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桃花纵》宁蓦

6、护城桃香

　　侍郎府中，后花园，有一小片桃林。说是桃林，其实就是那么十几株桃树。她把聂沧送的那支桃花插在瓷瓶中，早就枯萎。看了那支桃花，在看看府中的，当真不够繁盛。
　　护城河畔的桃花有多繁盛？她不禁仰头向往。
　　闭上眼，似是能看到那春风阵阵的长堤上，桃花迎风乱舞，片片落入二八少女青丝上，衣袖间，引来清香袭人。
　　正愣神间，林以墨走来。他身着深紫镶金边锦衣，稍显清瘦，略有白发，神情祥和。
　　“芷卿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林芷卿回过神，向林以墨行礼。
　　“没什么。”
　　林以墨笑道：“我们父女之间无需多礼，方才芷卿是否在想生日宴上的哪家公子，恩？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如意郎君啦。”
　　林芷卿的脸，一下子通红。
　　“爹胡说，我哪里是在想哪家公子。我，我没有。”她声音越来越轻，低下头，却想起了聂沧的脸。她使劲摇头，想将他从脑海中甩掉。
　　“好了，六皇子约在天下楼吃饭的事，可还记得？”
　　“啊？”她抬头，一思索，脑海浮现一个锦衣玉带，手持纸扇，儒雅翩翩的身影。他便是六皇子方棣，只爱搜寻民间新奇玩意小吃，诗词歌赋样样拿手，就是不爱着手江山社稷。
　　他与林芷卿可说是青梅竹马，林以墨也有意将女儿许配与他。可她对他，能一起吟诗作对，能相携赏花看月，却没有那种感觉。她心中很明白，也许他就是她的夫君，却只对他彬彬有礼，谈不上半分的爱意。
　　他时常叫上自己去吃各种新奇的食物，玩新奇的玩意，看如画的美景。也只有这时，自己能出门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她抬头微笑：“好，待我换身衣服，和爹一起去。”

