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梅子风絮

5、第 5 章

　　蒋猛也不知道许灿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儿。

　　细想下来，许灿和陈秋白八竿子关系打不着，他作为陈秋白身边的兄弟，对陈秋白的人际关系也是一清二楚，别说有什么关系了，恐怕连句话都没说过。

　　如果不是许灿突然跳出来指控，蒋猛恐怕都不知道班上还有这号人物。

　　他以为陈秋白是疑惑许灿为什么要做假证，冷笑一声，一脸愤恨：“说不定就是嫉妒你，嫉妒你长得好，人缘好，成绩好。”
　　讨厌一个人，会不惜用各种恶毒的思想去揣测对方。

　　蒋猛：“别看她现在长得多好看，脸上不知道动了多少刀。”

　　陈秋白抽出纸巾随便擦擦，没说话。

　　蒋猛问起他的近况他：“哥，你现在刚出来，温饱问题解决了吗？我在一家公司做底层，如果你需要可以来找我，我和管理层的关系好，能帮你介绍一份工作。”

　　陈秋白：“找了份工作。”

　　蒋猛：“啊？真的吗？你在做什么？”

　　陈秋白：“在管理车库。”
　　陈秋白：“改天带你参观参观。”

　　蒋猛顿时对陈秋白抱有浓浓敬佩之情，不愧是哥！出来短短个把月，就能混到这个地步。

　　“哥，你这搓的是什么？在哪里挨上的？看起来像是烫到的。”
　　“没什么。”陈秋白。

　　……
　　许灿只是浅浅地眯了两分钟，睁眼时车辆正行驶到岔路口。
　　她睡不安稳，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脖子上的痕迹，已经消散了，但陈秋白手掌的温度好像已经烙在她的身上，偶尔碰碰，会令她情绪安定。

　　她手指搭在脖子上，想了想沙哑道：“去附近医院。”

　　小唐啊一声，紧张兮兮：“经理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许灿：“去医院。”
　　她没回答小唐的关心。

　　小唐下意识地服从，等车开到医院门口时，她才迟钝地回过神，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总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许经理的另一面。

　　许灿轻车熟路地进电梯，上三楼，拐弯进心理咨询室。

　　正趴在桌上浅寐的医生被吓了一跳，看见许灿眉毛起飞：“你来也不说一声，走路没声音，跟魂儿一样。”

　　许灿疲惫地坐在凳子上，身心放松地靠着：“你这生意不太好啊。”

　　明莲翻白眼：“也就只有你大半夜光临我这小店。”

　　明莲：“说吧，出什么事了？”

　　许灿仰起脖子，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略显苍白，她闭眼，恹恹的：“没什么，药没了，找你开点药。”

　　明莲：“药吃这么快？不是上个礼拜才拿了吗？”
　　明莲好歹是有技傍身的，看出她的不对劲：“这药可不能乱吃啊，到底怎么回事？”

　　尽管这几年明莲没能治好她的脑子，但是她是个再好不过的倾听者。
　　许灿很乐意在她这里放松下来，在这里她不用伪装，不用刻意迎合。

　　半晌后，她睁眼，慢吞吞道：“遇见陈秋白了。”

　　明莲讶异：“就你说的那个暗恋对象？”
　　许灿不置可否。

　　明莲：“不是坐牢去了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许灿：“不知道。”
　　她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声音低下来：“我过阵子可能就死了，到时候遗产就全捐给孤儿院吧。”

　　明莲：“他来找你报仇了？”
　　许灿思索一番，有问必答：“到没有，他不理我，也不找我报仇。”
　　许灿：“我这几年一直活着，不就想让他报仇吗？他现在不报仇，我活着好像没意思。”

　　明莲比许灿年长几岁，具备心理医生的基本素质，声音温和：“如果你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许灿扯唇讥笑：“我说真的，我真想死在他手里，就是不知道他敢不敢。”
　　她早就该死了，许灿一直都觉得自己应该死在那个下雨天，尸骨被野狗叼去也好，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她轻叹一声，阻止明莲的话：“我睡一会儿，最近失眠。”
　　许灿闭上眼睛，仰头便睡过去，完全不给明莲说话的机会。

