晋王的贴身侍卫，这些人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似士兵那般好对付。

　　元逸立刻带兵迎上去，但他这三四个人手怎么够。

　　谢晚风一边拉着谢昭，一边将时不时刺过来的兵器挡掉。

　　谢昭拉出匕首，将胸前的长箭削断，对谢晚风道：“我自己能挡，你别分心顾我，早些处理掉他们！”

　　谢晚风抬脚将一个士兵从城墙上踹下去，忙道：“不准！我不能再看你受伤了！”

　　谢昭伸手捏了捏谢晚风的手，“好，我听你的，但是北晋王也必须死，你帮我挡着。”

　　谢晚风深深的看了谢昭一眼，终于点头，松开了她的手，全身心的和那几个高手侍卫缠斗在一起。

　　谢昭后退几步，靠在城墙边上缓着劲儿。
　　谢晚风带着她对敌，会分心，会受伤，她再见不得那一身白衣染上血红色。

　　还有北晋王，刚刚已经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是他自己放弃了的。

　　这一次，她便不会再心软。

　　过去的种种恩怨，总算要有个了断了。

　　她眯着眼睛，找到北晋王的位置，正看到他正趁乱，被岳将军搀着，要从侧面溜走。

　　她紧紧攥着金刀，钻过人流，直冲过去。

　　“李宏烨！休逃！”

　　她身上有伤，动作比平时稍微慢了些，却依旧比常人快了许多，转瞬便追到跟前。

　　岳将军扶着北晋王步步后退，北晋王早已经面色苍白，满脸都是冷汗，嘴唇都痛得有些发紫了。
　　他一下一下抽着冷气，感觉随时都要厥过去。

　　就这么退着，一直退到墙根，他们的背后，就是城墙边，距离地面六七丈之高。
　　如果从这里掉下去，即便摔不死，也会摔个半死不活。

　　岳将军看着谢昭凶厉的眼神，不住的颤抖，“江江江……江，郡主，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放过我，我我我我把国主交给您，您别杀我啊！”

　　果然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做了北晋王几十年的忠臣，最后还是为了活命选择了背叛。

　　“你！！”李宏烨气得嘴唇直抖，却痛得只发出了一个音。

　　谢昭抬脚，将岳将军使劲踹开，“不想死就赶紧滚！”

　　随即她袭身而上，掐着李宏烨的脖子，将他压倒在他背后的墙上，咬着牙根狠狠的说道：“李宏烨，这动作，你熟悉吗？曾几何时，你也这般对待过我。”

　　“涣儿，杀了我吧，孤败了，彻底败了。”李宏烨眼神开始有些涣散。

　　谢昭冷笑，“呵，这会儿你认输了，若你早些能认输，北晋国那么多兵将也不会给你陪葬，那是多少个家庭，多少条鲜活的生命？！李宏烨，你怎忍心？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忍心？”
　　说着，谢昭的眼尾开始泛红，一颗泪珠从眼角溢出，滴下，砸到李宏烨的脸上，“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整个家，我的一生，李宏烨！那短短二十余年，是我的一辈子！！可你却毁得毫不手软。”

　　“涣儿，你不是我，你不会懂，成、王、败、寇，不管是什么结局，孤，都认。”

　　谢昭闭眼，大雨落在脸上，她任由眼中的眼泪落下，张口，“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偿命吧。”

　　金刀抬起，毫不留情的从李宏烨的脖颈划过。

　　鲜血喷涌。

　　统领北晋国三十余年的国君，在此刻，在谢昭，江涣，元楚知的刀下，毙命。

　　谢昭看着那个手中的人渐渐停止呼吸，闭了闭眼。
　　凉国皇室那些枉死的人，所有死在李宏烨手下所有无辜的人们，你们的仇，我为你们报了……

　　还有，我自己，元楚知。

　　谢昭缓缓松开手，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出了口气。

　　突然，一个撕心裂肺的叫喊近在咫尺响起。

　　“昭儿！！！”

　　谢昭浑身一凛，后退半步忽然靠上一个宽大温厚的背。

　　是谢晚风。

　　岳将军害怕受惊的声音紧随其后，“不！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她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顿时断了，猛地转头，看见一柄长剑直直的深深地插在谢晚风的心口。

　　刺目的红色从心口涌出，溢开。

　　谢昭微微张口，眼中全是惊慌，愣在原地，“谢，谢晚风？”。
　　发生了什么？是谁？是岳将军？

　　为什么？

　　却见岳将军话音落下，又将手中的剑从谢晚风的身上拔了出来。
　　和他刚刚嘴里说的完全不一样，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害怕和恐惧。

　　是欲望，是一种被权利蒙蔽的欲望。

　　谢晚风的身体随之一震，嘴里涌出鲜血。

　　谢昭手忙脚乱的去接。

　　大雨毫不留情的砸在所有人的身上、地上，卖力的冲散着血迹。

　　“去死吧！都去死吧！！”岳将军紧接着拿着剑又向谢昭刺了过去。

　　“你敢！！！”谢晚风沉声怒吼。

　　他猛地把谢昭推开，转身再挡，完全不顾那长剑刺到身上。

　　那是他自己最爱的人，那是自己拼死都要护着的人，他怎敢？！这些人怎敢！！

　　谢晚风双手死死扣着岳将军，眼中满是狠戾，他抿紧双唇，雨水从他的脸上淌下，他拽着岳将军狠狠的撞在城墙边上，随即毫不犹豫的抓着他滚下城墙。

　　“谢晚风！！！！”

---

作者有话要说：　　江涣：他人呢？
桃吾：对不起！！！！！！他没了……
愤怒锁颈。
桃吾：咳咳咳，有有有！还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