　　坐在轿中，能清楚听到轿外熙熙攘攘的热闹。她很想掀开轿帘看，可是她不能。那样做的话，哪里还像是个大家闺秀？
　　鼻尖传来一阵桃花清香，她心中一动。这去天下楼的路，是要经过护城河的。现在，是不是到了护城河畔了？她忍不住掀开轿帘，只见护城河畔杨柳低垂，一排排的桃花枝桠，大朵大朵的桃花繁盛。紧紧簇拥在一起，一朵挤着一朵，争相斗艳。春风带着暖意吹来，顺道将桃花瓣送到每个人的鼻尖。
　　她深深呼吸着这桃花清香，沁入肺腑。
　　原来，他所说不假，原来，这里的桃花当真和侍郎府的不一样。
　　她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意，往远处看，河面横亘十里长堤。其上，男男女女，锦衣罗裙，摇曳生姿，美不胜收。她也很想下轿，与他们一同走在堤上，呼吸空气中的暖意，可她不能。
　　忽而看到人群中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她仔细看。走近了，走近了。他身着青色布衣，利落干净，手中提着流云剑。他走在长堤之上，环顾那些繁盛桃花。忽地停下脚步，飞身上前折下一枝桃花，却只放在鼻尖一嗅，凝神片刻，便顺手丢进护城河中。
　　看着那枝桃花落入水中，林芷卿下意识就要张开口喊出声来。她一张口，便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过一面之缘，没有任何关系，我已经忘了他叫什么了。林芷卿自说自话，正待放下轿帘，聂沧一抬头，看到了她！
　　林芷卿？聂沧定睛一看，那个在轿中掀开轿帘的美貌女子正是她！他正待上前，却才跨出一步就停下了。
　　我在干什么，我要干什么？不过一面之缘，不过一面之缘！我是江湖大盗，她是侍郎千金。她说过，不希望我出现。
　　林芷卿见聂沧看到了她，心下一慌，赶紧放下轿帘。心中狂跳，久久不能平静。她往帘子后面看，妄想透过帘子看到些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是不是看到我了，会不会追上来？如果追上来了，我该怎么办？又也许，他根本没有看到我……别胡思乱想，你算什么？不过是他生平所遇数百女子中的其中一个罢了。何德何能，劳他惦记？
　　聂沧见林芷卿一看到自己就放下轿帘，心中反倒有气。
　　什么意思？哼，你不想见我，我就非要见到你！我聂沧想要做什么，不是你一句话就能阻止的！
　　林芷卿坐在轿中，一路的心神不宁。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天下楼。下轿，不管身后人头攒动，径直上了二楼。靠窗处，雅阁小间，便是方棣所定的位置。
　　还未走到，方棣已出来迎接。他身着月白银丝锦衣，腰悬美玉，手持水磨竹扇骨，微笑走来。唇红齿白，眉如远山的翩翩佳公子，多少二八少女的梦中情郎。
　　“伯父和芷卿来了，快请里面坐。”他微笑儒雅。
　　林芷卿微笑回礼，进雅间坐下。桌上的佳肴，她看也不看一眼，无聊之际，往窗外看去。
　　“下次啊，我看我就不用来了，六皇——”方棣眉一抬，林以墨赶紧改口。
　　“哦，下次，六公子和芷卿出来就好，别叫上老夫啦。”
　　方棣笑道：“我也想啊，可伯父不来的话，芷卿怕也是不会来的。”
　　林芷卿望向窗外，忽见青衣熟悉身影向天下楼走来。
　　是他？不可能，但不是他，就没有别人了。她死死盯着，似是想从衣饰看出些什么来。果然，那人抬头往上一看，正好与林芷卿一个对视。两人都愣了一愣，林芷卿赶紧回过头，顿时，心跳如战鼓齐擂。惶惶不安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边放。
　　“不会的，倘若芷卿不肯来，六公子告诉我，我叫她来便是。”林以墨笑道，转头向林芷卿，“是不是啊芷卿？”
　　林芷卿兀自心慌，一点没听到旁人在讲些什么。此时一听有人叫自己名字，茫然转头。
　　“爹刚才说什么？”
　　方棣伸手，拿过一只螃蟹放到林芷卿面前瓷碗。
　　“想来是芷卿看到这螃蟹馋了，连我们说些什么都没有听到。那我们就不说了，赶快吃吧。这可是今天一大早刚从太湖运来的大闸蟹，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你最爱吃的。”
　　林芷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桌上整齐码放小勾小勺小锤小碟。此刻才闻到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那是她最爱吃的大闸蟹。
　　“多谢六——六公子。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她心不在焉，索性动手开吃，试图压下些许的不安。
　　她娴熟敲开蟹壳，用小勺舀起碟中酱料，用小勾勾出蟹钳中的丝丝嫩肉。却，第一次食之无味。
　　他是不是上楼了？他想做什么？
　　不怕，我在这雅间，他看不到我的。真的怎么样了，装作不认识就好，我不必如此心慌。
　　她不住的安慰自己，却依旧心不在焉。
　　方棣亦拿起一只蟹，剥开，蟹肉肥美。他吃着，眼睛一刻也不离林芷卿的脸。她略带忧色，看在他眼里却是面含羞涩，美不胜收。
　　脚步声渐渐，是他，一定是他！此刻她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听着脚步声，她似是能看到他上楼，走到离雅间最近的桌子坐下。接着，放下手中的剑，流云剑。转过脸，直直往这边看来。
　　她手中不自觉一停，愣愣出神。
　　“哟，聂大侠来了，想吃什么？立马就给您上来！”是掌柜的声音，聂沧一来，掌柜的就自己出马招待了。他看了一眼流云剑，眼中半是畏惧，半是崇拜，半是讨好。
　　聂沧看了一眼掌柜，故意将流云剑拿起，小指一勾，在五个手指中转了一圈，晃出一朵银花，一转手放回桌面。一连串动作漂亮，利落。
　　“什么大侠，不是说过么，叫我大盗。我就爱听人喊我大盗！”他笑得戏谑。
　　“哎呦，可不敢，不敢。”掌柜低头陪笑。
　　方棣一听，缓缓停下手，循声一抬头。门缝中隐约看到一张桀骜不驯的脸，浓眉，半是傲气，半是不屑。
　　“姓聂，莫不是流云剑聂沧吧？”
　　闻言，林芷卿手一抖，小勺落地，一声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