　　明莲只能无奈叹气，将明亮的灯熄灭，留给她一盏散发着淡淡余晖的小灯。

　　姗姗来迟的睡意挤满脑子，许灿难得睡沉，做一堆光怪陆离的梦。

　　她又梦回高中时代。
　　不过这是什么时候？

　　许灿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梦里发生的一切。

　　这是在高二，刚刚开学。
　　这年，戴着厚重眼镜的班主任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色长裙，肚子上的肉勒出了两三层，她站在讲台上，手握着长尺，唾沫星子横飞。而后排的男生则是低声嘲笑着这位老师掉进水里或许都不用游泳圈。

　　许灿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低着头，厚重的刘海遮盖她的额头及其眼睛，她佝偻着脊背，手指捏着圆珠笔，在纸上胡乱画着。
　　直到，讲台上传来女人尖利的声音：“许灿，许灿在哪里？”

　　正在出神的人陡然被人推一把，许灿猛地抬头，对上班主任嫌弃的目光，她皱皱眉：“许灿你换个位置，和江闵恩坐一起。”

　　许灿呆愣地坐在座位上，手中的笔停顿住，眼睛睁大，她讷讷地看向前排的位置。

　　班主任的目光早就移开，接着安排其余人的座位。

　　这天，想一出是一出的班主任开始实行一对一扶贫。
　　而成绩一直平庸的许灿，被分给了江闵恩——班上的第二名。

　　座位是按照成绩安排，江闵恩坐在陈秋白的后面，许灿搬过去便是坐在陈秋白的斜后面。
　　只有一米的距离。
　　这是有史以来，许灿离陈秋白最近的距离。

　　也是这年，他们开始为数不多的交流。

　　少年穿着单薄的白色短T，头发剪成干净利落的寸头，身子板正。
　　许灿的目光偶尔不经意地瞥向他，手指捻着的圆珠笔扭动。等她再低头时，纸上已经铺下一道模糊的剪影。

　　只是一道剪影，也让许灿感到心慌，她忙不迭地垂头，用圆珠笔将轮廓涂成一团黑色的墨迹。

　　“陈秋白，我们还是前后桌，我有难题可以来找你吗？”耳边传来江闵恩温柔的声音，她不似旁人那边羞怯扭捏，落落大方，似乎笃定陈秋白不会拒绝。

　　陈秋白也真的没有拒绝，他平时话少，淡淡地嗯一声，头也没抬。
　　即便如此江闵恩也很高兴，她挪动身子，靠近许灿，说悄悄话：“你叫许灿是吧？以后要是有难题不会，可以问我，也可以问秋白，他人挺好的。”

　　许灿的身子往后倾斜，倏地垂下头，没吭声。

　　……

　　醒过来三更天，明莲今天值班，见她醒了冲杯咖啡搁她跟前。

　　“你电话响了两次，我帮你接了。”她皱眉：“你在这里睡大觉，你小助理一个人在楼下等，你记忆是不是又变差了？”
　　连楼下有个人都能忘。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许灿动作迟缓，似乎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道：“可能是吧，她说什么？”

　　明莲：“我跟她说让她先回去，结果怎么着，路上不小心出车祸了。”
　　她细心观察着许灿的表情，没见有丝毫浮动，眉头轻微一皱又松开。

　　“她说车送去维修了，就在这不远的4s店，你要是明早方便，自己去提。”

　　许灿淡淡点头，抿唇喝口咖啡，苦涩的咖啡在她唇间化开，她凝眉：“下次多加点糖。”

　　明莲要败给她了，纳闷道：“你就不问问车祸情况？”
　　许灿同样纳闷：“为什么要问？”

　　明莲给许灿的共情指数打上负分。
　　“你小助理因为你才这么晚回去，也因为夜深疲惫才出车祸，你不担心愧疚吗？”

　　“你不着急说，证明她车祸伤得不严重。”许灿将咖啡杯放下，眉眼冷淡，毫不掩饰自己的尖酸刻薄：“再说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出车祸是自己不够谨慎，又不是我撞的。”

　　明莲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面，坐下摇摇头：“你这人，要不是我认识你几年了，我恐怕都想撂挑子不敢了。”
　　难缠的病人，丝毫不给医生入手的地儿。

　　许灿淡淡道：“你也可以把我撵出去。”

　　明莲：“……”
　　算了，世界上多她一个苦命人已经够了，不要再为难下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