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桃花纵》宁蓦

4、金鳞毒鞭

　　四面环山的山谷，岩壁陡峭，长满郁郁葱葱的青草，一眼望去就像悬下的一练绿色瀑布。有一条细小通道入内，通道连着山外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一路，崎岖黑暗，磕磕绊绊，谷内却平坦开阔。草地一望无际如平铺的绒毯，竹林桃林遍野。四面环山造成了这里的四季如春，即便外边大雪纷飞，这里也只是稍稍有些寒意。
　　倚着如镜的湖边，竹楼，木屋。聂沧仰身躺倒在床上，闭目养神。忽听头上一阵重物砸下之声，接下来是脚步咚咚下楼之声。他眉一皱，叹道。
　　“我说方大小姐，你拆房子呢你！”
　　听到这个声音，楼上的脚步更加密集。
　　“臭小子，你大白天的睡什么睡！”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嗔怒。
　　只听脚步声几下，下了楼，走进聂沧房门。
　　那女子年纪约摸二十，一头青丝轻轻挽起，只用一根简单银簪固定。她明明眼神透亮，却带着一丝犀利。明明笑如春花，却硬是黑着脸不笑。明明腰细腿长，却穿着利落裤装，不穿罗裙。
　　“臭小子，你刚才说什么呢！”
　　她走到聂沧面前，脸上愠怒，眼中却有一丝温柔。
　　“方大小姐什么时候耳朵变得不好使了？”他依旧躺在床上，睁眼，满脸戏谑。
　　“臭小子，敢跟我耍贫嘴，讨打！”她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微微用力。
　　他却大呼小叫要她饶命：“唉，疼，疼！女侠，臭小子我再也不敢了，您手下留情，留情。”
　　她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松了手。
　　“下次再敢嘴上讨我的便宜，定要将你耳朵揪下来不可！”她说的恶狠狠，眼中却飘过一丝温柔的光。可他，没有看到。
　　这是他们之间的打闹，从小，到大。
　　“去，脚放一边去！”她踢了踢他搁在床上的脚，他懒洋洋，无精打采把脚放下，腾出位置。她一步上前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似醒非醒的样子，眉头一皱。
　　“流云剑聂沧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垂头丧气了？说说，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似乎不愿意说，一个转身。她不依不饶将他身体转过来。
　　“任务失败了？”
　　“怎么可能嘛！”他又欲翻身，她伸手拉住他的肩。
　　“那你垂头丧气的干嘛！那五千两呢，拿来。”她向他摊开手。他盯着她的手看，久久没有反应。
　　“喂，你——”她刚要说话，他忽然惊乍起身。
　　“哎，你看。我从来没发现过，原来你的手这么好看。这又白，又细，又嫩，一点不像整天舞刀弄剑的手啊。”
　　她听到他夸自己，一时愣住了。不知怎么的，脸竟有些红了。她赶紧别过脸去，平复了稍显凌乱的心跳。
　　“臭小子，你可是从没夸过我。”她的声音很轻。
　　他有些不习惯她忽然间的温柔。
　　“你，你没事吧？不大声对我呼来喝去，我倒有些不习惯了。”他推了她一把，她回过头，看着他眼中的满不在乎，心中一沉。暗自骂着他这个混蛋，转而又回复了刚才的大大咧咧。
　　“我说，那五千两呢？拿来。”
　　他复躺倒床上：“我说，难道我之前给的那些钱还不够我们坐上几年好日子？你没必要总向我讨钱吧！”
　　“臭小子，我这是在给你存钱娶媳妇呢！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哪家姑娘肯嫁给你！”她口不对心。
　　“既然你都说了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他忽地起身，靠近她，“不如你嫁给我吧。反正那些钱都在你手上，就当作聘礼了吧，你说行不行？”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经意间，脸有些微微泛红。心中很明白他是在开玩笑，却有着一丝期待的喜悦。
　　“好啊，那你不如今天就娶我吧。”她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啊？”他反倒有些懵了。
　　“得了吧！”她重重一推，将他推到床上，“你侠盗聂沧，不仅专偷自己喜欢的东西，还专偷女人的心。哪里会愁什么没有姑娘肯嫁给你！排着队等着娶我我金鳞鞭方璃的人，都要从这里拍到山脚下了，轮得到你？”她站起，取出缠在腰间的金鳞鞭，上下打量，唯独不去看他。她说的利落，心中有些苦闷。
　　金鳞鞭混体金色，用西域特有的金丝打造而成。犹如片片红鲤鱼的金色鳞片，闪闪发光，甚是好看。这鳞片上，都是喂了孔雀胆的，见血封喉。逆长的鳞片，使得一旦被鞭子缠上就挣不开身，非要挣脱开，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凭着这条金鳞鞭在江湖上闯出了名气，她也知道，这还要归功于自己的美貌。否则，那些人，那些事，她不可能一直胜而不败。
　　什么都不缺了，她该挑个好男人嫁了才是，可她不。那些男人，有老有少，有英俊有丑陋……她一个也看不上眼，一直和聂沧住在一起。她宁愿每天和他打打闹闹，也不愿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
　　美名其曰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那些人一个也不喜欢。况且，人家哪里受的了我这火爆的脾气。说不定今天成亲，明天就被休了，还是省省事吧。
　　但，这辈子她是否还会喜欢上别人，她不知道。他是否会娶她，她却知道不会。那么，就这样吧。她愿意每天和他斗嘴，打打闹闹直到老。除非，他嫌弃她了，到时候再另找出路。可他——总有一天会找个自己心爱的女子，到时——
　　这份感情，从小到大，她不曾说出口。她害怕拒绝，害怕失败，害怕说出了口，他和她只能分道扬镳……
　　“那是那是，那你怎么一直嫁不出去，啊？”聂沧嘘她。
　　她威胁的一晃金鳞鞭：“原因我说了多少遍了，你记性不好还是怎么的？我就打算缠着你一辈子，怎么样？”
　　“唉——”他假装长叹一口气，“那也不怎么样啊，就让你缠着呗。”
　　闻言，她嘴角一动，露出笑颜。
　　“这样才好看，真不知道不整天板着个脸干什么。”
　　她一听，又黑下脸来。
　　“说正事，那五千两，你是拿不出来了是不是？”
　　聂沧一下子闭嘴，乖乖低头。
　　“是花光了？”
　　聂沧摇头。
　　“是借人了？”方璃话一出口，就否定了自己，“不对，你不会借钱给什么人的。”
　　她低头略微一沉思，抬头，不可思议的表情。
　　“难道这笔钱没到手？”
　　聂沧用手挠挠头，胡乱点了下头。
　　屋内安静里片刻：“是任务没有完成？”
　　聂沧点头。
　　“为什么？”她只问这三个字。
　　他身上并没有受伤，不会是有人阻扰。换句话说，就算有人阻扰，他也未必会失败。那么，为什么？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
　　“就，就是忽然，忽然间不想做了，就不做了。我聂沧从来，从来不做自己觉得不高兴的事情。很，很简单的事情嘛。你，你弄那么严肃干什么。难道我们家还缺那五千两不成！”
　　这句“我们家”也抵不上用了，方璃定要弄清楚：“不高兴？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她隐约察觉到些什么。
　　“就是不高兴了，没为什么。”他索性背过身去。
　　“你看上侍郎府的女子无瑕了？”她口气生硬。
　　“那可是连皇帝老儿都赞赏不绝的人，我看上了，不为过吧？”他起身，笑嘻嘻。
　　“看你要死要活的样子，她却没有看上你，是不是？”她心里的不痛快，说不清，道不明。一出口，就是针针见血的话，丝毫不留余地。
　　聂沧倒也不在乎：“现在没看上，不代表以后也看不上。你不说刚说过，我专偷女人的心么？”他想起林芷卿说的话，有些郁闷。在方璃面前，却不甘示弱。
　　“好，那你加油吧。”他这席话，她心中一动，又是一痛。聂沧，你是偷女人心的好手。你可知道，我的也被你偷走了？
　　她转身，又向他伸出手。
　　“我的落霞剑呢？答应过我的，什么时候给？”
　　聂沧似是恍然大悟：“哦，落霞剑。”
　　“你忘了？”方璃柳眉拧起。
　　“我这几天就替你去偷过来，交到你手上，千万那别生气啊。”他看着她山雨欲来的表情，讪笑着。
　　“最好！否则，我要你好看！”
　　“可你不是用鞭子的么，非要这落霞剑做什么？这神兵利器在你手中，岂不是暴殄天物？”
　　“住口！”她金鳞鞭一晃，他立刻闭嘴。
　　“就因为是神兵利器，我才一定要拿到手。谁说我不会使剑？聂沧，你少小看人！”她看着他，眼神复杂。
　　因为流云落霞是一对，所以我天天在你耳边念叨要早日拿到手。聂沧，你不懂。我何尝想让你别身犯险境？一个一个女子，你百花丛中过，不沾身半点香。这林芷卿，你是否真的喜欢她？不管了，这落霞剑，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聂沧看着近在咫尺的金鳞鞭，生怕碰到了自己，又要受苦，便小心翼翼推开。
　　“好姐姐，我明天就去打探去。这次不会再忘，不会再拖了，好不好？你，你先把这个拿开。”
　　方璃猛地收回金鳞鞭，聂沧大大舒了一口气。她郁闷，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